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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商事官司中,原被告双方的地位平等,调查取证各凭本事。所谓举证责任之所在,败诉之所在。也就是说上了法庭,双方打得就是一个证据。哪一方的证据更能说服法官,哪一方就能拿到胜诉判决。
可刑事案件不一样。一桩刑事案件的进程完全由公安检察院主导,辩护律师的地位很被动,其所能掌握的证据都是公安那边侦查好了的。所以在证据事实层面,控辩双方基本上是互通有无,敞开天窗说亮话。
辩护人获得这些证据的唯一渠道,就是阅卷。
阅卷的形式多种多样,有的很繁琐,比如去法院阅卷,那就是带一个内存足够的手机,和一个手脚麻利的同事,站在那里,对着案卷,一页页地咔咔拍照。
案情简单的,一般几十分钟就能拍完。要是遇到那种多人共同犯罪,或者被害人人数众多的,那就得拍半天了。曲衷之前办了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法援案子,光被害人的询问笔录就上百页,她整整拍了几千张图片,人都拍傻了。
和法院比起来,检察院的阅卷就比较人性化,是直接将案卷材料刻进光盘设好密码交到律师手上。全部电子化,方便快捷又符合绿色原则。
曲衷一直盼望哪天法院也能实现这种方式,这样他们辩护律师能省去不少麻烦。
段宁齐这个案子,曲衷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去检察院阅卷。
她正准备去诉讼服务网站提出阅卷申请,这案子的承办检察官就主动联系她了。
他也不用座机打电话了,直接给她发微信:“什么时候来拿光盘,我找案管提前录好拿给你。”
啊这……这人怎么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啊,给曲衷整不会了,想着别到时候真走到回避那一步,于是她婉言拒绝:“不用麻烦了,我还是自己申请,和案管老师约时间吧,走正规流程比较好。”
翟昰反问:“不嫌麻烦?”
麻烦啊,麻烦又被动,可是曲衷还是坚持:“没关系,大家都这样。”
不能因为她觉得麻烦,就走后门,开小灶吧。
可翟昰回:“年底了,不好约。”
他这倒也是实话,年底了,法检那边忙成一团。曲衷的同事一个个天天把法院的电话打千百回,就是找不到人。特别是执行法官,手上几十个案子等着结案,估计是被催得烦了,干脆直接拔电话线摆烂。
察觉到曲衷有些动摇了,翟昰再接再厉,像个循循善诱的教唆犯,一边怂恿唆使,一边贴心替她想好了免责事由:“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曲衷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回:“我都行,看你。”
看她……
管辖条款。
他这两个字让曲衷第一时间想到了合同里的管辖条款。合同双方产生争议,通过友好协商仍不能处理的,提交法院通过诉讼方式解决。具体提交哪个法院,双方可以自行约定。
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都是甲方享有绝对优先的选择权。
而翟昰,就像个低眉顺眼的乙方,把阅卷时间的选择权交到了曲衷手上,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管辖。
“……翟大检察官你清醒一点,你才是控方好不好?”
曲衷本想回这么一句的,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去。他之所以这样,她心知肚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没意思了,所以她改口:“那明天早上九点方便吗?”
她想直接从家里出发去c区检察院,拿完光盘再去律所,省得多跑一趟。
翟昰回:“嗯,不见不散。”
……
第二天一早,曲衷掐准时间坐地铁赶往c区检察院。
她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大衣,早知道不穿了。因为她下了地铁,走到昌盛路,看到翟昰就站在不远处,检察院外面的马路牙子上等着她,他居然也穿了一件差不多颜色的灰咖大衣。
……搞什么鬼,哪来的默契穿情侣装?
曲衷咽了咽口水,脸上微微泛起点红,硬着头皮走过去。
翟昰的目光随着她的脚步由远及近,不落别处,等曲衷停在他面前时,他轻呼一口气,在冷空气里变成明显的白色徐徐上升:“早。”
没办法打开手机确认时间,也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她多久,曲衷有些不好意思地启唇:“我迟到了。”
他摇头:“没有,是我早到。”
曲衷不知道怎么回,有些尴尬地垂眸,看到他手上不仅有她想要的光盘,还有一杯咖啡。大红色的外包装,曲衷一眼认出来这是从七楼的咖啡屋买的。那天因为没有检察院的内部卡,她没能买到,后来想想都觉得耿耿于怀。
“给。”翟昰朝她伸手。上面是咖啡,下面是光盘,光盘像咖啡杯的底座。
曲衷装傻:“给哪个?”
翟昰唇畔起弧:“两个。”
这会正值上班时间,昌盛路上时不时有黄色的共享单车掠过,还有稀稀疏疏的行人。
他们俩就这么杵在路边,好傻,尤其是翟昰还在一个劲地傻笑。
曲衷不再看他,伸手去接他手上的东西。咖啡是顺利接过来了,可光盘却抽不出来。
对方的指尖在发力,像是在恶作剧,又像是在护食,反正就是不想那么轻易地给她拿到。
曲衷忍不住抬眸望了眼,发现翟昰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被大雨洗涤后碧朗的天,近在眼前。
曲衷一个不留意,那在光盘彼端捉弄她的手指就跑上来,捏住了她的手背。
肌肤相贴的须臾间,热量传导的感觉是这么具体,没有任何阻碍地,翟昰就这么在她光滑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曲衷毫无防备,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缓过来后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翟昰身后不远处就站着他们检察院的保安,正在来回踱步张望。
她赶紧带着光盘往反方向拉扯,脱开他的手,赧色上颜,气急败坏:“干什么你,生怕别人看不见?”
翟昰不说话,就看着她笑,表情看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
曲衷一脸看穿他技俩的恍悟样:“好啊,我看你就是想这样,才让我直接找你拿光盘的吧。”
心思被看穿,翟昰并不打算否认。他是让她来拿光盘,但不全是,因为他还想见她。
像极了目的犯中的主观超过要素,多出的那份不怀好意,没有客观方面与之相对应,没有实实在在的载体,却又让人不得不在意它的存在。
翟昰现在这副样子,就如同一个把检讨写成情书的高中生,被点名批评了也不知悔改,还蔫坏蔫坏地笑。
曲衷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瞪着眼睛警告他:“是不是想讨打?”
他倒还委屈巴巴起来了:“怎么了,曲律师,我犯了什么罪?”
“你……”曲衷飞速地在脑子里检索合适的分则条文,很快找到:“你渎职,还非礼!”
以权谋私,举止轻浮,哪里还有检察官的样子。
“哦,”翟昰眉梢略扬,对她的指控供认不讳,“那我算是牵连犯。”
渎职是为了非礼,手段和目的牵连。
曲衷不想秒懂,可谁让他们都学刑法。对暗号一样,很难不懂。
根本没办法思辨和驳斥了,翟昰的话还没结束:“可惜,法律规定牵连犯以一罪论处。”
他在做自己的法官,把自己的行为性质判得清楚明白。
“当然,你想要数罪并罚也可以。”他看过来的眼神快把曲衷的脸灼得滚烫,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是,“到了晚上,你想怎么样罚我,都可以。”
这一本正经的几句话,让曲衷的耳朵腾地一下红了,红透了。
妈的,他到底是怎么可以这么自然而然地拿刑法法条来和她打情骂俏的?
……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闷骚的。
曲衷再也没办法直视他,眼神四下乱瞄,像朵随风启程居无定所的云,急需一个落脚点。
她面红耳赤地丢下一句:“你要点脸行吗,翟昰?”
说完一溜烟儿地扭头往回走。走着走着只恨手上拿的不是一杯冰咖啡,她脸上现在的温度,一口热饮都喝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