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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李温棋平时就是一副闯江湖似的不羁样子,叶满都想象不出来他对着一盆花精心照料的模样,以为他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直到小圆指着院中那棵开满蓝花的树说:“那也是七爷养起来的,带回来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连老夫人都说七爷不是料理这些的人,却不想真给养活了。”
那树也是没名字的,叶满初见时就很喜欢,还照着那花的样子绣了方手帕。
得知这是李温棋养起来的,叶满眼里先就泛起了崇拜之情,暗道这人看着浪子一样,倒是什么都得心应手的。
他出身又好,家里人也都开明,见识总比旁人更广一些,与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是屈就了。
叶满兀自想着,脸上浮现的失落之色自己没注意到,被回来的李温棋看了个正着。
李温棋轻迈步子走到窗前,背着的一手拿出来,手掌上托着一只耳朵还没支棱起来的小奶猫,一径贴在叶满的脸上。
叶满被柔软的皮毛一蹭,耳边是奶猫小小的喵声,一下便令她的心都化了。她抬眼一瞧,立时欣喜地抱了起来,“真可爱!”
“这是看管粮仓的老掌柜拿给我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李温棋说着,把背后提着的篮筐放在窗台上,薄布底下三个圆圆的小脑袋挤在一起,像煮熟的糯米汤圆。
叶满关注的地方总不一样,高兴的神情顿了一下,“这么小,带离了它母亲岂不可怜。”
李温棋弯起眼睛,把篮筐里的小猫都放到她怀里,“母猫被倒下来的柱子砸死了,这几只小家伙还是老掌柜剖开母猫的肚子救出来的,不然也要跟着一命呜呼了。”
叶满顿时心怜不已,两臂搂着四只小猫,低首蹭着他们软乎乎的身体,眼睛都高兴得眯了起来。
李温棋就趴在窗户跟前,与她商量着小猫的名字。
叶满让他进来的时候,他却不走正门,撑着窗台一跃就翻了进来,在榻上一滚把头枕在她腿上,“我就略歇歇,一会还要出去。”
如今立了秋,他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身热气。叶满触及他微热的皮肤,拿起一旁的绢扇替他轻轻摇着,顺手用银签叉了块沁凉的蜜瓜给他。
李温棋只消一张嘴就能尝到美味,心里不觉一阵熨帖,头一次认可了他娘的那句“有媳妇的人像块宝”的话。
几只小猫因不是正常出生,走路还有些摇晃。之前的老掌柜略懂一二,照料了些时日竟也没有大碍,只需照常养着,长大也不是难事。
几只小家伙小尾巴翘着一摇一摆的,看见矮桌上瓷缸里的小金鱼,却已经知道伸爪子了。
叶满意识到有这几个小家伙在,这缸里的小金鱼迟早性命不保,便让小圆把瓷缸搬到了侧面的书房里。
小猫眼见自己预定的猎物被拿走了,踩在李温棋的胸前,前爪搭在窗棱上冲着小圆的背影喵喵叫。
“那可不是你们吃的。”叶满怕它们碰坏了李温棋养的盆栽,忙把它们抱了下来。
小猫们似乎已经熟悉了李温棋的气味,半点不怕生地在他臂弯和胸前绕来绕去,继而又去刨他的金鱼香囊。
李温棋把香囊握在手心,把猫都赶去了叶满的怀里,唯恐它们给自己抓坏了。
叶满却从他这里得了启发,用自己那个金鱼香囊来逗弄小猫,心里已经想着做一些布偶金鱼供它们玩耍。
李温棋倚靠在一边,看了半天“人猫和乐”,继而又摆弄起自己的花来。
叶满见他端着个什么都没长出来的盆看得仔细,也凑过去好奇问道:“这里种的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
他说得实诚,令叶满不得不相信,随之又纳闷起来,怎么自己养的花还有不知道名字的?既不知道名字又为何要养呢?万一只是结出来一颗地瓜,岂不白费了工夫……
“这是去年我去漠北之时一位胡商送给我的种子,他也叫不上名字,只说开出来的花是极美的,我便带回来养着了。”
叶满又挨近看了下那花盆,连一星半点的绿芽都见不着,担忧道:“这种子是不是已经坏死了?”
“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挖出来看过。”
李温棋说得再自然不过,让叶满都噎了一下,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便问道:“夫……温棋喜欢养花?”
“倒也不算。”李温棋看向院中那棵已经茁壮茂密的不知名花树,“用心去照料一件将近溃散的物事,令他们重新绽放光彩,却只有你一人能领略这般成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话对于叶满来说,还有点高深了,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好东西不想给别人看”的意思吧,倒也很在理,她现在都期盼着花盆里到底是长出什么样的花来了。
小猫们见主人的注意力都被花盆给吸引走了,蹭蹭这个刨刨那个,张嘴直叫唤。
叶满拉回注意,摸了摸小猫的脑袋,问李温棋道:“该给它们吃些什么呢?”
李温棋逗她道:“猫不就是吃鱼的?把你的小金鱼喂给它们。”
叶满抿嘴鼓起脸颊,带着小猫的爪子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
李温棋这才转为正经,“回头我叫人弄些羊奶来,等再大点可以添些鸡肉、鱼肉,剁成肉糜给它们吃。”
有他安排,叶满极为放心,转而便翻着针线篓子,拈了两色的丝线,打算绣个小猫图样的扇面。
李温棋假寐一阵后起来,丝绢上已经有了隐约的轮廓。
“也歇歇眼睛,熬坏了打你手板子!”李温棋捏了下叶满的手心,把绣绷还回去,却又郑重交代,“绣完了不准送人。”
叶满原本是打算做成扇面送给几位嫂嫂的,闻言犹豫道:“那再做成荷包?”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喜欢这般幼稚可爱的图案才是,真带出去了指不定被人笑话。
“做大一些,我用来装印章。”
李温棋用的印章奇多,每个铺子都不一样,平常也不用都带着,叶满觉得这样也可行,便利落地下针。
李温棋也倒不是真的吝啬她送哥嫂们东西,只是怕她太积极了,反而累眼睛。上次那金鱼香囊,也不知她偷偷熬了多久,总一个劲儿见她揉眼睛,可见是累狠了。
他特意叮嘱小圆,他若不在的时候便隔一段时间提醒少夫人走动走动,别闷在屋子里只顾绣花。
不过他这担忧也是多余,家里人比他都紧着叶满,李夫人反觉得没有他忽然回来就把叶满黏走还清静些。几位嫂嫂也时不时过来与叶满说话,学学绣花样子,凡事没有不妥之处。
二哥家的娇娇又格外喜欢叶满这里的四只小猫,每日午后都拉着自己的娘亲过来玩耍,有时也抱着猫儿在叶满屋里午睡,却从不开口要。
叶满说让她带一只回去养时,娇娇摆着小手道:“娘亲说了,这猫儿是七叔送给七婶的,别人不能随便要。”
她小小年纪,说话极有道理。叶满不想家里人觉得她“恃宠而骄”,连只猫儿都舍不得与侄女,送了几次却敌不过她一脸小大人似的严肃,反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也不止李娇,家中几个孩子都很懂事,不必多么严格的家风教导,均已知道分寸。
叶满暗自感慨,自己错嫁的这婆家当真打着灯笼也难找。
二哥家里还有一子,今年刚满十一,跟大侄儿李元差不多年纪,两人都在城中私塾里上学,平日见了也是七婶前七婶后的,人小嘴巴甜。
不过少年们更喜欢缠着他们七叔讲故事,觉得七叔走过的地方多,见识也多,总能让他们了解到许多神奇的事物。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温棋的通透与他这天南地北到处跑可谓有极大干系。叶满有时坐在他们旁边绣花,听到他说百川河山,珍禽异兽,心里好像长了一对小翅膀,迫不及待也想飞出去看看。
众人都调侃李温棋这个“大浪子”马上要教出来一帮“小浪子”了,走还没学会多少,都想着飞了。
不过李温棋是真打着带叶满出去看看的主意,有时家里裁衣裳,会特意跟叶满说裁薄的或是厚的,回头去了哪地哪地可以防晒防寒的。
叶满还以为他是随便说说,后来见他还列起采买物品的清单来,才知道他是说真的。
“等过了娘的寿辰和中秋,我们就动身,先带你去南方看看,等过年的时候刚好可以回来。”
叶满一听他这行程还不短,犹豫道:“我们走了能成么?爹娘会不会不高兴?”
“都说我是‘浪子’了,不出去浪一浪,岂非浪得虚名。”
他满口的“浪”,在叶满看来没有一个对得上。出嫁前她鲜少关注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李温棋这“浪子”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她觉得这个词不是很好,所以心里就有种李温棋被人诋毁的闷气。
李温棋不在意世俗看法,明白自己如何行事就好,只是见叶满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忍不住笑问:“满儿觉得我不是浪子?”
叶满狠狠摇头后由郑重说道:“不是。”
浪子都是不务正业的,他每天鸡没打鸣就出去忙了,哪有半点不务正业的样子。
“只要满儿觉得我不是就好了,别人的嘴管他的!”李温棋抱过叶满,看着她翘起的唇角,心底骚动,“不过满儿的嘴我可管得住,要是哪天你说我不好,我可不客气!”
李温棋说着,却已经提前了自己的“不客气”。
叶满觉得他这嘴才是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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