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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不记得第几次不自觉摩挲膝盖时候,一件带着温热的外套盖在她腿上,操作的人还把两只袖子系在一起。偏头看到蹲在旁边的李暮近,他蹲下时,桌平面正好跟他胳膊肘齐平,他轻松搭在桌棱,仰头跟她对视。
她第一次低头看他,意识到俯拍为什么倍受青睐,大概因为这个角度会令人产生怜惜。
她正发呆呢,李暮近突然说:“进门牌子写了,馆内不让谈情。”
“……”
她多余看他,真是吃饱撑的,瞥一眼凶巴巴说:“臆想是绝症。”
李暮近也没想看着她读书,没什么意思,就到她座位对面坐下,她看她的书,他看他的珂珂。
她以前喜欢看书?
忘记了。
李暮近只记得她喜欢到东市一个豁牙漏风的老头店里买金丝饼,还写过一篇《母亲》,登上少年读库,后来收入中学语文的阅读理解选题。
稿费三千多?反正买了辆电动车给她妈,没新鲜两天就被偷了,再来学校时,粉脸煞白。
他那天没再像往常一样把作业丢给她写,反而被他看到她笔记本上别人的名,陈享。
在此之前他对这人毫无印象,认识这人的第一天,这人就给了他一个闪亮的见面礼。后面他对这人记忆逐渐模糊,却总会记得餐厅那一幕。
丁珂是他们这所国际学校唯一一个父母社会保险基数不达标的,母亲还有失信记录。
似乎是验资报告超过标准,她平均学分绩点又高,才录取进来。
李暮近半道入学,正好跟丁珂一个班,那天阳光不是很灿烂,但风很温柔,雪落下的声音都有些浪漫。
两年前。
老彭把李暮近送到国际学校,后视镜内看着后座正玩手柄游戏的人,毫无情绪地嚼着糖,想说随他去吧,但李崇的嘱咐又不能不听,提一口气,对他说:“阿暮,这所学校培养内容十分全面,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对你来说也更适合。你爸希望你在学校开心,当然最主要还是少跟同学发生矛盾,也不要对老师出言不逊,尽量低调,你其他的卡就会给你恢复了。”
这是李暮近从美国回来后第一天上学,刚过完生日,隆冬的一场大雪挂住鸠州老街的国槐,树下自行车架停放的老式自行车也被覆盖,雪色让它们恍然没那么陈旧了。
老彭得不到回应,耐心又重复了一遍:“知道吗,阿暮。”
“嗯,卡恢复了。”
“……”
他们学校高中部十多个课程体系,主要是ib(世界通用课程),ap(美国大学先修课程),a-level(英国高中课程)。
李暮近读ib课程,李崇找人代办时没跟他说,不过他也无所谓。
课程表满满当当,但每天最多就三节基础课,全英文教学环境,非全天课时会有艺术、学术社团活动。
主校区处于学校中部,进门要坐校车抵达教学楼,全程十分钟,校车一路林间雪、木栈桥,天然氧吧感受十分直观。
主校区再往里是天文馆、实验基地、运动馆、高尔夫练习场、足球练习场、击剑馆、歌剧馆等等。
生活区有鸠州所有学校面积最大、种类最丰富食堂,还有中西餐厅、咖啡厅,健身房、游泳馆等标配。
李暮近被班主任带到教室时正在上数学,白板右上角随时更换的标牌上贴的是aahl的课标。
全班十五个人,多一半都看向他。
他穿一身白,棒球帽也是白色,知道的以为他喜洁净,不知道的乍然联想到闹白事了。
纯白配置都没有衬得他肤色稍暗,可想他的肤质有多清透。第二印象是五官,直接保送娱乐圈的水准。
只是气质阴郁,眼皮掀动的频率很反派,捧他估摸要承担不小风险,万一有劣迹,都不会是道德问题,直接送去法制频道。
薛诗与扭头跟丁珂使眼色:这个感觉还不错啊!
丁珂没接收到,她只看了一眼就又看回平板了。
省去自我介绍环节,他坐到最后,发现除了游戏机什么也没带时,束睿把新电脑、ipad放到他桌上。
束睿比李暮近早报道俩月。
李暮近打开电脑看到屏幕的备忘录,上边写着:名单和照片我给你弄好了,等会儿下课我对号入座给你介绍。
关闭备忘录,下一个窗口是一幅巨型思维导图,各种角度人脸偷拍图和相对应的介绍,密密麻麻让人厌烦,他一眼没看,移到废纸篓。
束睿偷偷发消息:“别删啊,知己知彼,利于我们快速掌握这边节奏,以便横行霸道。”
“闲的。”李暮近回。
“你快点看!”
“不看,不想知道谁是谁。”
“阿暮!你忘了我陪你来国际学校的艰辛了吗!我爸就不同意,是我软磨硬泡,说咱俩兄弟同生共死,娶媳妇都娶双胞胎,他这才同意的!”
啧。
李暮近烦他,又把那档案从废纸篓移出来,但没看,只是挂在桌面。
束睿满意了,发个小猫表情包。
他比李暮近明媚,若将来没什么创伤更改这份乐观心性,他大概会这样一副灿烂性格到生老病死。
“我没这么牛弄这个,不知道是谁编入档案的,家里多少资产都估出来了。还有谁跟谁处过对象,他们内部消化太严重了,不比留学圈的料逊色多少。”束睿补充。
李暮近没理。
课后,薛诗与拉起丁珂打羽毛球,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到午时,她们能打不少工夫。
薛诗与是三正集团的千金,入学第一天就跟丁珂成了最好朋友。
游泳馆不远,两人结伴步行,还没走出教学楼广场,陈享迎面走来,将手里的榴莲卷递给薛诗与:“趁热吃。”说完就走。
薛诗与烦躁地拨开被风吹乱的发,啧嘴翻白眼,举起它问丁珂:“你吃吗?”
“不吃。”丁珂没吃过榴莲,也不想尝试。
薛诗与扭头看了一眼,确定陈享没关注她们这边后,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掸掸手。
“他上次送东西你不是挺开心的?”
“那是因为我以为是给我的,打开看到‘麻烦你给下丁珂’,你知道我那两天都没吃饭,恶心坏了。”薛诗与鼻子哼一声。
丁珂并不知道这件事:“你没说。”
薛诗与这才把注意力从陈享身上拿回来,解释:“对不起珂珂,他上次送了个花香味的胸针,写纸条说配我们这一季新校服,样子是挺好看,但你不用香,尤其花香,闻了就鼻子眼睛发胀。它要是木香我就给你留下了,我发现你身上有木质香的时候,你眼睛都不肿的。”
说着说着话题发散,倒是薛诗与的性格,但没等丁珂提醒,她又回到轨道:“而且那时你请假好几天,我发微信都没回,我也就忘说了。”
“嗯。”丁珂不在意。
薛诗与挽住她的胳膊:“今天新来的那个李暮近你觉得怎么样?”
“指哪方面。”
“长相吧,别的也都还不知道呢。”
“还可以。”
薛诗与“嚯哟”一声:“不容易,有你觉得可以的。”
虽然认识丁珂只有两个月,但她对丁珂不站队的性格深有体会,也很少从她嘴里听到任何观点、喜恶,论证谁对谁错。逼急了她也只会重复一遍结论。比如老师说的话,比如一个验证过的道理,比如新闻播的公告。
可以说她十分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可以说她家庭条件相对较差,背后没有支撑,知道祸从口出,所以不乱说话。
都能解释通。
但薛诗与一直认为她是太乖了,温顺是她的标签,远离人群、躲进角落是她的原则。
她不想打扰别人,同样也不想被别人打扰。
丁珂从事实角度出发:“正好说明以前说不可以的就是不可以。”
“哈,好像是这个理。这么说来你审美不错啊,这个新来的长得是有点牛的。”薛诗与说:“不知道是不是本地人,招生期都过去俩月了还能插进来,背景也牛。”
“新闻上说了,一民族企业家孙子,半年前在美国被校园霸凌,被胁迫游行、抢劫,受到惊吓精神崩溃,休养了半年。”
薛诗与爱聊这种话题,眼睛圆鼓鼓的,一股精神劲,倒退着问:“然后呢?”
“好像等检查报告晚了几天,就没跟我们一起开学。”
薛诗与想起来,“那我知道了,那企业家是一巨有钱老太太吧,这两年记录退休生活又火了,带动企业文化推广、新项目推出,老牛儿了。她女儿李什么,李芈,那更有钱。”
说到一半,恍然大悟,“啊!他爸和他爷爷当官的,难怪。不过也正常了,这事很少人提。他家要不出大事,这层身份估计不会被捅出来、面向大众。”
薛诗与说了一个规律:“从商的无所谓高调,从政的都很低调。出事真办,一撸到底。”
没等丁珂说话,薛诗与又说:“不过这都是你接触不到的,你听听就行了。”
丁珂嗯一声,没搭话。
羽毛球馆人不多,有学妹在拍全英文vlog,男生帮忙拿包,不时纠正她的语法、发音。还有女孩在拍运动照,都等大汗淋漓时拍汗珠挂在脸上的氛围。
丁珂和薛诗与去储物柜拿网球服,再到更衣间里换。丁珂刚出来就听薛诗与在里边喊:“我是又胖了吗!我这裙子都有点小了!”
丁珂扭头,脚步却没停,正要回话,听到一声提醒“看着点啊”,回头看到一个胸膛,第一反应向左躲,他也向左,马上转换,他也跟她转去一边,再换,他也换。
短短数秒,两人步调出奇一致,于是她意料之中地扑到他怀里,关键时刻自我保护意识没有拖后腿,支配她双手及时向前推拒,保护她不与对方贴身的同时,撑住对方腹部阻止对方向她贴近。
但失算了。
两人贴得严实,她额头都撞上对方胸膛,双手挡了跟没挡一样。扑鼻一股木质香。
那个声音又从侧面传来:“还抱啊?”
丁珂清醒,往后退开两步,站稳之后才抬头向上看,是新同学。
侧面的束睿歪头看他们班这个常年隐身的女生,她总是穿得素,喜欢戴帽子也从不化妆,没听说她缺席什么场合,但就感觉没见过她的身影。明明开学时关于她的讨论度是最高的。
因为漂亮。
男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也知道装酷就会让女孩喜欢,自然很客观地知道哪个女孩长得好看。就算扮丑,他们也能确定底子不错。
丁珂就是扮丑也能让人一眼记住的人,但她好像不喜欢被记住,而且实在太无趣了,再漂亮的外壳搭一副麻木也会让人难再分泌激素,渐渐就没人讨论了。
可能她在束睿的记忆里缺席太久,以至于她一身羽毛球运动装,只露一点胳膊、腿,都叫他眼前一亮。
他不想难为她,但突然想不起她说话声音,就问道:“不道歉?”
丁珂低头看向地标,是他们往里走却走了出口通道,但还是说:“对不起。”
甚至没有犹豫一下。
束睿张口结舌,无意为难竟有为难意味。
薛诗与出来了,看见门口俩男生,不自觉停下脚步,片刻才来到丁珂跟前,挽住丁珂手臂,笑着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