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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因新到任、李培南赶来之前,含笑作为首要证人,被主簿接到了县衙花厅里休整。主簿唤来郎中给含笑诊断,含笑一直坐在椅子里轻颤,闭嘴不说话。郎中诊了一刻,找不到她眼里惊恐的原因,只对主簿说她无大碍,就是需要休养身子。

无论主簿怎么问,含笑都不开口,也不看任何人。

因为她不敢说任何和案子有关的事情。尽管那些事情烙印在她脑子里,根本不能忘记。如果不出意外,等审查案子的大人升堂后,她还必须拔下头上那把唯一的头饰,镶珠银钗,狠狠扎进自己脖子里,在公堂上死给到堂的人看,以加深她言词的公正性。

即使快要死了,她都不能清晰记起是如何沦落到这一步的。她只记得那个穿着青纱袍的少年公子,带着一双温暖如春的眼睛,坐在她跟前,极清楚地说着:记住每一个步骤,不能错。

少年公子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春风吹拂到湖面,解冻了沉睡一冬的雪水。她听着他轻柔的嗓音,觉察不到一丝的恶意,不知不觉想要睡去。直到泥蜡抵挡不住冰块的冷气,刺着她的皮肤了,她才能清醒过来,原来她仍然留在噩梦中,天天要在满室的冷气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含笑所能记起的事源,是从毕斯来的那晚向她打听账本的消息开始。她害怕妓馆人多口杂,又给捅出娄子,害她再没个落脚处盘营生,忙不迭地挽起毕斯的手臂,笑着跟鸨母说要随官人出场。随后,她和毕斯所乘坐的轿子却被抬到了一座青玉瓦的大宅院中,几个粗壮的轿夫用棒子赶着他们进了堂屋,并守住了唯一的退路。

含笑这才明白,轿夫们特地等在妓馆外,是专程冲着他们来的。一名穿着雪白底衣拢着青纱袍的少年公子,从一列富丽堂皇的芙蓉锦缎屏风后转出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姑娘与毕大人有牵连,为了不出纰漏,只能将姑娘一并请来了。”

含笑慌张喝问:“什么纰漏?又关姑奶奶什么事?”

少年公子不看她,只对一旁默不作声的毕斯笑了笑:“想必大人已经猜出了我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

毕斯脸色一变。少年公子出示了两道分契的镶铜木牌,向毕斯讲明他就是按察使司彭因新和闵州朱家寨联合派出的信使,负责修缮已大出纰漏的账本一事。

含笑听到“账本”两字,情知自己实则是脱不开关联,忍不住瘫软在地。她看到毕斯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在急促地思量着什么,偏偏那公子一直微微笑着,丝毫没有端出狠厉的颜色。

毕斯犹疑之时,少年公子淡淡说道:“毕大人从第一天向彭大人投诚,拿到了第一笔‘赏银’起,就知道若是整个事出了纰漏,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补救大局。彭大人现在就要毕大人做出表率来,不可令后面跟进的官员们学到坏处,继续错了下去。”

毕斯擦着汗问:“彭大人想要本官做什么?”

少年公子指着桌上青玉碗里的迷神汤说:“喝下这碗水,手脚就得不到力气,大人在我这宅子里住几日,随后等着彭大人进一步的处置。”

“先是……软禁么?”毕斯也能想到,随后的处置谁又能担保不拿他小命?

少年公子轻轻点头:“外面一直在找大人,大人也需要找个地方避一避。”

毕斯仍然犹疑不决,不愿服下汤药。

“毕大人高堂今年七十有七,备于下月做寿,届时吏部会下放一道官照赠予令弟,选拔令弟出任宣议郎一职。”少年公子微微笑着,“与豢养男童的毕大人一比,想必令弟更得高堂的欢心。”

毕斯思前想后,一直抖索着身子,最后才咬牙说道:“彭大人可要保证本官家人的富贵,本官才能听从公子的安排。”

“那是自然。”

得到保证后的毕斯拾起青玉碗十分艰难地喝下了迷神汤。随后,少年公子看向一旁屏声静气的含笑,又要如法炮制,拿含笑的软肋胁迫她。

含笑唯一的牵挂就是昌平府花街上做席纠娘子的妹妹,柳玲珑。玲珑为了凑钱银赎她脱离烟花柳巷之地,将自己卖进了杂戏班子里。可她随后不争气,贪着床笫之欢竟离不开那一个个男人,拿着银子辗转去了更偏远的地方落脚。她本以为离着远了,听不到妹妹的消息,心里就不会那么愧疚,直到眼前的少年公子告诉她,玲珑被班主转手卖进了花街,其实也落入火坑里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贪恋害了妹妹的后半生。

含笑听到妹妹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她来赎,苦练陪酒技艺最后被迫卖身时,流下了羞愧的泪水。

“我可以将她赎出来,给她一份良籍,让她过上正常的日子。”少年公子允诺道。

含笑不会傻到仅凭一句口头话就能相信事情做成,她需要的是更多的保证。少年公子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此刻无凭证,毕大人就是现成的例子,牵扯到彭大人的决定时,毕大人也不敢反抗,姑娘可掂掂自己的斤两。”

含笑扑倒在地,悲痛大哭,心中实在是难以做出取舍,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她是正值年华的女子。少年公子将她扶起身,用雪帕擦去她的眼泪,叹气道:“我的话说得重了些,是我的不是,向姑娘赔罪。姑娘若是不愿意喝下迷药,也可,只是有一点需保证,不能随便走出这座宅子,被外面人逮了回去。”

含笑忙不迭地点头,在一间昏暗的石屋里照料着昏软无力的毕斯,前后度过了十天。期间,她并没有见到那名少年公子,只有仆人递进饭食所需来,也不和她说话。

第十一天,她和毕斯吃过午膳的汤食之后,双双昏倒在地。待她再清醒时,发觉已被挪到一处地下室中,四处堆满了冰块,石槽里还有两道琉璃石所砌的透亮棺材,夹层也被搁置了降温的冰块。

她看到毕斯疲软侧倒在冰棺里,身上换好了锦袍,如往常一样睡着了。

少年公子走进门来,叹了口气,拈出一张昌平府衙户房批下的“放良”文书在她眼前,上面勾描出了妹妹柳玲珑的姓名年岁体貌特征等内容,并说道:“这张文书是官衙发放的,已在户房勾了档,一旦姑娘成了事,我必将文书转交到玲珑手里,让它即刻生效。”

含笑听出了一些决然的意味,忍不住抖着身子问:“公子这样说,是不是那彭大人已经有了指示下来?”

少年公子点点头:“彭大人要确保案子无法审理,必然要消除一切对他不利的证据,而你和毕大人恰巧又在证据中,所以一定要消失。”

含笑哭了起来。少年公子静坐一旁,待她哭完,才摸摸她的头发说:“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那么痛苦。”

她哽咽道:“为什么一定要我这个弱女子死,才能成全大人们的案子?”

他淡淡回答:“我从接手楚州这边的案例起,就知道没有回头路,也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说,不仅是你,连我这个幕后的军师,也逃不脱最坏的安排。”

她听了这段话并不能宽心,哭泣不止,眼泪结成了冰珠子。少年公子一语不发坐在一旁,待她哭累,递过一方帕子给她,说道:“传闻西疆苗蜡族有门绝艺叫‘蜡尸’,将人封进泥蜡里,只留气孔喂食淡盐蜂蜜水,可多保存五日的气息。”

含笑止住了哭声,惊疑道:“公子所说的,与我听到的一个故事极相似。”

少年公子苦涩道:“我知道,讲故事的那人叫闵小相公。他在读书时从我这里听去了原委,添油加醋一番,再四处说出来恐吓旁人。”

含笑越发惊疑不定:“公子现在再讲一遍,又是什么道理?”

“只是传闻,并未亲见,总归要试一试的。”少年公子答道,朝冰室门口看了一眼。

随后走进一个颧骨高瘦的男人,脸上少肉,眼睛深陷,手上带着黄泥的气味,让含笑看了一眼,立刻就想起闵安所讲故事里的那个“骷髅人”。她惊叫着,不住朝后退。

少年公子沉声道:“委屈姑娘了,先拿姑娘来试试‘蜡尸’一法是否可行。”

高瘦男子咧嘴笑着,滑腻腻的十指就要摸上含笑的身子,被少年公子一把拦住。“舵把子曾答应过我,只展现独门绝艺,决不坏了姑娘家的身子。”

舵把子即是行话,被用来称呼独门手艺的掌门人。那高瘦男子显然就是掌门人,他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含笑软媚的身子,抑制住色心,果然动手涂抹起泥蜡来。

少年公子动手剥开含笑的外衣,只留下她的一层底衣小裤,看着调匀的泥水糊了她一身,再任由高瘦男子细细封上白蜡,将她抗放在冰块石棺中。

少年公子走近,对着含笑的眼睛说:“三天后,你会在茅十三的坟前醒过来,要一口咬定是公子非衣杀了毕大人,随后会被衙役带进衙门里审理。在公堂上,你会见到彭大人,就是彭大人掌握着玲珑姑娘的生死,倘若你说错一个字,你和玲珑的后果都很惨,我也不能挽救残局——”

这时,高瘦男子凑过来狞笑:“最好你说错话,成不了事,彭大人就会把你赏给我,我天天筑个泥坛子养着你。”

被泥蜡封住只露出一张嘴和两只眼睛的含笑,努力掀了掀嘴皮子:“求公子……帮帮我……”

少年公子叹道:“我也难保自身,实在是爱莫能助。彭大人这边的案子审得好,一荣俱荣;审得不好,一损俱损,连我也脱不了干系。姑娘可想好了,后面应该怎样做,是成全玲珑过上太平日子,还是忤逆彭大人的意思,让自己落进舵把子手里做玩物?”

含笑艰难看看站在一旁狞笑的高瘦男子,无奈地闭上眼睛。

少年公子又说:“彭大人会在公堂上询问你案发经过,你无需说清楚,只管一口咬定就是非衣公子杀害了毕大人,故意落个破绽下来。非衣公子那边,势必会有世子撑腰,我的目的就是要世子质疑案件是否合理,在公堂上引发争议。一旦世子质疑了彭大人的审理,与彭大人当堂对质起来,彭大人就有借口调派军队镇压,将世子一批人囚困在县衙里,随后是死是活,一切看彭大人的主意。”

含笑默然听到这里恍然明白,少年公子口口声声提及的“彭大人”必定是幕后首领,位高权重,在外操纵着一切;而赶来撑腰的世子,才是他们最终想灭掉的人物。

少年公子似乎并不惧怕她的不配合,当着她的面处理了毕斯的尸体,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他拿出一柄尖利的剑刃递给瘦高男子,说道:“彭大人的意思是,毕大人必须死,再嫁祸给非衣公子。非衣有一把防身软剑,是特制的,曾在山道打斗时展露过一次。我寻了挨打的猎户问清楚,那把剑有何特征,从而赶制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来。”

瘦高男子拿剑利落地刺进毕斯咽喉中,昏迷的毕斯动都未动就断了气,冻透的脖子也未迸出更多的血珠,恰好达到了少年公子要求的寒气封喉的效果。

待毕斯尸身落出尸斑之后,两人再将尸身小心抬进冰棺里放好。少年公子对瘦高男子说:“就等非衣听到我散出去的消息,来乱坟岗找紫美人花了。花开在卯时,需要一个时辰解冻尸体,你在寅时升火解开尸体,再运到坟坡上去,那时非衣已走,你必然不会与他相遇,而尸斑仍然显示是在卯时案发的。”

“至于她么。”含笑看到少年公子朝她看了过来,极力睁大眼睛,流露出哀求之情。少年公子对她微微一叹,低声道:“只能好生去了,换取妹妹的安乐。”他再也不看她,转头向高瘦男子说道:“烦劳你在坡上弄出一些杂乱痕迹,让衙役找得到她,做出她就落在案发地的样子。”

“记住每一个步骤,不能错。”最后,少年公子对含笑说完这一句,就离开了冰室,只留下一名心腹仆从照料她的饮水药汁事务。

含笑昏睡在石棺里,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饿得腹中空乏,偏生又死不了,每隔很长一段时间,仆人就将咸而淡的汁水滴进她嘴里,若是一只滑腻腻的手忍耐不住,摸向她的脸时,那人还会将手掌拍开,确保她不会遭受更多的骚扰。

含笑不愿睁开眼睛看到高瘦男子那张骷髅脸,以及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大概昏睡了三天后,仆人将她抱出冰棺,剥开她身上的白蜡,套上她先前穿的衣裙,又将她浸在一个泥水陶缸里,赶着马车去了乱坟岗。

被埋在地底陶缸里的含笑看不到外面的动静,她聚集起所有力气,用十指扒抓缸壁,想掀落满身的泥巴和草末皮爬出去。她拼着一股求生的欲望,扒拉了很久很久,待她回过神看时,才发现不过是手指掏开了一个泥巴洞。一缕久违的阳光落在她眼前,让她突然明白了她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徒劳无力的反抗。

含笑心如死灰,混乱想着她与妹妹柳玲珑的前半生,最后终于屈服在现状面前,接受了少年公子的安排。因为她很快发现,衙役找到她、质问她看到了什么、误以为她就是案发场地的人证……种种事情与少年公子的推断不差分毫。

含笑抱着自己的肩,等着彭大人的到来,眼里流露出惊惶之情。可是无人能看懂她,她也抗争不过已经安排好的结果。

含笑任由县衙里的厨娘替她整理好了衣裙,抖抖索索来到公堂上。

这是她第一次上公堂,依令跪在了听审月台的石板上。她抬头去看,大堂暖阁里摆着蓝天红日屏风,砌着青砖石台,公座上坐着一个圆脸白面的官员,身穿斜襟青蓝色丝织孔雀锦翎官服,相貌硬冷,几乎不屑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大堂衙役擂响堂鼓,将迷神的含笑震醒。她再怯怯抬头看,又看到一名气宇轩昂的公子站在公案下,神情冷漠,一袭锦青色长袍衬出了他的孤离,以至于让她忽视了他衣袍下摆的花粉草末印子,以及靴底的那些黄泥。

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非衣。

含笑忽视的问题,在升堂的彭因新眼里,却是一番铁证。他开始质问非衣,何时去过乱坟岗,又曾做过什么事。

非衣淡淡道:“彭大人已经知道我去了山坡采摘紫花,又特意派重兵守在我退路上,将我请到公堂上来,何必再假意惺惺问一些一目了然的问题?”

彭因新坐着抬了抬手:“本官按照法理审案,自然需要公子在公堂上说出缘由,方便书吏落笔记录证词。如此简单易懂之道理,公子却装作不甚明了的样子,依本官来看,公子才是那个假意惺惺的人罢!”

非衣回道:“公堂之事我确实懂得不多,但至少晓得,大人不可仅凭他人证词就将我定罪的道理。大人说我杀人,需要证明我的动机、杀了此人是否有利可图、又是怎样杀害当事人的,这种种细节,不是大人坐在公堂上张张嘴就能下定论。”

非衣自恃清白,又因连闯关卡会连累父王名声,害得父王面上不好看,才想着亲自回县衙一趟,将这桩麻烦事了结掉。他站在公堂上听了一刻审,逐渐意识到,彭因新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特意搜集好了证据来对付他。

彭因新首先请出随侍毕斯的老仆人。老仆人说东家毕斯曾冒犯过公子一次,被公子甩了一耳光。随后东家就在他面前长吁短叹的,说是公子生气得狠了,以后会要了他的一条小命,他必须去求小相公想想办法。

彭因新问:“可有此事?”

非衣淡淡道:“有。”

彭因新再示意跪在月台上的含笑说出她所看到的事情。含笑本来就没看到事发经过,不可避免就要说得含糊,怎么也不能圆润起刚说出口的证词。非衣听得皱眉,一旁记录的书吏也是难以下笔,硬头皮挑拣着主要意思写了下去。

彭因新却不动声色,只问非衣:“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大堂仪门外突然响起了云板敲击的清脆声音。随后,前堂鼓也擂响了,门子拖长嗓音喝报:“世子到——堂前接驾——”

三品官员出身的彭因新也必须站起身,整理衣装走到月台下,朝着仪门外作揖。

李培南束发戴冠,身穿紫色锦袍及绯红罗纱蔽罩,手持一柄长剑走了进来。他的步伐不紧不急,衣摆层层拂落下来,即使有风,也断然不能掀开一角底衬。世子冠服熨帖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勃发出一种威严之意。

彭因新想起李培南一言不合就敢杀人的往例,自查礼节已到,就朝身旁使了使眼色。随他而来的两名护卫官立刻挡在他身前,并指示随行的骑兵包围住了大堂院落。

李培南提剑径直走过,离得月台远了,还让跪在地上的含笑颤了颤眼尖:这个就是彭大人要对付的世子,观他气度,是彭大人一干人能对付得了的吗?

含笑心思稍稍活络起来,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彭因新恶狠狠的眼睛。他的眼里饱含着警示之意,好像在说,胆敢做错一步,他就当场撕了她。

含笑想到妹妹还把持在彭因新的手里,又难过得低下了头。月台旁匆匆走过一道瘦削的身影,她没了心思去看是谁,那人倒是站在不远处,用一双关切的眼睛看着她。

公堂上,李培南吩咐书吏递过堂审记录给他看,完全不在意升堂的规矩及礼仪。他浏览一遍后,冷淡道:“既然彭大人要审世子府的人,必须按照世子府的规矩来,由我另提一名文吏参与审核。”

彭因新站得远远的,冷笑:“自古以来,公堂上就从未有两名官员发号施令的道理!再说了,文吏出身低,又怎能做审核一事?”

李培南冷冷回道:“彭大人听从文吏指派,便可避免上述局面。”

彭因新哼了声,抬抬手道:“本官看世子不是来听审,倒像是来扰乱公堂的。”

“是又如何?”李培南逼近一步,惊得彭因新与护卫官后退,依旧冷冷说道,“想动世子府的人,自然要先过我这一关。”

彭因新抬手拜天:“法理何在?世子难道真想担上一个‘扰乱公堂、威胁朝廷御使’的大罪?”

李培南从来听不进任何言语胁迫,对着彭因新,自然也是不以为意。“我在楚州,便是法理。”他再走近两步,引得彭因新脸色大变,忍不住喊道:“禁军何在?”

院外的骑兵手按佩剑嗵嗵跑进来一队人。李培南提剑再待返身迎上去,非衣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这事有蹊跷,世子可不能随便杀人,授予彭因新话柄。”

李培南震开非衣的手,淡淡道:“我就是要他反抗,生出叛乱,否则杀他容易,杀御使就会给父王扣上反政的名头。”

非衣看着李培南一双蕴含深意的眸子,立刻让开了道路。李培南转脸看到闵安仍杵在公堂卷棚下,默不作声地望着含笑,不由得唤了一声:“来我这里。”

含笑抬头,看到不远处穿着绢衣的人正是闵安,闵安动都未动,仍然细细看着她,还低声说:“不要怕,我求世子替你主持公道。你有冤说冤,有仇说仇,必定会有一个答复的。”

含笑看到公堂上的彭因新已经用眼色示意她了,连忙凄凉地摇了摇头,冲过了闵安身边。她极快地丢下一个“冰”字,然后一鼓作气跑到公堂前,噗通一声跪下:“大人!小女子句句是实言,并未发疯!小女子愿意以死明志,来证明杀人凶手就是非衣公子!”说罢,她抽下头上的发钗,咬牙朝脖颈里刺去。

含笑含血倒下,扑倒在彭因新脚前,抬头挣扎出最后一口气:“求大人怜悯……”她自始至终都没看旁人一眼,遑论被她举证的非衣。

公堂上陡生波折,气氛由紧张变为凝滞。

李培南看着一脸镇定的彭因新,冷冷道:“这就是彭大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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