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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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婳系上梅红色的斗篷,去偏殿跟太后辞别。
萧岷正生无可恋地泡在净房的浴桶中,听见少女甜糯的声音传来,想起自己有生以来最难堪的一幕,一头扎到了水下,险些被呛死。
“去东宫?”太后细长的眉头挑了一下。
姜婳低着头,半垂着眸子,“太子妃相邀,让我去东宫换件衣服。”
太后看向太子妃,她邀请姜婳做什么?她应该知道,自己不想让姜婳入东宫的。
雨六为难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明白了,这应该是萧决的意思。她有些失望,太子妃都进东宫两年了,还是不能左右萧决的行事。
要不让姜婳也入东宫?太子如此在意这个丫头,她肯定能牢牢抓住太子的心。
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就被太后否决了,东宫有罗问蝶就行了,就算不能影响萧决的心意,做些手脚也是足够了。
至于姜婳,这么美丽的少女,还是用来用来联姻更有价值。
第13章
三人出了慈安宫,往东宫走去。
太子走在前面,姜婳跟在后面,雨六可不敢在前面和太子并行,想了想,走到姜婳身边,笑道:“姜姑娘,江南的冬天是不是不冷的?”
“没有京都这么冷。”姜婳道:“我去了这几年,都没有下雪。”
雨六颇为遗憾,“没下雪啊,那多没意思。”
姜婳觉得,这位太子妃很难琢磨,刚才在慈安宫,她好像对自己有些敌意,阴阳怪气的。这会儿说起话来,又显得很是随意。
而且,太子妃和太子之间的气氛,也很奇怪。既不像甜蜜默契,也不像相敬如宾,说是淡漠疏离也不恰当,太子妃对太子,好像很是敬畏的样子……
雨六原本是暗卫,打打杀杀的擅长,和娇软的小姑娘闲聊可不会。好在经过这两年的训练,她已经很知道该如何同女眷相处了。
引着姜婳说了些江南的趣事,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江南的风俗习惯和京都有什么不同。
小姑娘甜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决薄薄的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其实风三隔几天地就往京都送信,写的全是小姑娘生活中的琐事,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可这些话从小姑娘口中说出来,他还是听得很入迷。
穿过一道宫门,就进了东宫。
这里也是姜婳第一次来。东宫和皇宫是两个独立的宫殿群,园林风格也很是不同。皇宫巍峨大齐,东宫这边却清幽雅致,很有些江南的意韵,姜婳第一眼看见,就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雨六引着小姑娘说了一路的话,萧决对手下这个暗卫的识相很是满意,到了一处十分精致的宫殿外,萧决吩咐道:“你陪着婳婳。”
萧决想好了,雨六这么识相,等会儿姜婳换好了衣裙,自己一示意,她肯定会找个借口离开,到时候,他就可以和小姑娘独处了。一想到小姑娘穿上那些他特意为她准备的衣裙,萧决的心就热了起来。
姜婳抬头望了一眼,殿门外的匾额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嘉溪殿。因为她自己别号“林溪客”,看见这殿门中也有个“溪”字,倒是更亲切了几分。
她一路上都记着祖母的叮嘱,见他们来的并非荒僻之处,萧决又停在院中没有进屋,稍稍放心了些。
雨六领了主子的命令,要陪着姜婳,现在太后不在跟前,她不用演戏,这可是讨好主子夫人的好机会。她格外热情,把花梨木雕花大柜子打开,里面的衣裙一套套摆在大桌上,“姜姑娘,你看看,这一件的领口和袖口上缀的都是东珠,这一件满绣繁花是最好的绣娘用了一个月工夫绣好的,这一件流仙裙用的是上好的浣花锦……”
姜婳惊呆了,不仅是因为这一桌的衣裙实在太过华贵,还因为这位太子妃好像有很多种性格似的,这会儿,她俨然成了一个成衣铺的掌柜,卖力地向贵客介绍着自家的衣服。
雨六巴拉巴拉地把每一件衣裙都夸了一遍,见姜婳并没有表现得对哪一件特别喜欢,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这些都是主子特意为主子夫人准备的,要是主子夫人都不喜欢,那可就麻烦了,主子一生气,没准要怪自己招待得不够好。
一想到小心眼的主子不知道怎么惩罚自己,雨六忐忑地问道:“姜姑娘,你都不喜欢吗?你放心,这些都是全新的,没有人上过身!”
太子妃此刻表现得又像是一个谦卑的仆从。姜婳实在是搞不懂她的路数了,随便挑了一件蜜蜡黄绣清新玉兰的袄裙,“就这件吧。劳烦太子妃了,我这就换上。”
太子妃比姜婳略高些,这些衣裙既然是太子妃的,应该会长大一些。可姜婳换上了才发现,这袄裙竟然十分合身,就像是比量着她的身子裁剪出来似的。
姜婳皱起眉头,她是随便指了一件就这么合身,是凑巧了?还是说刚才那些衣裙,不管她指哪一件,都这么合身?这些华贵异常的衣服显然不是太子妃的,那是谁的?
等姜婳换好衣裙从屏风后绕出来,雨六已经不见了,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姜婳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左右看看,顺手抄起了一个细颈花瓶,轻声唤道:“太子妃?”
“婳婳?”门外传来萧决的声音,“你换好衣服了吗?我进来了?”
姜婳慢慢地把花瓶放回原位,走过去把门拉开。
院子里只有萧决一人,他负手站在一株老梅下,一身朱红色锦袍,龙章凤姿,面如冠玉。鸦色的长睫下,黑漆漆的眸子朝她望了过来。
微风拂过,几片洁白的梅瓣落在他的肩上,给俊美无俦的太子殿下平添了几分寂寥。
姜婳心里突然有种时光错乱的荒谬错觉,似乎他在这里站了很久,有一生一世那么漫长,孤独又悲怆。
萧决看着站在门口的姜婳,心中一阵绞痛。
这个嘉溪殿是前世姜婳住过的。
那时她是东宫良娣。她为了救她的弟弟,进了东宫。
她是他唯一的珍宝,生命中仅有的亮光。
可最后她却离开了他,以那样惨烈决绝的方式……
“太子殿下?”萧决的目光沉痛而绝望,让姜婳很是不安,她轻轻唤了一声。
萧决瞬间回过神来,没关系,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小姑娘现在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他大步走到姜婳面前,低下头看她,“婳婳穿这件很好看。”他的小姑娘生得肌肤若雪,无论什么颜色穿在身上,都那么动人。当然,他给她准备的衣裙,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多谢太子殿下。”姜婳褔了一礼,“还有上次殿下派万总管送的两幅画作,实在是太过珍贵,姜婳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这个啊,”萧决早在送那两幅画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什么报答,“我送了两幅画给婳婳,那婳婳再还给我两幅就是了。”
“啊?”姜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画?”她的手里确实也有不少画作的,除了师父亲手画的那幅,还有不少古画,有父亲给她收集的,也有师父送给她的。
萧决往屋里走去,姜婳跟在他的身后,想着他要是想要师父画的那幅,她肯定是不能给的,要是前人古画,倒是可以商量。
萧决没有去卧房那边,而是带着她到了西次间,这里布置成了书房。靠墙的大书架上塞满了书,一张大书桌摆在屋子正中,窗下则是一张软榻,榻上摆着淡紫色满绣白梅的大迎枕。
他坐在书桌旁,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就要林溪客亲手所画的。”
“我?”姜婳有些惊讶,她虽然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可跟师父比还是差远了。萧决用师父的画作来换她的,怎么想都是吃大亏了。
“怎么,不愿意?”萧决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愿意,我当然愿意。”对姜婳来说,师父的画作可是难得的宝贝,别说让她画两幅去换,就是画二十幅都愿意。“不知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山水?还是花鸟?”
“人物。”萧决起身,把书架上摆着的画具都放到大书桌上,铺开一张宣纸,“我想让婳婳为我作两幅画像。”
“您的画像?”姜婳走到桌边,检查这画具,倒是很齐全,也是她惯用的,“现在吗?”
“两幅画像以后再说。”萧决让开正中的位置,站到书桌侧面,“入冬了,婳婳先为我画一幅九九消寒图吧。”
东宫里竟然没有消寒图?姜婳刚穿了人家的衣服,可不好拒绝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她把窗子打开,看了看院中的那株老梅,“这白梅虬曲苍劲,花似瑞雪,九九消寒图就画这株梅花,如何?”
“甚好。”萧决欣然同意。
姜婳能成为湴山老人的弟子,在京都闯出名气,可不是仅凭着一点兴趣,她在学画上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即便是一幅简单的消寒图,她也画得很是认真。
萧决静静地站在书桌侧面,看着姜婳。
她雪腻晶莹的脸颊微微鼓着,饱满红润的唇瓣轻抿,握笔的手指纤细白嫩,一枚枚指甲泛着粉润的光泽,像是上好的珍珠。
姜婳完全忘记了身边的萧决,专注地画着九九消寒图。
萧决则用目光一寸寸描绘着她的眉眼,比姜婳还要专注。
她低着头,雪白的脖颈微微弯曲,一缕乌黑柔软的长发没有理顺,沿着她的脖子掩在了后领下面。
萧决的手指捻了捻,他想把那缕头发拉出来,想捏着她的脖子,想抚摸她,想亲吻她……
他的目光渐渐地变得灼热,放肆地在姜婳玲珑的胸前、不盈一握的腰身、因为弯腰而翘起的娇臀上来回逡巡着。
这里是嘉溪殿,是前世他和姜婳欢好了无数次的地方。他不敢去卧房,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直接把她抱到床上去。可这书房里,也到处都是她和他的回忆。
就在这书桌上,他也曾经抱着她……
喉结上下滚动,萧决离开了书桌,站到了窗前,看向院中的白梅。
凉风习习,送来花香阵阵。
一幅消寒图没花多长时间就画好了,姜婳放下笔,才发现萧决站在窗前,“太子殿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萧决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去,笑道:“一幅消寒图,婳婳也作得这样传神。”
消寒图一般会画九朵梅花,每一朵梅花是九个花瓣,只画其形,并不着色。等开始数九后,每过上一天,就用颜色涂满一片花瓣,等九朵梅花都涂满,冬天就过完了。
姜婳没有只简单地画九朵梅花,她画的是院中那株老梅。枝干遒劲,横斜疏瘦,长长短短正好九枝,每枝上都是九朵梅花,有全开的,也有含苞花骨朵,每枝上留了一朵梅花没有着色。
萧决看了姜婳一眼,“林溪客所作的消寒图,要是放到市面上去,也能卖一大笔银子了。”
“您喜欢就好。”姜婳慢慢地把画具都收好,“以后您得空了,我再为您作画像。”
萧决点点头,“那就说好了,我请你来画的时候,你可不能推辞。”
“那是自然。”姜婳笑道。
第14章
姜婳完成了九九消寒图,就向太子告辞了,她第一次进宫,祖母肯定在家里担心得坐立不安,她要赶紧回去才好。刚才要不是长公主让她来东宫换衣服,太子妃又拉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她其实更想直接回家的。
萧决派万德祥亲自送姜婳出宫。
今天已经够了,带小姑娘来了嘉溪殿,看她穿了自己特意准备的衣裙,她还画了消寒图给他。
来日方长,不能太心急了。
……
姜婳回到府里,老太太果然在二门处徘徊。
“祖母!”姜婳扑过去,拉住老太太的手,嗔道:“怎么在这里等,手都冻凉了!”
老太太一眼看见姜婳的衣服换了,脸色顿时变了,“婳婳,你——”她看看左右,把姜婳身上的梅红色斗篷拉紧,遮住了她里面的蜜蜡黄绣玉兰的袄裙,“走,跟祖母回屋!”
这府里还有长公主的人,她不敢在外面说此事,女孩子家的闺誉不容大意,只要传出一星半点的流言,就能毁掉一个女子。所以即便心急如焚,也得回自己的院子再说。
姜婳挽着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放心吧,我没事。您走慢些,回去了我好好跟您解释。”
老太太见宝贝孙女一脸轻松,不像是受过委屈的样子,疑惑地问道:“真没事?”
姜婳笑道:“真没事!”她见老太太着急,干脆一边走,一边把今天进宫遇到的事都说了一遍,“这下,祖母放心了吧?”
老太太的心放下来,走了两步,脸色又变了,拉着姜婳进了卧房,“婳婳,太子他、他是不是……看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