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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柔的眼神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又飞快移走,示意侍从把书收起,顿了顿才笑着说:“只是随便看看,感觉倒也挺有趣儿的。倒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
赖柔招了招手,盛姿嘿笑着坐在她对面:“这不是过来看看小阿翛,他已经收了我的礼,我可还没见过他呐!”
赖柔示意身边的女官:“桂枝,去把翛儿抱过来。”
那女官领命,福了福身走向侧殿。
盛姿把侍女送来的茶端起,是清澈的踏雪兰妃。
她喝了一口,摇摇头不可置信道:“我今天去周老头府上看望他,虽然他那个暴脾气,我也没打算真泪眼婆娑地和他叙旧,可是他居然除了最开始让我进来,一句好话没说,足足骂了我两刻钟。”
盛姿比出个V,抚了抚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整整两刻钟啊,没有重样的,一直在骂我!”——和我阿翁。盛姿孝顺地把后半句隐了下来。
赖柔哭笑不得:“他不就是那样的脾气,在意你才会骂你,希望你成器嘛。不过,我以为你会选在傍晚过去的。”
盛姿狠狠点了下头:“知我者阿姊!我站在那挨骂的时候也后悔死了,我论文答辩都没挨过这样的骂!”
赖柔疑惑地“嗯?”了一声。
盛姿打个哈哈:“就是在荆州时,我阿翁考我是否理解文章含义,让我和他对辩,就起了这么个名儿。”
赖柔没有多想点点头,正巧桂枝已经把启翛抱过来,盛姿松了口气,凑过去看孩子。
这娃娃翘鼻乌目,一身白莲藕似的肉节,极是可爱,连盛姿这样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人都忍不住逗弄。
盛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小脸蛋,口中“呜呜”地逗他开心。
小孩子果然笑了,声音清脆,攥着盛姿的手指不放。
盛姿有些惊讶:“他居然力气这么大呀,那以后拉弓射箭肯定不成问题,是不是,嗯?”说着,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手。
赖柔有些好笑:“他才一岁,你连开弓射箭都想到了?”
“我们翛儿可不是一般孩子,等他大了,我就去给他铸一把小弓,要用黄金铸成!”
“我看你阿翁是费错心思,只教文章把其他什么都忘了,金子那么软,怎么好做兵器。”
“是哦,那就贴上金箔,再在弓身上嵌几颗宝石……我想想,红宝石肯定耀眼,但是紫宝石显得贵气,绿色也不错,打猎嘛,贴近自然……”
赖柔被她逗笑,抱着启翛颠了颠:“也就这个时候见你纠结。既然你拿不定主意,那就一样一把好了,翛儿还不快谢谢你姨娘?”
盛姿摇了摇他的小手:“是呀,快说‘谢谢’,我有一句‘不客气’等着回你呢。”
盛姿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不经意地提起:“不过说起弓箭,我今天在东市还看到尚铭了,就是在兵器铺旁边。他走在我前面,像是在想什么事,那么认真,都没看见我呢。”
赖柔果然皱了皱眉,想起什么:“尚铭啊,说起来要不是前些天他陪华凝进宫去看太后被我碰到了,我也许久不见他了。啊对了,上次他也是魂不守舍,欲言又止。”
盛姿问:“怎么,他这几年过得不好吗?”
赖柔摇了摇头:“不好说。他上学时就用功,有登青云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谁知被赐婚与华凝,驸马都尉不能有实职,这不是断了他的念想吗?”
盛姿眼珠转了转,又问起另一个方向:“那他与华凝长公主感情好吗?”
赖柔凝神想了一会,才说:“仿佛还不错,原先他常常陪华凝进宫,我来宫里请安时遇见过好几次,只是最近不知为何才少了。”
盛姿缓缓点头,眼睛半眯,心思运转如飞。
“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起尚铭来?”赖柔有些好奇。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我走了几年,从前的同窗都大不一样,前些天遇到启霁,他竟然会有些憔悴,感觉物是人非,有点感慨而已。”盛姿随口扯了块挡箭牌。
提到启霁,赖柔张了张口,却是难言。
盛姿倒被她的样子给勾起兴趣了,也是真好奇,于是转移话题:“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那什么的?”她挤了挤眼,伸出大拇指点了点,“先帝不知道吗,居然就让这事传得远到了荆州!”
这瓜她啃的咔咔响,缠绵悱恻的情爱本子私下收了不止一册。
只不过去年秋季之后,在京城找人代卖的本子里,就都是悲剧结尾了,其中有一册连载章回的写得极是动情,销量最好,但也是悲剧收尾。不过不知道是私心还是读者呼声太高,作者在后面又补了几个小故事。
大致意思是启霁不耐相思饮毒自绝的结局之后,不料悲情引天怜,得一神仙指点,日日于夜里于情郎相会,酿酿酱酱~
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黄色留人心。销量最高自然有最高的道理,盛姿在这本完结之后,还特意花重金订购了全册宣府纸蜀锦书皮重工版,内附精彩插图,画得那叫一个劳神劳力、妙趣横生!
咳咳,此是禁话,不再深提。
赖柔摇摇头,低声道:“先帝自……孙氏去后,身体每况日下,都不怎么过问六部的事,只在选人定策上费心,谁还敢说?后来倒是知道了,果不其然发了好大一通火,不再让他两个来往,只是,那时候齐王已经…不怎么再与启霁见面。”
“那这样看来,倒是启霁出了真心,要不怎么就他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盛姿皱了皱眉,浪子回头也就忍了,她不怎么喜欢渣攻见受诶!
“他们现在就,不再往来了吗?”盛姿犹不死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听说,齐王府里除了那两年,就没断过新人,他如今,咳咳,”宫里很少有人敢和她聊八卦,尤其是这种劲爆的,赖柔想起来脸都有些红,用了点委婉的措辞,“算是‘新颜换旧貌’,倒是启霁,有些郁郁寡欢吧。”
盛姿撇了撇嘴,这属实是她最不喜欢的故事走向了。
分手后一方浪里又浪,另一方反而凄凄切切,空盼着乍寒还暖,实在憋屈。
让她想起原来看过的肝癌文——对方都污染了身体、侮辱了人格,还在那里动辄心软,好不容易报了仇哭得和死了什么一样——真是迟早气出肝癌!
若按她的性子,有任何人敢折辱她,她一定十倍还回去,马里亚纳海沟也得让他干成东非大裂谷,最差也要回击一个哪吒闹海!
盛姿一边吃瓜,一边怒其不争,和赖柔聊到快晚膳才走。
倒不是她不想留下来吃饭,菜都要上桌了,她才想起来兰湖说今天要去她家住。
兰湖的性子,等急了一定抓她一脸花,于是急急告辞,往盛府赶。
走的时候,仍旧是那个宫人引她出宫。
长得望不见边的宫道上,已经有宫人在两边点起烛火,盛姿忽然问了一嘴,“至尊晚膳不去陪阿姊吗?她可是有孕了。”看阿姊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皇帝,一个下午基本上没有提过一次。
那宫人抿嘴一笑:“平日里是常去的,皇后有了身孕之后,至尊更是只要不忙,每日都在午后来看皇后。”
盛姿惊地瞪大了眼睛:“那我这是不是打扰了!”还好他今天没来,不然我不就是全大容瓦数最高的电灯泡!
宫人摇摇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盛姿:“怎么会,有人来看皇后她最高兴啦,特别是娘子和兰七娘子来。依婢子看,兰七娘子上次来皇后也特别高兴,可是不及今日与娘子说笑呢!”
盛姿吐吐舌头,手指蹭了蹭头发,大概是因为聊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连阿姊也不能免俗吧。
回了府里才知道,兰湖来了好一会了,就在盛姿屋里等着,连茶都喝了三杯了。
盛姿一路小跑着过去,故意把自己跑得气喘吁吁。
她跨开门,把手上的油纸包提起来,扶腰又是一阵粗喘:“呼!我排了、好久的队,终于排队了你喜欢的那家卤味,快来尝尝,呼!”
兰湖有些怀疑地看着她,面色捉摸不定,似乎是在想要不要信她。
盛姿走进去把油纸包放下,义正词严:“这我和能骗你不成,咱们这么久没见,我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和兰美人的暮色之约嘛,啊?~”语气越说越不正经,尾音还轻飘飘拐了个弯。
兰湖挑挑眉:“算我信你一回!”
吃过晚饭,两人去花园里消食散步。
兰湖今日穿了件水蓝色齐腰襦裙,腰间嵌了几颗黄宝石,裙摆很大,走起路来,只能看到一点鞋尖。
腊月根的天气,她还披了件白色秀红梅枝的披风,领口镶了一圈紧密柔软的白狐狸毛,她的一张小脸冻得略红,却美得宛如神仙精魅。
两人没逛多久,折了两枝红梅就回了屋子。
盛姿解下豆绿色的披风,让人把梅花插在瓶子里,就听兰湖传来一声惊呼。
兰湖挥退了侍女,走到盛姿面前,把藏在背后的书拿出来:“好呀你,还敢看这个,被我发现了吧,是不是要打手板!”
盛姿看到封面上《金蕊泣露》几个字,几寸厚的皮也红透了,她一把夺下来卷成一卷,走到插画卷的瓶子前面顺着孔塞了进去。
失策啊!
这是她新到手的还没看完,就没放到匣子里和原来的一并藏起来。
她想着这屋里统共就泠风冬阳两个识字的,还都被她带了出去。阿耶阿娘就算来了,也都知道她不喜欢人动她的书案,一向自己收拾,也不会动。
今天着急出门,就随手塞在写了字还没来得及收的一摞纸下面,想着不会有人过来,没想到就被兰湖眼尖,看到了个书角拽了出来。
这下她这张老脸要往哪放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