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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云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白璧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哽咽却止不住。她低声道:“哪里就这么巧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我只能想到哥哥。”
“你见过他了,”越云道,“他说什么了?”
白璧摇摇头,别过脸不去看他,哑声道:“他似乎心智不全……见到我只叫我姐姐。”
越云似乎也被这句话惊到了,一时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对他来说,老友唯一的儿子可能还在世固然令人激动,可是这个儿子如今变成了如此模样,这样无疑又是一种打击。越云端详着她的神色,觉得白璧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白璧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笑,脸上慢慢扯出一个表情来,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看他……是敌人,还是哥哥。我在刺杀鞑靼王的时候还没遇到霍二爷,那时候我武功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次他没杀我。但我后来又在西川遇到了‘柳缠丝’,他们也是云众的人……我不知道,究竟他到底算什么?”
“阿璧,”越云轻轻抬了抬手,看着她,似乎想像她时候一样轻轻摸一把她,但一看到白璧的脸,突然就记起了她的年纪,还是把手放了下去,顿了顿,把手放了下去,轻声道:“阿璧,你不是孩子了。你做什么,你想什么,对你此时来说,都是对的。”
“即使你日后真的后悔了,那你现在也是对的。你不必愧疚,不必怀疑,甚至不必担忧。你要知道,你没错。你不必问我,你应该如何看‘卫袭’,也不必担忧你做错了,只要你不逃避这最终的后果,就没什么不对的。”
白璧懂了。
卫袭是谁其实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璧的态度。白璧将他视为兄长,那他就是白沧玦;白璧不将他视为兄长,那他就是卫袭。白璧是所有人都承认的白家的后人,其他所有人想要回归白家,必须要经过白璧的认同。
就像白璧始终认同纪行之,那纪行之就始终与白家紧密相连。所有人相信他是白立衡的弟子,不是因为他自身,而是因为白璧。
这是白璧最大的武器,是她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盾。她伏在通向白家往事的必经之路上,守护着沉痛的岁月,把着最后的一道关卡。只要她还在,白家就在。
白璧觉得,越云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能穿越所有的现实里的迷雾,看透现实,超越此刻。他明明身在局中,甚至处于风暴中央,但他的目光清晰坚定,始终指向被层层掩盖的真相。对白璧如此,对对弈者亦是如此。
就像他所说的,“我们都是棋子”,落子无悔者是谁,频频悔棋者又是谁?对弈的双方又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个人会将白璧与纪行之留下来,为什么这个人又将卫袭放在白璧眼前,他究竟想做什么?
现在,白璧甚至都开始怀疑,从邵剑诚出现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她就已经又一次落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她以为偶然发现的线索,是不是他特意告诉她的?
越云看着她不断变换的神色,扯了扯嘴角,刚要说什么,就见越俞和匆匆走进来,脸上神色有几分莫名,道:“爹,千机山庄霍寻玉来了。”
越云不解道:“千机山庄来的信不是说明日上午到的吗?”
越俞和脸上似乎都有几分尴尬了,瞥了一眼白璧,哭笑不得道:“他不是为了这次武林大会来的……他说当年越家刀与关山刀齐名,他领教了关山刀,自然也要来领教一番越家刀。”
天哪,白璧眼睛都瞪大了,惊道:“他是这么说的?”
越俞和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孩子真的算得上胆大包天了。白璧都以为他在自己这里撞了南墙,不说立马就回头吧,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反思吧?可看他和自己这前后脚来的架势,什么反思、悔悟,统统没有。他是觉得自己在关山刀手下吃了亏,若能在越家刀手下占点便宜,就能有点面子了吗?
也不想想,且不说白璧的关山刀究竟有没有达到当年白元昆或者白立衡的境界,越云可是实实在在的老前辈了啊,他连白璧都比不过,如何能比得上越云呢?
可是白璧看了一眼越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越云是何等身份,如何能亲自下场和一个毛头子比试?传出去,是胜是负都不好看。胜了,是以大欺,输了,是枉负盛名。就是越云的长子。已经年近不惑的越俞和和他动手,都要担上一样的名声。可照越云的意思,越家庄这些更一辈中并无太高资质的孩子,同样年龄下,越家庄定然要吃亏。
怪不得越俞和会露出这副表情。
越云都这一把年纪了,经的事多了去了,对这样的挑衅不以为怪,反倒是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白璧道:“阿璧,我听说昨日一下午,你看了一下午的刀谱,现在对越家刀熟不熟?”
白璧眼角抽了抽,道:“越叔叔,你也知道,我是看了一下午,压根就没动手试过。”
她看的时候固然一招一式会在脑海中慢慢演习一遍,但毕竟没有真的上过手,实在没有底气敢在霍寻玉面前露这个怯。毕竟霍寻玉除了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以外,在武功上,天分加上努力,他确实不错。
白璧有把握以关山刀赢了他,可没把握能以越家刀赢了他。
越云笑眯眯道:“都是有名的天才嘛,试一试又不丢人。万一能赢了呢?”
白璧看着他:“逗我呢?”
“总不能让你大师兄去,虽然是一个辈分的,传出去可就成欺负人了,”越云对她称呼越俞和时总是一口一个“大师兄”,不知道是真的把白璧当成弟子来看,还是因为越俞和本身就是越家庄的大师兄,总会对白璧也是一口一个“大师兄”地称呼。越云看着白璧犹豫的眼神,又补充道:“虽然当年拜师礼未成,但你也接了越家刀的刀谱,总算是我半个弟子吧。眼下师门遇到了难关,你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白璧轻哼一声,看着他花言巧语地糊弄人,道:“你自己想打霍寻玉的脸,又不好意思放下老前辈的脸面,就骗我去,我就那么好糊弄?”
闻言,越云还不见如何呢,越俞和先一脸尴尬,看了一眼越云,道:“不如我去应付一下……”
越俞和资质虽是一般,但他多年勤学苦练,所成亦不算。就是白璧看着,区区霍寻玉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话说回来,越俞和年近不惑,他是越云的大弟子,而霍寻玉却是霍东震的关门弟子,虽是一个辈分,赢了是越俞和胜之不武,输了就是越家刀不如他们千机山庄。
越俞和讷讷道:“若是宸师弟在就好了……”
越俞宸是他的师弟,年纪不大,功夫也不错。本来由他迎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偏偏此时他并不在庄中。越云这才把主意打到了白璧头上。按照入门前后来说,白璧也算师姐了,但她在昨天才刚刚碰到越家刀……这前后就很值得商榷了。
白璧想了想,道:“要我再收拾一遍霍寻玉没问题,但越叔叔,”她笑眯眯地看着越云,“万一我急了,用的不是越家刀,您可别怨我。”
越云帮了她不少忙,再说,霍寻玉已经在她手心里撞过一次了,不怕再来一次。无论是否是越家刀,她还不至于输给一个毛头子。
白璧就提着刀出去了。
不过这次霍寻玉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不轻的中年男人。那人虽然其貌不扬,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他就站在那里,白璧却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相较于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少年郎霍寻玉,这个人气度稳重,一举一动都沉稳有力,眼神坚定有神,看起来是他站在霍寻玉身边,但白璧却隐隐觉得,这个人身份绝非简简单单的一个侍从。他和白璧的目光一接触,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白璧目光微冷,看了眼越俞和。
霍寻玉这样的年轻人,越云自然不必亲自出来接待。就是越俞和亲自出来,也是给足了千机山庄的面子,但他实在不善应变,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霍寻玉身上,并为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反倒是霍寻玉,自从白璧一出现,脸色就异常精彩。又见她始终盯着他身后的中年男人,反倒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顿时令他觉得脸上不太好看了,轻哼一声,道:“白姑娘和武叔倒是一见如故啊。”
白璧微微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那个叫“武叔”的男人。
武叔的面上也是很精彩了。霍寻玉的脑子大概被他扔到了千机山庄,自从这一路越走越顺利之后,霍寻玉自视就越来越高了,对他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心里也未必真的把他当回事。武叔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半步,道:“公子言出无状,白姑娘休怪。在下武原,不过千机山庄下人罢了,不足为白姑娘所识。”
千机山庄的普通的下人能这么厉害?白璧可不相信。要么是千机山庄家底实在深厚,要么就是,恐怕这位才是正主呢,霍寻玉天才少年之名不过是个幌子,别人拿着这面连大旗招摇撞骗,就连正主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招牌罢了。
也是,以霍寻玉这一路的表现,若说老谋深算的霍东震会将千机山庄交付给他,打死白璧都不相信。
白璧朗声道:“在下乃吾师越云座下关门弟子白璧。”
霍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