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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中学的分校区坐落在城市的另一端,戴宁笙在教师宿舍有床位,她班主任工作特别忙的时候,也不会回家。
每当此时,戴清嘉就拥有了无拘无束的快乐。她逃了晚自习,和朋友在外玩到深夜,回到家,却发现忘记带钥匙。
姐姐太远,妈妈太凶,戴清嘉在家庭群里找出俞景望,吸取上一次他视而不见的教训,给他发了十数条好友申请。
申请栏上规矩地填了的名姓和事由,半小时后,屏幕亮起,俞景望给她发了具体地址:来医院找我。
戴清嘉以为交接钥匙是十分钟的事情,结果,她坐在病房外长椅上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俞景望很繁忙,他穿过狭小的走廊,病人家属紧紧跟随,经过戴清嘉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手机电量剩下最后百分之五,旁边的阿姨靠着戴清嘉睡了半小时,她又困又饿,肩膀酸痛得要命。
一位护士注意到她:“咦,你不是上次那个小姑娘吗?”
戴清嘉快闷死了,和她说话的就是天使本人:“你记得我?”
白衣天使是之前卢珂病房的护士,她抿唇一笑:“你这么漂亮,怎么会不记得。”她恍然大悟,“你来等俞医生吗?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哦。”
戴清嘉的余光瞥见俞景望的衣角,心知她和护士的对话会进入他的听力范围,她抓住护士的衣袖,尽量真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继续等他的。”
戴清嘉眼中粼粼的光很具有迷惑性,护士小姐烦恼地说:“你真是比较执着,这样,不太好。”
戴清嘉苦情地说:“没关系,我想过后果了,如果是为了他,我不后悔。”
“你在说什么?”
俞景望走了过来,扯开几乎整个人靠在周护士身上的戴清嘉。
周护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为难地说:“俞医生,这个小姑娘在等你,她说.......”
周护士话音未落,俞景望截断了她话语的可能性:“亲戚家的小孩。”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戴宁笙称学生为孩子,这个模糊的词在不想解释的时候,是很好的开脱,周护士立刻原谅了戴清嘉的淘气,不好意思道:“是我误会了,那我去忙了。”
周护士走后,戴清嘉还是抱臂坐着,使俞景望看她时的站位居高临下:“你很喜欢开玩笑?”
戴清嘉悠闲地站起来:“不然你应该没有空理我吧,大医生?”
俞景望还差半小时有休息的空隙,提前放下工作,确实是不想她惹出乱子:“希望你的聪明能用对地方。”他示意道,“走吧,给你钥匙。”
“这一次是开玩笑。”戴清嘉走在他身侧,随口说道,“上一次不是。”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且不说俞景望是高树不是草,要是她真的啃食了,那绝对会暴露在老鹰,即李老师的眼下。到时候,她一定会被扒皮抽筋。
戴清嘉知难而退的本事从小练得很娴熟。芳草萋萋,她不必执着。
其实俞景望从来不觉得戴清嘉的“没关系”是特指他这个人,这是她一种泛泛的态度,他疏离地说:“也就是说,你的确认为,和非单身的男性交往是没关系的。”
戴清嘉隐约明白,俞景望的内在有一种傲慢,她的师长非常关心的那些事,根本进入不了他的视野。所以她不担心他会告状了,轻快地说:“我开心就行。”
医学生从大一开始就过着苦行的生活,同学们被迫放弃享乐,把学医当成无尽的忍受和磨炼。他却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甚至,他认为所有的快乐都有着轻佻的特质。
在戴清嘉身上,他就看到了这种快乐的轻佻。可以说她轻佻,也可以说快乐本身轻佻,所以他对她的答案不意外。
“很多事情,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就足够了。”俞景望按亮值班室的灯,“发展到现实,大概不是你的开心能控制的。”
戴清嘉反驳:“没有人能保证绝对的控制吧?手术也有失败的风险。”
俞景望打开储物柜,钥匙不见踪影,想起下午同事问他借车,应该是误将他家里的钥匙也拿了。
“可是我等了那么久。”戴清嘉不能接受,“俞医生,你不会是故意耍我吧。”
“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俞景望象征性地表示了歉意,“如果你想回自己的家,我帮你叫一辆车。”
“不回。”戴清嘉翻看着微信里李韵对她的质问和督促,立刻否决,“我可以在这里。”
俞景望点头,和李韵交代了一声,那边列举了戴清嘉必须要完成的作业:“有新病人送来,我现在要马上回。你自己待着,写作业的话,那里有张桌子。”
戴清嘉挪开厚厚的医学书籍,心血来潮地念出最上面一本英文着作的名称:“new......new......”
俞景望冷眼:“neurosurgery.”
“嗯,念得很标准。”戴清嘉摆上她的试卷,“我知道了。”
俞景望临走之前,戴清嘉非常客观地评价道:“第二次看到你穿医生服,很有型,只是你为什么不敞开呢?我觉得这样会更好看一点。”
她似乎丝毫不觉得点评他的外表有任何不妥,面对小女孩的幼稚语言,俞景望面无表情:“你以为这是风衣?解开会被医务科罚款。”
当他夜班结束,戴清嘉已经躺在小床上熟睡,脸上盖着一本参考书。
俞景望拿走戴清嘉脸上的书,她闭着眼,沉沉睡着,没有醒时神态里的狡黠和自由。
“起来。”
戴清嘉不愿意睁眼,又用手臂挡住光:“再睡一会。”
桌面上放着昨晚的试卷,只写了十道选择题,粗略地估计,错了七道。
戴清嘉拖延着躺了十几分钟,俞景望直接将医用降温贴放置在她额头上。
戴清嘉睡梦中被冰醒,她倒抽一口冷气慢吞吞地爬起来:“你好歹毒。”
戴清嘉头发微乱,眼神迷茫,就像她的做的那张简单又错误百出的数学卷子。
“我没有时间和你浪费。”俞景望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的人生似乎很轻松。”
戴清嘉反过来打量他。
一晚未眠,他依然是身形挺拔,精神不见低迷,只有轻微的倦意。
俞景望昨晚收了一个动脉瘤破裂和两个脑外伤的病人,夜班以参加一场紧急手术作为结尾,手术过程中他的精神极为专注,开颅器活动的尖声、头骨洞穿后的碎片,当时的细节清晰重现,使他的身体同时感受到困倦和兴奋。
戴清嘉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心安理得地说:“和你比起来,是比较轻松吧。”她接着问,“等会儿去哪?”
俞景望脱下白大褂:“回家。”
戴清嘉失望地啊了声。
“这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吗?”俞景望不得不提醒她,“而且,你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戴清嘉开始头疼:“但是我不会写。”她明眸一转,“要不,你教教我?”
俞景望把她的卷子塞回书包:“我看起来应该没有空闲到这个程度。对了,忘记告诉你,李老师给你请了家教,下午两点。”
戴清嘉溜出去玩的心思彻底破灭。她接过书包,取出一瓶口气清新剂,虽然没有异味,她还是朝嘴里喷了几下,她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趁着俞景望说话的功夫,戴清嘉飞快地在他的口鼻处按下喷头:“我新买的口味,你也试试。”
许多人厌恶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出生在医学世家的俞景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就像是空气一样平常的存在。甚至,他小时候还有着莫名的喜欢。比起人腐朽的病气,血液粘稠的腥气,消毒液的味道显得清洁、凛冽、锋锐——就像他对生命的态度。
自然,这态度和戴清嘉是迥然相异的。只是她的精神力过于蓬勃,总是横行霸道,显示出入侵其他人的趋势。
比如现在,俞景望的口腔被玫瑰葡萄柚气味充盈着,像是大清早喝了一杯甜腻腻的果汁,他轻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