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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退了几步, 静静地从他身后脱离。他终于将手里的竹竿抛开, 黑夜里,树上的鸡叫唤着纷纷飞落。
这样的氛围不适合他们。沈河没给她太多时间迟疑, 飞快扫过一切令人不得不留在原地的障碍,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一直想对你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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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各自回去卧室。
这一晚,沈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原因。第二天丁尧彩来,才后知后觉可能是第六感。
交代了一些公司的事之后, 丁尧彩说:“录制快结束了。”
“嗯。”沈稚说。
“你要是不想和沈河谈谈,尽管跟我说。我会帮你处理好。”在这种时候,经纪人充分展现了职业操守以及长辈的担当。
然而沈稚又说:“没关系。”
“放轻松,”丁尧彩朝她微笑, “以后你还有很多路可以走。不结婚当个新时代独立女性啦,找个小奶狗走让女同胞羡慕的人设啦……”
一大清早就接到风向不对的战报,论谁心情都不会太好。不过她清楚还在工作中, 加上是和沈河搭档,多聊几句就恢复状态。
村里的孩子们又跑来了。
自从上次沈河用剩下的材料给他们做了红糖珍珠奶茶,这群小朋友就热衷起了来他们“家”玩。
毕竟有个很酷的叔叔和很美的阿姨,又有好吃的, 还有许许多多新鲜的玩意儿。
沈河硬生生把《结婚的男女》变成《交换空间》,整个院子大变样。他也很乐意把自己的diy送给他们,按他的话说,反正“做得也不好”。更何况他已经腻了,最近感兴趣的活动是钓鱼。
小朋友们来就算了,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组示意,他们竟然还带暑假作业过来。
一有不知道的问题就就近提问。
对沈河和沈稚来说,文化课早就不知道是哪个侏罗纪的历史了。
再说了,他们当初还是艺术生。
不过,即便如此,既然孩子们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大人也不能糊弄过去。
沈河列了大半天的计算草稿。
沈稚把教科书从头翻到尾。
最后得出来的结果不一致。
这一幕情形在这对夫妻间也不少见。
他们都坚持己见,争论不休。
直到翻开标准答案,发现谁的都不沾边。
程睿祎就是这时候带着工作人员一起过来的。
导演组给不同组安排了不同的活动。
屈霄和王瑞兰是登山。
程睿祎和吉落落是去逛集市。
沈河和沈稚是到村子里的湖边参加录制。
临走之前,程睿祎特意来找沈稚:“沈稚,你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吗?到时候我打算买点纪念品回来,送给大家。”
他表现得很热情。说是要送给大家,实则只来问了沈稚一个人的喜好。
“没什么特别的,”沈稚回答说,“你们好好玩喔。”
假如没有摄像机在拍,那她肯定会说“你们好好工作”。
程睿祎本来觉得有点扫兴,但还是一笑了之。
他发现她和沈河正在吵架。
沈稚一反常态,很直截了当地说:“我就跟你说,这里不应该套这个公式。这是初中数学,你是不是傻的?”
沈河也丝毫不让步,干脆利落地还击:“你知道你这个x是什么吗?你设这个,你后面不是越解越麻烦吗?”
在吵架方面,沈稚承认自己并不占上风。沈河将一本七年级的《快乐暑假》展开来,严肃地说道:“你这样就不是一元一次方程了,他们作业里不会出现这种题目。我们对比起来,还是你的做法更离谱。再说了……”
他还要继续滔滔不绝,沈稚直接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沈河顿时就安静了。
然后沈稚回头,对着刚刚不小心忽视的摄像机说:“这段麻烦不要用,谢谢。”
他们俩争论得不可开交,然而实际要完成作业的孩子们却在院子到处玩。
这种挫败感一整天都萦绕在沈稚心头。
他们拍摄完了需要的内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暂时休息。沈河和沈稚原本打算乘车回去,却遇上湖边钓鱼的村民主动邀请坐船。
那不是时髦的快艇,更不是气派的汽船,而是如今城市公园里常见的双人脚踏船。这样的船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充满了戏剧性的违和感。
出于安全考虑,助理有些拿不定主意。还在犹豫,沈河已经走上去。
沈稚站在湖边,犹豫了一阵,也还是同行。
村中深处有着异常漂亮的风景。
岸不怎么连绵,远远看像耸立在水面。风拂面而来,吹走水腥味,只留下凉爽的气息。
船渐渐划到湖中间,人身处其间自然而然显得渺小、狭隘、微不足道。
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他们都专心致志看着风景,慢吞吞地踩动这艘船。
只剩下两个人,也没有摄像机与麦克风,正是最好交谈的时候。
沈稚说:“我和良宜闹了些不愉快,跟华子琛算是翻脸了。所以,之前的一些黑料不说,拿我们俩结婚的事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
她话说得很保守,实际上,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丁尧彩已经收到消息,和电视台也报备过,撤下去棘手,但往后推还是不难。
影响《结婚的男女》播出倒不至于。
和电视台提前商议过,敲定沈河和沈稚的片段集中在前五集,确保节目播出时不会被牵连,或许还能赚一波网络点播量。
听到这个消息,沈河没有多意外,稍稍挑眉,态度平和地问她:“要不要帮忙?”
沈稚的眼神没有回避。
他们将在第七年结束之前离婚。
对外界公布消息也许需要循序渐进,不能太着急。
她说:“沈河,我不相信你。”
她全神贯注观察着他的脸。正面的也好,负面的也罢,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而这一点,却让沈稚无端地失望。
“至少没有那么相信。”沈稚说,“我不是说过我想要一个女儿吗?那是认真的。我仔细考虑过了,人生这么长,我不可能只演戏。跟你结婚这七年,我们谁也不亏欠谁,坦白说,我承认当初你的提议是正确的。
“但我决定要为自己考虑了。为沈稚这个人、而不是这个演员的一辈子考虑。”
天空与鸟俯视着他们,湖面仿佛一碗已经冷掉的汤,沉寂的,辽阔的。
沈河说:“你想自立门户?”
她认为没必要隐瞒:“大概会和影视投资公司的人吃饭。”
沈河原地不动。
他垂下目光,在看水面的波纹:“我也可以帮你。”
“沈河,”沈稚迫不得已,终于换上决绝的口吻,“你分得清演技和真实吗?”
他一动不动,不假思索就反问:“你就这么怕自己分不清吗?沈稚。”
已经漫到喉咙眼的字眼堵塞,沈稚难以置信地看过去,沈河不偏不倚地望回来。她想要抱住手肘,却只用指尖刺进手心。
“我要有自己的孩子,建立自己的家庭。”沈稚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颤抖,可神情冷静到无以复加,她狠下心,“我未来的规划里没有你。”
沈河的目光在她脸庞流连。
缘由不明,他总算也愠怒,可转瞬又变成温柔的悲哀。望着他,沈稚想,为什么?
沈河说:“你想怎么样?”
她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来。
船身剧烈的摇晃,他当即也跟着起立。这才没有让任何事物在水中翻倒。
船舱很矮,两个人都迫不得已低下头。这场景有些滑稽,两个人都像在致歉,却又好似是默哀。但谁也不屈服,只剩下湖面上波光粼粼,明亮得动人。
沈稚说:“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急切地等待着这个回答。这个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为什么不愿意离婚,为什么要和我继续结婚——不接受任何俗不可耐的借口,也不能是任何虚与委蛇的托词。她要他说服她。
沈河却说:“你先坐下。”
她等待不下去,所以光是这一句就足够令人放弃。沈稚缓缓俯身,在安静中做最后的反省。还是离婚吧。她看清脆弱是愚蠢的导火线,一切本不该这样。
劝导对方坐下,沈河自己仍旧站立着。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良久,沈河似乎读懂她在静默中做的决定。
天幕与水面之间万籁俱寂。
他的身体倾斜,越过船舷,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倒进湖里。
水花四溅。
这个神经病。这么想着,沈稚别过脸。
沈河是缺点很多的男人。他是恐怖分子,兴趣游离不定,厌恶人情世故,脑子里除了演戏以外,她不确定还有别的什么——
他落入水中,随即毫不犹豫地游出去。
这里离地面并不远。
沈稚眼睁睁看着他向岸边游去。有一瞬间,她觉得就算他溺水死掉,她也不会有任何感想。但她不会有怨言,她不该有任何怨言。是她让他离开的。沈稚侧身依靠在船沿,踏板已经覆盖到脚背上,再也踩不动了。
伴随着骚动,旁边工作人员的船似乎在靠近,大约很快就会有成群结队的问题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