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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木头跑上北城城墙的时候,距离上午九点半只剩了几分钟。他先是看到了特务连二排的人,眼下他的这批手下已经变身了督战队。负责北城防务的一营长李嘉裕将赵木头引到城墙的一处垛口,他们一起向城外瞭望,此刻,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远处旷野里摆成一排的日军大口径野炮。

赵木头丢掉望远镜,对一营长说道:“奶奶的,咱们的炮在太原城外都丢了,要不然,现在在城头上架起来,先轰他狗日的!”

一营长看着蹲在野炮周围的炮兵,内心忽然一动:“木头,我们这有不少三八大盖,你看这距离,够敲掉小鬼子炮兵不?”

特务连长的枪法在391团是出了名的,忻口会战的时候,赵木头曾经当着团长、参谋长的面,隔着差不多五六百米的距离,一枪干倒了对面阵地一个穿黄呢子大衣的日军军官,参谋长从望远镜里观察到,当场抢上前手忙脚乱参与救护的日军有十几人,那家伙至少应该是个中佐。

但眼下赵木头却无奈地摇摇头:凭目测,鬼子炮兵的确在三八枪的射界内,但一伙一伙地分别聚集在十几门野炮周围的炮兵,加起来足有几百个,此时敲掉它一个两个的,于事无补。

“肯定是要挨轰了,先隐蔽好吧。”赵木头恨恨地丢了一句。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响起轰隆声,还未等城墙上的守军反应过来,日军的野炮炮弹,就一颗接一颗地打上了城头。顿时,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守军乱作一团。赵木头拔出毛瑟军用手枪大喊:

“别慌,在墙根底下蹲好啰,不许乱跑!秦团座有令,敢退一步者杀无赦!”

一边喊,一边就顺手抓住一个被炸懵了的士兵,一脚将其踹向城墙:“回去,给我蹲好!”

……

进攻开始之前,大冢康介就已经下了马,进入到早晨刚搭好的野战帐篷。帐篷内,一部大功率电台繁忙地工作着,这部电台,一端联络目前他在君陵的留守部队,一端则与太原远郊汾阳县的旅团部保持直接通讯。大冢康介此时并不知道,他率联队主力攻打丰店的动作,不仅旅团长萩原少将、师团长濑名中将直接掌控着,就连远在北平的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也在密切关注。

“大佐,旅团部来电!”

没等大冢康介在帐篷内的椅子上坐稳,电讯少尉就递上一纸电文,大冢只看了一眼,表情就顿时凝重起来:电文称,太原特务机关刚刚获悉,盘踞在晋东北的八路军林师徐旅,前一阶段向正太路以南派出若干部队,动机不明,望你部注意警戒。

日军的联队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八路军林师!板垣中将手下的三浦旅团去年九月在平型关,就是吃了林师的亏,损失很大(作者注: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板垣师团下属的三浦旅团,其21联队一部被八路军林师在平型关设伏重创),这个仇至今未雪!怎么,林师如今又要流窜到正太路以南来了?从地图上看,从晋东北跨过正太路,距离丰店这一带尚有近百公里之遥,似乎对这里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

大冢将电文抛还到放置电台的桌子上,蓦地,他又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到一个负责联络的中尉面前:

“岩田的骑兵中队,还没有消息吗?”

那个中尉被大冢突然的言行吓了一跳,他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截至目前、还没有。”

大佐沉默了片刻:“命令野炮大队,开炮!”

……

几乎是在大冢联队野炮的炮弹轰击丰店城头的同一时刻,在五里开外的小榆树山大王峪,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也与落了单的大冢联队的骑兵中队,展开了白刃厮杀。

二营完全是国军建制,全营四个连,每个连二百多人。除了第8连带着重火器在暂住地西窑村待命外,今早共拉上来三个连。因为山下被追杀的友军境况危险,冯长治和吴子健紧急调整了部署之后,信号弹当场就打响了,那一瞬间,除了机枪手,5、6、7连都跟着营长副营长跳起来冲了下去。

刘恕因为奉命要率7连留在山梁上监视战场,所以拚了命地往远处的7连阵地上跑,试图不让7连冲下去,但紧赶慢赶,只来得及拽回了不到一个排的兵力。

日军的岩田骑兵中队,则由三个小队构成,总数不到一百五十人。

因此上,这场突然爆发的中日步骑对决,中国军人(加上晋军一个连的残部)与日军的人数比,接近了一边倒的五比一。

但战况却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如果趁八路军伏兵还没有从山梁冲上大路的时候,岩田的骑兵能够快速脱离战场,那么这场遭遇战或许将很快结束;但是,刚刚惨遭日军马刀残杀的晋军溃兵们,在援兵出现的刺激下突然实施了反击,导致岩田中队的一部分骑兵被死死缠住,为了解救这部分骑兵,整个中队延缓了撤退的速度;这就给了八路军二营宝贵的时间,吴子健、李天林这两员悍将挥舞着大刀,引领着五百多步兵,有如潮水浸漫礁石一般,灌进了日军骑兵的阵列。

砍刀、刺刀、马刀相互格斗的铿锵声音,刹那间充斥了整条大王峪的山谷。

日军的骑兵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和死伤,渐渐凭借着战马冲撞的力度,稳住了阵势。山梁上,刘恕他们居高临下看得很真切:八路军官兵常常是四五个人围住一两个鬼子骑兵拚斗,但就是不能有效地将对手刺落,有的甚至根本无法靠近,只是围着马匹呐喊着打转。

而日军骑兵一旦恢复了状态,就开始熟练地施展骑术和刀术,他们驾驭和劈杀的路数很诡异,先是纵马迎着敌人前冲,这时他们手里的马刀只是举着不动,直到掠过敌人之后,才侧头俯身、挥刀用力向斜后方向劈杀!许多八路军和晋军士兵,就是在已经躲开对方战马冲击的时候,突然又遭到马刀的灭顶一击,脸部、颈部或头部鲜血迸溅,有的当场殒命。

吴子健杀红了眼,他手里的大刀舞得有如风车,虽很难砍中鬼子骑兵,却陆续砍倒了两匹马,然而出于对战马的喜爱,他很想完整地将其缴获,于是不再对马匹下刀,这也制约了他的杀伤力。

李天林则在无意之中,救了素未谋面的晋军情报参谋肖俊平的命。

肖俊平捡来的日军骑兵的马刀,用得很不顺手,这个学生出身的军官,开枪杀过人,在战场上舞刀则还是第一次。当二营的官兵冲上来的时候,他从他们的臂章上看到了“八路”二字,这才意识到救兵的身份。被裹挟在乱军中又冲杀了一会,肖俊平没有什么斩获,体力却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他退到一块低矮的石头旁,一只脚踩在石头上,双手握住马刀柄拄着石面,哈腰大口地喘着粗气。

或许是他的尉官军服,或许是他手里拄了一把日军的马刀,鬼子一个骑兵注意到了肖俊平,纵马举刀从侧后向他冲来。

这一幕正被不远处的李天林看到了,但已经来不及上前施救,八路军连长情急之下、扔下大刀下意识地拔出了驳壳枪,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击中了那鬼子骑兵的肋部,他身子在马鞍上一歪,手里的马刀掉到了地上,那战马却终究撞到毫不知情的肖俊平身体,将晋军参谋带了个跟头。

事后证明,李天林的这一枪,不仅挽救了友军军官的性命,还彻底改变了这场白刃血战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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