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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堂回来我睡了很长的一觉,反反复复都是我跪在十字架前做祷告的画面。镜头闪过,身旁神父的脸逐渐清晰,竟然是钟时安。这是他消失后我第一次梦见他,攒了一肚子的话,面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穿着长袍,脖子上挂的十字架闪烁着刺眼的光,我几乎不敢伸出手碰他。
“时安,你还会回来吗?”
醒来之后我又是满脸的泪,胡乱收拾了一下,收到覃野发来的信息,说在门口等我去吃饭。
他定了一家天文主题的顶层餐厅,室内光线昏暗,穹顶的星球动画变幻着,斑斓的光影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忽隐忽现。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谈话间笑得轻松,我却品出了一些了结的意味。
“覃野。”
他挑眉,菜单一合示意服务生先到这里,然后坐直身子盯着我,似乎极有耐心,等我说下去。
“我拜托你的事……”
“啊,”他又笑,低头划拉起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黑暗里尽显锋利,“差点忘了,我让人在鹿岛上打听了几天,最后一个见到钟时安的应该是一家烟酒铺子的老板,不过上个礼拜那个老板就也失踪了。”
见我神情有些绷不住,覃野微向前倾,攥住了我发凉的手指,“你先别着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定论前都还有希望。”
我看他一副逢场作戏的姿态,并无过多担忧之色,不禁觉得好笑,突然福至心灵:“你跟时安怎么认识的?”
“比你早几年。”他避重就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警察,即使他到最后也没跟我坦白。”他语气里难掩一丝狂妄的得意,几乎瞬间就刺痛了我。
“陪我们演了这么久复仇者联盟的戏,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声调平得死气沉沉,他却还是因为这直接的讽刺微微一愣。
他就不害怕吗?风元的今天就是蔚山的明天,他凭什么一副胜利者姿态——这些话我在心里反复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我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嫉恶如仇,世间清明与我毫无关系。
一个曼妙的身影从暗色里逐渐显现,我意识到是宋颜走了过来,她俯下身在覃野耳边说了几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随后她转过头看向我,“明明,好久没见啦。”亲昵如友人。
“这是我的餐厅,以后你想带朋友来直接找我,都免费。”她冲我眨眨眼,手暧昧地拂过覃野的脖颈,扬长而去,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独特香气。
脑海里浮现出林谦与强行举到我眼前的那张照片,我一阵反胃。
尚城那么多高级餐厅,覃野非要带我来这,就好像要和宋颜一起,从我这个小丑身上榨干最后一点乐趣。
“不是说要娶我吗?”我喝了一口酒,体内的一些难以言说的晦暗情绪攀爬上我的每一根血管,定定望着他,“还算数吗?”
我回味起我们的这段感情,只觉得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可笑。年少时他连我多看一眼别的男的都要生半天的气,如今他可以自如地调侃我和林谦与的关系,一言不发地顺从白帆洋把我留在那过夜,又假仁假义地跟我一起担心钟时安的安危。偶尔复燃的占有欲,只是因为不想在和风元的较量里败下阵来。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在覃野的心底,从来就不是一个被平等对待过的爱人。
我今晚显然是频频让他感到惊讶,此刻他正歪头笑着看我,就像收看到了电影最高潮迭起的段落。
没等到回答,我又问:“你爱宋颜吗?”
这句真的吓到他了,他的表情僵了僵。
“林谦与有那个闲心调查我的私事?”
你看,即使是现在,覃野最在意的也仍然是这些,谁赢谁输,谁高谁一等,而不是情啊爱啊,真心在他眼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没指望我会回答,他不置可否,平淡地转换了话题:“你和林谦与闹掰了,钱还够花吗?”似乎怕我开口反驳,“我已经给你卡上转了点,你先留着用。”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我活不长了。我不信风元会一点动作都没有,我只希望在结局到来之前,能得到钟时安的消息。
脱离社会太久,就算没有风元的报复,我恐怕也很难在这个世上找到一丝容身之地。
烧焦的气味逐渐蔓延开来,餐厅失火的消息很快传遍,还未等我回过神来,火焰已经从远处摇曳着奔来,像是死神的触手。
对面覃野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声画开始错位,我看见他起身,焦急地离开,寻找,仿佛过了很久,我才听见那句,“宋颜呢?”
还是夏天,覃野17岁生日的夜晚,在他赤裸的臂弯里,我第一次找到了从高处坠下,又被牢牢接住的感觉。
他问我,疼吗,好像真的十分关切。
疼得彻骨,我却摇摇头。我紧紧抱住他被汗浸湿的后背,尽数接受着他在我身体里的起伏,他纹着月亮的手指游走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像神明清点着他的子民。他离我是这样近,我第一次和一个人这样近,就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人。
如果成为一个人,那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分离?
我这样问他。
他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