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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天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力惊人,加上乐游留下的良药,伤口很快就结痂了,经过两三天奇痒无比的煎熬,终于可以像往常一样,痛痛快快地泡潭子。
为他擦了几天药,云韩仙的懒脾气又开始发作,凡事都撒手不管,一心一意地钻研兵书。从《孙子兵法》到《李卫公问对》,藏书楼所有的兵书她都已看完。她读得非常细,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策略都要斟酌良久,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满书院求教,从不以此为耻,好在书院的学风颇正,夫子们之间经常交流讨论,并无藏私之举,云韩仙很快便整理出好几本厚厚的读书笔记,要秋水天逐字逐句看。
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形容秋水天一点不差,他从小宁可学武劈柴,也不肯乖乖呆在学堂上课,要不是方丈强压着他读书认字,只怕到如今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好在武举并不要求文试,方丈对他也不过于强求,只盼着他能在武举中夺取功名,尽快挑起大梁。
秋水天万万没有想到,云韩仙几本厚厚的读书笔记是为他所写,又是感动又是为难,硬着头皮看了两天。云韩仙写得虽然直白,却如强效迷魂药一样,一沾上就眼皮打架,他苦不堪言,一找到机会就偷溜出去,把个云韩仙经常气得上窜下跳。
八九月是学生放授衣假的时候,学生们大部分已经回家,不愿回去的学生绝大多数今年深冬要参加考试,吕山长亲自指导大家备考。
云韩仙乐得清闲,回去正经监督起秋水天的课业,把个秋水天吓得头皮发麻,一看到她就如见到猫的老鼠。
然而,就是在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中,云韩仙渐渐发现,或许是因为在与猛兽的周旋中长大,又或许是因为从小练武,秋水天有无比敏锐的判断力和观察能力,或者说,他有近乎恐怖的军事才能。明明他没有看过的书或著名战例,只要她将双方情况列出,他就能举一反三,条理清晰地分析出作战方略,不管是以少胜多或分割包围、远程奇袭还是佯退诱敌,他无师自通,次次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看到心上人的能力超群,云韩仙喜忧参半,他个性耿直,血气方刚,若藏于山林也就罢了,若战争年代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和平年代,需要修炼的是内敛之功,需要心计与别人周旋。
因为他比自己懂得更多,用得更好,她放弃与他探讨兵书上的问题,见缝插针找一些佛经佛理来讲,想让他平心静气,行事多多思考,懂得忍让,谁知不说还好,这一来他更把她当成唐僧,一听到紧箍咒就头疼,避之惟恐不及。
放假第三天,云韩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饿得眼前金星乱转,晕乎乎爬起来,摇摇晃晃摸到门槛上坐下,见到处都静悄悄的,心知那家伙又瞅空子跑了,气得眼前星星更多更亮,托着下巴看了会天,又热又饿,实在受不住,到水缸舀了瓢水洗脸,手一软,水全倒在身上,淋了个透湿。
乐乐抱着个大西瓜进来,见她一身狼狈,笑呵呵道:“韩夫子,少爷要我送西瓜来,刚从潭子里捞出来,凉沁沁的呢!”
云韩仙叹了口气,秦水浔和乐乐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让她真有些受宠若惊。乐乐从厨房里拿出刀,随口道:“我刚才拿西瓜回来的时候碰到秋教习,他带着小江小海,说是要打野兔子,晚上给大家开开荤。我们这些天伙食真好,前两天那头野猪还没吃完呢!”
云韩仙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把西瓜当秋水天的肉啃,乐乐见她吃得杀气腾腾,皱眉道:“夫子,西瓜味道不好吗?”
云韩仙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称好,乐乐也高高兴兴坐在门槛一起吃,两人吃完西瓜,乐乐突然幽幽叹了一声,“少爷每天心事重重,现在都不大理我。秋夫子,你说他是不是嫌我除了吃什么都不懂?”
云韩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吃吃笑道:“我倒有个好办法,试试他是不是嫌弃你。”
乐乐眼睛一亮,云韩仙扯过她耳朵,“我们到寺里去,骗几顿斋饭吃。”
一会,云韩仙和乐乐出现在寺里,乐乐还背了个硕大的包袱,里面有点心、水囊、云韩仙的书,敢情乐乐是被云韩仙骗来当苦力的。
云韩仙先拜见过方丈,一本正经道:“近来娘亲经常入梦,要韩仙积德行善,韩仙不知如何是好,想为寺里抄写经书,一来偿母亲心愿,二来谢方丈搭救之恩。”
方丈正是求之不得,把两人引入禅房歇下,亲自把两人带到藏经楼。乐乐还是孩子心性,磨好墨之后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翻出一些武学典籍比划,一边对云韩仙吆喝,“我这个姿势好不好看,像不像武林高手?”
云韩仙的娘亲信佛,抄写佛经本是她过去经常做的事,她的一手好字也是因此练得。她边抄边默念着,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乐乐玩累了,蜷缩在她身边沉沉睡去,她含笑在小家伙的额上轻点一笔,把抄好的经卷整理好,一一装订成册。
一片静谧中,时间悄悄流逝,一转眼天已黑了,方丈带着两个小和尚送来斋饭,盘腿坐在一旁看两人吃完,沉吟道:“韩夫子,你看让阿天参加今年的武举考试如何?”
即使做好准备,云韩仙心里还是微微一颤,她知道,自己好不容易逃离那人的掌控,不愿意破坏这难得的宁静生活,不愿让他参加科考,甚至不愿让他离开自己半步。京城是虎狼之地,官场更是个泥沼,秋水天没有办法和那些牛鬼蛇神斗法,到时候只能跌得满身伤痕,甚至葬送性命。
然而,这是他的理想,也是方丈甚至书院众人的理想,如果秋水天成功,书院的名声将会天下传扬,更何况,秋水天本领超群,拿下武状元如探囊取物。
她强笑着点头,“大师有什么要交代的,云韩仙一定做到!”
仿佛看到秋水天成为武状元后的勃勃英姿,方丈眼中大放异彩,哈哈大笑,“无妨无妨,他最听你的话,你陪着他练习就能事半功倍。韩夫子,说句大话,只怕今年的文武状元都在蓬莱书院,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乐乐突然轻叹一声,“当状元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方丈低咳一声,正色道:“只要是书院出来的学生,无论高低贵贱,都是难得的栋梁之才,这难道还不值得高兴!”
乐乐自知失言,缩头缩脑躲在云韩仙身后,云韩仙摸摸她的头,轻笑道:“请大师放心,韩仙一定陪他练好本事!”
方丈见她有勉强之色,心下有几分不郁,正色道:“韩夫子,你虽为女子,笔下豪情不逊于任何男子,你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背景,更不能只顾谈情说爱,不理他人死活,你娘亲泉下有知,如何会瞑目!”
云韩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乐乐突然靠在她肩膀,悄声道:“夫子,别伤心,男人的事我们不懂,我们在一旁看着就好。”
如何会不懂呢?她在心中长长叹息,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且身份尴尬,如何能为别人出头。
好事到她这里成了坏事,而且越说她的脸色越难看,方丈已十分不耐,想起过往种种,厌烦之色顿现,冷冷道:“云家人的品性不佳,你不要好的不学去学坏的,阿天对你情深义重,你若拖他后腿,如何对得起他!”
云韩仙无端端出了身冷汗,眼前又浮现许多极力想遗忘的场面,乐乐感觉到她的战栗,觉得她没头没脑被训斥,有些愤愤不平,刚想跟方丈顶上两句,云韩仙脑后似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捂住她的嘴。
“阿懒,你在哪里?”远处传来一声大吼,冲淡了尴尬的气氛。
乐乐拊掌大笑,“这么快就找来了,秋教习真厉害!”
方丈眉头拧了拧,刚走到门口,秋水天急匆匆跑来,两人差点撞上,方丈眼疾手快,见他来势汹汹,慌忙退出两步,气得吹胡子瞪眼。
秋水天眼里哪里还有别人,径直冲上来把云韩仙双手抓住,一边摇晃着一边连连大吼,“出门怎么不说一声,急死我了!”
云韩仙只感觉满天星星乱飞,气得一拳砸去,“放开!你哪次出门告诉过我!”
果然是冲这事生气,秋水天松了手,讪笑连连,识趣地不再说话,低眉顺眼地站到她身边。这时,秦水浔气喘吁吁跑进来,往门口一站,冷冷地瞪住乐乐,乐乐见势不妙,飞一般扑了上去,拽着他的袖子谄媚地笑,秦水浔在她头上敲了一记,拉住她的手,对方丈微微一躬,扭头就走。
“别走,我家阿懒不是故意拐跑乐乐的,她在跟我闹脾气呢!”秋水天摸摸脑袋,尴尬地笑。
秦水浔哼了一声,“连自家女人都管不住,没用!”话一出口,他自觉好笑,把乐乐额头的墨迹擦干,将她牵了回来。
看着秦水浔明显的占有欲,云韩仙暗暗好笑,悄悄踢了秋水天一脚,“方丈让你参加今年的武举考试,有没有把握?”
秋水天胸膛一挺,朗声道:“当然有!”他走到方丈面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声音微颤,难掩激动之情,“谢方丈!”
方丈微微颔首,笑道:“你还有几个月时间准备,我要云韩仙看着你,你以后要好好练习,不能给书院丢脸!”
秋水天大声回答:“明白!”
秦水浔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记,“兄弟,我们一起努力吧!”
秋水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乐乐伸出脑袋左看右看,嘿嘿笑道:“奇怪,少爷什么时候跟秋教习称兄道弟啦?”
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但笑不语,方丈看着两双优秀的乌余儿女,心头百感交集,云韩仙看出些端倪,心中渐渐发冷,暗暗祈求上苍,不要让她的预感成真。
经过一夜缠绵,第二天傍晚时分云韩仙才晕乎乎爬起来,发现自己仍光溜溜的,随便抄起件外裳披上,踉踉跄跄走出来,霞光万道中,门口那人高大的身躯更显伟岸英挺,她怔怔看着,心头涌出万般柔情,悄悄走过去伏在他背上,他的气息扑鼻而来,让人醺然欲醉,醉在温柔乡里。
秋水天回过头来,原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他小心翼翼地笑,“阿懒,早上我见你没醒,没敢吵你,自己去操场练箭了,你不会怪我吧?”
“唔……”云韩仙随口答应一声,把他的书夺了下来抛在一旁,把他按坐在地席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看灿烂的云霞。
“阿懒,昨天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秋水天偷偷瞥了眼她的脸色,低头喃喃自语。
就是因为这个话题,她实施甜蜜的惩罚,结果被他反败为胜。想起昨晚的激情时光,云韩仙浑身燥热起来,连忙掩住他的嘴,看着她满脸嫣红,秋水天心头大石落地,偷偷舔了舔,嘿嘿直笑,“你的手真香。”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云韩仙心头敲起警钟,哀叫一声,“好饿……”
秋水天火烧屁股般起身,把她放下就往厨房冲,忙不迭道:“都是我害的,你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你先歇着,我马上就做好,你昨晚累坏了吧,呆会我多烧点热水给你泡澡。”
翻开案几上的《尉缭子》,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书页里夹着一张张纸片,上面全写着几个大字“阿懒会生气”,敢情那呆子把这几个字当作鞭策自己的动力了。
她合上书,慢悠悠起身洗脸漱口,喝了一杯秋水天煮的青草茶,刚想走进厨房瞧瞧,才到门口就听到秋水天的叫声,“别进来,马上就好!”
云韩仙靠在门口吃吃直笑,“都是你惯的,你不在我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秋水天抹了把汗,头也没抬,“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呆子!”云韩仙心里又酸又疼,轻笑道,“你马上要去考科举,考中了就要好好干,才能有出头之日,当上大将军。我又不能一直跟着你,你自己想想,在军队里拖着个女人像什么话!”
秋水天想都没想,斩钉截铁道:“如果没有你,我不做大将军也没关系!”他顿了顿,闷闷道:“你老要我看那些书,里面好多事情我很不喜欢,不想看,可是怕你不高兴,不敢跟你说。比如有个叫吴起的为了当大将军把自己的妻子杀了,一个叫孙武的用女人训练,直接将王上的宠姬杀了。妻子为他做饭洗衣,生儿育女,他非但不知道报答,反而如此凶残对待,怎么能算人呢,做了大将军有什么意义!那些女子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用之即弃的物品,男人不能保护她们就罢了,为了一己之私草菅人命,那不是大丈夫所为!”
“你乱说什么,我又不是要你杀我!”云韩仙鼻子一酸,脑中浮现出许多张充满期待的脸,抄起门边的笤帚扔了过去,掉头就走。
再不回头,她将泪流满面。
秋水天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默默道:“我还没说完,阿懒,不管我做不做大将军,我一定要带着你回乌余,把那些被奴役的乌余人解救出来……”
把饭菜端出来放在案几上,再将书和笔墨纸砚收到一旁,秋水天似做错事的孩子,低头道:“你先吃,我去烧水。”
云韩仙心乱如麻,胃口全无,随便扒拉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趴在案几上看翠绿的竹林,竹林沙沙作响,似有人在吟唱清歌。秋水天烧好水出来,气呼呼地把她抓起来,见她一脸萧索,把到嘴边的吼声憋了回去,瓮声瓮气道:“我知道大家对我都寄予厚望,可如果没有你,我就是当上大将军也不快活。而且,我不做大将军也能做很多事,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又把自己养得要死不活,你要我怎么放心!”
云韩仙偎依在他胸膛,不发一言,秋水天不知为何生了气,用筷子用力戳着碗里的饭菜,闷闷道:“你以为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你根本没打算活下去,你知不知道,我一想起你那个样子心里就痛,每次都做噩梦吓醒,看你还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牢骚话感到羞愧,秋水天连忙住口,冷冷道:“赶紧吃饭,别想东想西,反正我已经认定你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撇下我!”
“别生气了,我跟你走就是。”云韩仙强笑道,“不过,你不准对别人好,等你以后有权有势,巴结你的人一定很多,你会碰上比我更好的,你要是敢丢下我试试看!”
秋水天一张脸成了苦瓜,嘟哝道:“要我小命么,我连你都应付不过来……”
云韩仙脸一红,仰望着血红的天空,心头突然涌出一些奇特的情绪,是满足,是悲哀,是对未来的恐惧,是对幸福的渴望……
她没办法理清,也再不会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前她懒散,是因为自从母亲过世,她没有牵念的东西,现在不同,她和秋水天已经成为一体,生死相连。
有了他的陪伴,还有什么坎坷过不去?她信心暴涨,笑弯了清丽的眉眼,把个秋水天又惊成了呆头鹅。
泡在有薄荷叶的水里就是舒服,云韩仙躺在浴桶里,连指头都懒得动弹,眯缝着眼睛看着秋水天在自己身上忙上忙下,幸福得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当然,忙上忙下指的是秋水天的全身按摩,他折腾得浑身汗水淋漓,终于等到云韩仙喊停,长吁一口气,赶紧去院子里冲冷水。
云韩仙斜靠着案几,摇着羽毛扇,优哉游哉看巨人出浴图,还不时出言指挥,“背没洗到,腿再洗一遍,左边……中间……下面……”
秋水天憋了一肚子气,不时回头瞪她,云韩仙浑然不觉,依旧故我,秋水天好不容易在她指导下洗完澡,连话都不想说,把煮好的青草茶往她面前用力一放,搬躺椅出来横了上去,啷格里格唱起蓬莱山一带的艳情俚俗小曲。
听到那哥哥好妹妹俏,云韩仙酸得牙疼,抓起一本书砸了过去,柴门应声推开,乐乐眼睁睁看着书飞过,砸中秋水天的头顶,哈哈大笑,“秋教习,又被教训了?”
秋水天瞪了她一眼,乖乖把书送回来,盘腿坐在他身边为她摇扇子,乐乐又冲了出去,把秦水浔拖了进来,乐呵呵道:“我家少爷是来辞行的,他明天就要回去了。”
秦水浔眉头纠结,掀衣拜道:“多谢夫子教诲,学生感激不尽!”
云韩仙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一动,沉吟道:“秦水浔,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秦水浔收敛黯然之色,信心满满道:“多谢夫子,学生已学到一身本领,当今皇上以爱惜人才出名,一定有学生的出头之日!”
云韩仙点点头,深深看着一脸茫然的秋水天,轻笑道:“我有句话要送你,退一步海阔天空,世事奇妙之处,就在于绝路也有生机。”
秋水天这回听懂了,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乐呵呵道:“回去就回去,别愁眉苦脸的,反正我们很快要进京考试,到时候你得带我们去南平河逛逛。”
“我也要去!”乐乐蹦跳起来。
“不准去!”秦水浔瞪她一眼,正色道:“学生谨记在心,还请夫子和教习多多保重!”
乐乐懊丧地长叹一声,脸顿时垮了下来。
秋水天连忙拉他起来,自己去厨房准备宵夜。秦水浔和乐乐在云韩仙身边席地而坐,恭恭敬敬向她请教作画时遇到的问题,云韩仙以无比的耐心一一回答,乐乐一直瘪着嘴巴,可怜兮兮的目光在秦水浔身上瞄来瞄去,却始终得不到他的注意,已经快哭出声来。
秦水浔眼角的余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头酸痛不已,他何尝舍得丢下她,然而,此去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天真纯朴,不谙世事,如何能面对那些豺狼虎豹,到时候如果搭上她的小命,他又情何以堪!
“不去就不去,京城也没什么好玩的。”云韩仙由衷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含笑道,“乐乐,留在书院陪我如何?”
乐乐朝她耸耸鼻子,眼珠一转,突然吃吃笑起来,“少爷,爷爷说你读完书就带我去吃遍山珍野味,你既然已经读完书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你这么想离开我吗,整天就知道走走走!”秦水浔如被踩着尾巴的猫,毛一下就竖了起来,脸色铁青,猛地给她一个爆栗。
“是你自己不带我去京城!”乐乐莫名其妙吃了一记,疼得泪在眼眶里直转,也来了火气,扑到云韩仙怀里呜呜直哭,“你心情不好别老迁怒于我,我又没招你惹你……”
秋水天端着菜出来,拧着眉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啦,怎么能欺负女人呢,你喜欢她就该带在身边好好照顾才是,要看不见才更加不放心呢!”
仿佛被人在心尖尖狠狠戳了一下,秦水浔浑身一震,只觉脸上腾腾地烧起来,乐乐哎呀一声,捂着脸笑成了花。云韩仙捏捏她粉嘟嘟的脸蛋,附耳道:“现在可以去京城啦!”
乐乐欢呼一声,飞身而起,直直扑到秦水浔的怀中。
秦水浔被扑倒在地,嗷嗷怪叫,“我还没答应,不要高兴太早……”他的话很快在乐乐清脆的笑声中消失无踪。
云韩仙连忙把乐乐拽起来,含笑道:“去弄个西瓜来尝尝!”
乐乐答应一声,拔腿就跑,秋水天一拍脑袋,“我去弄些酒来!”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秦水浔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幕里,在心头长叹一声,强笑道:“我还真倒霉,找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云韩仙但笑不语,秦水浔沉默半晌,突然开口,“夫子,学生在京城的时候,曾听说过一个流言,说的人绘声绘色,如同亲眼所见。”他顿了顿,见云韩仙脸色苍白,心有不忍,轻声道:“学生一定找出此人,严惩不怠!”
一阵寒意从心头传到全身,云韩仙凄然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必追究,我以后不再露面就是!”
“你能逃一辈子吗?”秦水浔变了脸色,冷冷地笑,“我收到风声,京城有人秘密在找你,还放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韩仙心念一转,脸色骤变,霍地起身,“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别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不住!”
秦水浔恼羞成怒,拍案而起,“韩夫子,你以为蓬莱书院能保得住你,难道想拖累无辜的秋教习?”
“我再说一遍,我已死过一回,其他事情与我再不相干!”云韩仙眼中如有冰霜,“而且,我的命是秋水天给的,他生我生,他死,我决不独活!”
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秦水浔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缓缓地坐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当空的明月,一片云悠然飞过,挡住那清冷的光,他心头怅然,轻叹道:“夫子,学生深负师恩,一定竭力卫护周全,还请夫子多多保重!”
秋水天沉重的脚步声在夜色里无比清晰,云韩仙推开柴扉,遥遥对那方微笑,迎接这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
那一些过往云烟从此消弭,遗落在时光的河流里,她曾蹒跚地走过一片幽暗荒芜的旷野,遗失羽翼,遗失希望,最后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体。
而今,因为遇到那个给他灿烂阳光的人,她终于能再世为人,沧海桑田都已过去,还有什么放不下,放不开,她只要明天,两个人的明天。
秦水浔和乐乐一走,小院安静许多,除了小江小海会来串门子,其他人大多绝迹于此,好在秋水天独居惯了,并没觉出什么不妥,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练武更为用心,经常成天泡在演武场上。只有云韩仙暗暗忧心,当初以为必死无疑,在书院闹出那么大阵仗,没想到峰回路转,那人眼线众多,若收到风声,如何肯放过她!
事到如今,忧心又有何用,她暗暗设计万全之策,准备来个金蝉脱壳,放弃这个名头,改变容貌,和秋水天双宿双栖。
这天睡到日上三竿,云韩仙歪歪倒倒出来,把案几上的粥喝完,抄了本书扑在躺椅上。当三个老妇推开柴扉,云韩仙正在迷糊,吓得书掉落在地,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定睛一看,满心唏嘘地呼唤,“林姨,江姨。”
奇怪的是,两人虽然面有激动之色,仍然稳稳站在那着素服的老妇身后,云韩仙有些纳闷,停住脚步,静观其变。那老妇目光如电,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良久才颔首道:“果然有林清漪年轻时的风范,只是少了几分贵气,多了些惫懒之色,应该好好调教才是!”
凭什么在这里指指点点!云韩仙火气暴涨,转身就走,林姨低喝道:“孩子,这是招夫人!”
云韩仙停住脚步,左思右想,沉住气来行礼,招夫人面露鄙夷之色,冷笑道:“林清漪如此人才,怎会养出你这样没用的女儿,放着刺史夫人不做,非要嫁个村野鄙夫!”
因为怒气,云韩仙的眸色变得深沉,江姨眼中掠过一丝紧张,疾走两步,将背着的包袱解下塞到她手中,声音低沉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千万收下!”
林姨也来到她面前,轻声道:“孩子,你好了我们就放心了。我是你娘的贴身侍女,在棠棣之役分开,只是没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擦擦泪,含笑道:“你的事我听你江姨说了,阿天那孩子真不错,我们都替你高兴,这些衣裳是我们这些天赶出来的,快换上吧,让我们也沾些喜气!”
招夫人哼了一声,江姨醒悟过来,连忙从屋中搬了条凳子出来,招夫人满脸不耐地坐下,嘟嘟囔囔道:“真不知道我儿子看上你哪点,茶饭不思,整天就会嘀咕‘阿懒阿懒’,要不是看在林清漪的面子,我真想把你抓回去算了!”
林姨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夫人,木已成舟,您就别念叨了。只怪当初我眼拙,要是认定是她女儿,直接把她拐到刺史府去,也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您要罚就回去罚我吧。”
江姨赔笑道:“是我的错,林巧要我回去复命,我怕夫人空欢喜一场,不敢确定。”
招夫人瞪了两人一眼,终于露出笑容,“好人都被你们抢了,就让我做这个坏人,你们算盘打得挺好啊!”
“不敢不敢!”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气氛顿缓。林姨见云韩仙还在怔怔看着包袱,连忙将她拉进房间,江姨也进来帮忙,包袱一打开,云韩仙只觉一阵眼花缭乱,满床都是颜色鲜艳的衣裙,还有一件做工精美的红嫁衣,云韩仙从小到大何曾穿过如此漂亮的衣服,在那人府中也全是一身素白,假扮“神仙”,如今心情奇好,正是如孩子见到糖果,惊叫一声,扑上去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江姨从衣服堆里找出一个布包,将布包里的珠宝首饰抖在床上,含笑道:“孩子,过来坐好,江姨帮你梳头。”
“换上这个给我们看看再说!”林姨将红嫁衣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被她们的喜气洋洋感染,云韩仙赧然脱下青色长袍,林姨将衣服套上,从衣领里掏出一个熟悉的东西,心头一紧,厉声道:“孩子,这是哪里来的?”
江姨看到那个墨玉蝉,惊得魂飞魄散,猛地抓住林姨的手,低低道:“林巧,求求你,这事千万千万不能说!”
林姨目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瓮声瓮气道:“江玉蝉,你也知道夫人和公子找了她们多年,竟敢知情不报,你居心何在!”
云韩仙没想到喜气洋洋转眼就成了剑拔弩张,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将墨玉蝉塞进衣领,故作轻松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怎么啦?”
林姨横她一眼,“你上蓬莱的时候全身空空如也,如何变出来的!”她眼波一转,微笑道:“是那傻小子给你的吧,你们的娘亲冥冥中一定在保佑你们,当初你娘和两位公主曾定下盟誓,她生的女儿定要嫁到水家,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果然走到一起,真是可喜可贺!”
说话间,她斜了江姨一眼,迅速将云韩仙妆扮好拉出来,招夫人正百无聊赖地看那桃树,眼睛一亮,啧啧叹道:“简直跟她娘一模一样!”
“阿懒,你在跟谁说话?”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江姨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林姨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嘴巴抿了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发髻沿着院墙移过来,她不禁暗暗心惊,“这人怎么这么高!”
待到秋水天走进院子,林姨惊得目瞪口呆,茫茫然看向招夫人,只见她也是一脸震惊,扶着凳子,身体摇摇欲坠。
“阿懒!你好漂亮!”见到屋檐下的一身红嫁衣的云韩仙,秋水天自动自觉将所有人屏退,乐呵呵地跑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在这毫不掩饰的热辣辣目光中,云韩仙渐渐红了脸,在他胸膛捶了几记,被他顺势拉进怀中。
“有人在哪!”云韩仙羞答答道,“这是她们送过来的礼物,那位是招大人的母亲。”
招夫人率先回过神来,一记凌厉的眼风朝江姨扫去,江姨扑通跪倒,垂首不语,林姨搀上她就走,努力弯起嘴角,对一脸憨笑的秋水天道:“这是我们招大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秋水天喜滋滋地将美丽的新娘子拥在怀里,怎么也舍不得放手了。招夫人将指甲掐进掌心,用力笑出声来,“我们心意已经带到,就不多打搅了,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便是,我们一定倾力相帮!”
秋水天还沉浸在幸福中,大笑着朝她们摆手,林姨伸手来搀招夫人,招夫人猛地抓在她胳膊,五指几乎陷进她的肉里。林姨不敢吭声,三人慢慢走出小院,又一脸肃然地走到桃林入口,招夫人放开林姨的胳膊,林姨连退两步,重重跪倒。江姨满脸黯然,上前一步,跪在她身边。
招夫人满脸冰霜,回头凝视着苍翠中的宁静小院,笑得泪光闪闪,“墨征南,你也有今天!”
林姨和江姨同时跪倒在地,江姨哽咽道:“夫人,那也是小公主的孩子啊!”
“江玉蝉!”招夫人厉声道,“你也在乌余皇宫见过墨征南对不对,你已经明白秋水天是谁的种对不对?你知情不报,眼中还有没有我和公子!”
江姨泪流满面,默然不语。
林姨突然抬起头来,沉声道:“夫人,我们愿将功赎罪,请找一副秋水天的画像,我们一起送去燕国。”
招夫人愣了愣,冷笑道:“林巧,你难道忘了,林清漪是你家小姐呢!”
“奴婢不敢忘!”林姨恨恨道,“奴婢更不敢忘记乌余亡国之痛,不敢忘记墨征南屠杀我乌余人之仇!”
“奴婢愿去!”江姨饮泣道,“奴婢也不曾忘记那血海深仇!”
“画像定要在科考之时送到,事情没有办好,你们也不必回来了!”招夫人高高举起手,转头就走,手重重落下,如一把利刃插入芬芳的空气中。
林姨和江姨面面相觑,颓然坐倒,远处,男女的笑闹声悠悠传来,在山林久久回响,几成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