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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黛怔怔看着,眶里的泪花愈发浓郁,由不得抱住他放声哭出来,“你怎么......你怎么总是这么傻啊!”
戚展白却蹭着她鬓发,笑得轻松,“大约是病了吧。”
一种名叫“沈黛”的病。
“放心,我不会死,更不会让你死!”戚展白说着,便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咬牙往前冲。
房梁垮了,他便换一条路再走。肩上的伤撕裂开了,鲜血汩汩往外涌,他也感觉不到。唯有怀中那越发微弱的呼吸,能牵引他全部的心跳。
“昭昭,莫要睡去,等出去了,我带你去骑马。你不是想学射箭吗?我亲自教你。旁人求我教他,还没这机会呢。”
他不住絮絮说着话,语气尽量轻松,声音却仍控制不住颤动,跟他现在的身体一样。
给她打气的同时,也给自己鼓励。
怕自己停下来,眼泪便会灼湿眼眶,吓着她可就不好了;更怕她真睡去,从此再醒不过来。
沈黛也恐他担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努力撑着眼皮一瞬不瞬地望住他,脸上始终挂着笑。
可是怎么办呢?
心脏被浓烟和那白雾混合拥堵着,快要爆炸。眼皮子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沉得根本抬不起来。
她真的好累......
活了两辈子,她不信佛,也不奉道。可眼下,她只想向四方诸神、向西天佛陀求一个痴愿——
可否,再许她一丁点儿时间。
不用多长,只要能让她亲眼看见自己身边这个傻男人,平安地从这里逃出去就行。
如此,她也能瞑目,同爹爹和哥哥团聚了......
大约是神祇果真听见她心底的祈祷了,屋外忽然有数道羽箭声“咻咻”乘风而至,径直撂倒一片黑衣人,脚步声、泼水声接踵而至。
其中最响亮的却是一句:“秦济楚,你欺师灭祖,草菅人命,为师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是爹爹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沈黛惊得忘记了疼痛。
而比她更震惊的,是秦济楚。
望着眼前仿佛从天而降的沈岸,和自己接连倒下的部下,他一双眼珠几乎从眶里瞪出来,下意识撒腿就跑。
他当年中武状元,基本就托赖这一身敏捷的轻功。别的不敢夸口,至少这身轻功,倘若他称第二,世上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眼下双手是废了,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脚底生风,眼瞧就快至墙边,身侧忽刮过一道罡风激,像是人?又快得仿佛只是一阵风。
他还没觉察出来是什么,风里就先飘出一声懒洋洋的笑:“喂,听他们说,你觉得我不如你?”
秦济楚眼皮猛地一蹦,急忙要刹住脚,双膝却先中了一鞭,人径直跪在了墙根底下。
嘎噔——
他两只膝盖骨尽碎,疼得他差点昏过去。
与此同时,他头顶飘过一片黑影,云一般,轻盈地栖息在了墙头。月色幽幽从云翳缝隙间倾泻而下,落在墙头,也正好洒落他满身。
同沈黛相仿的面容,但比她更多出几分落拓和不羁。一腿屈起,一手扶剑,青衫在风中轻扬,有世家贵公子的风流,亦有少年将军的锐利,浑然天成。
那气质,是一出生就镌刻在骨血里、旁人想学也学不来的。
眼里的惊惧化作嫉恨,秦济楚想起身跟他一较高下,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跪在地上,仰面咬牙切齿道:“沈知确,你别得意忘形!倘若苏清和先遇见的人是我,就根本没你什么事了!”
沈知确一哂,嘴角微微上扬,一派疏懒亲切,出口的却是:“你再唤一次和和的名字,我现在就让你死。”
大约是今晚被威胁多了,秦济楚都没来得及细想这威胁的内容,就本能地就闭上了嘴。
可沈知确却半点也没因他此刻的顺从,而打算放过他。月影毫无遮掩地照在他脸上,眼角眉梢犹带笑意,眼底却冰霜凝结,隐约夹杂着磨牙声。
“敢欺负我妹妹,来人,给我打!打到谁也认不出来!”
墙脚这头旋即拳头如雨,另一边,沈岸冲在最前头,已领着人把大火扑灭。
面容被火舌熏得黢黑,他没时间搭理,见戚展白抱着昏迷不醒的沈黛出来,忙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一手的药丸,顾不上剂量,一股脑儿全喂进沈黛嘴里。
“这药原是当初鬼医留给她母亲的,幸好还剩了点。”
四下瞅了瞅,他又道:“这里还不算安全,咱们马上下山。”
戚展白也无二话,抱起沈黛就往别院外头去。
马车马不停蹄直蹦城里秦府,锦瑟早已将府上一切打点妥当。他们一回来,大夫们便蜂拥而上,人多而不乱,一通折腾完,已是次日鸡鸣平旦时分,窗纸上浮起了蟹壳青。
沈黛转危为安,躺在松软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气息平稳,青白的面颊重新泛起诱人的粉,小嘴痴笑着咂巴,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美事。
戚展白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回原处,捏着她的手,想像之前一样,在她睡觉前低头亲她额头,同她道“晚安”。
正要下嘴,硬生生被旁边睇来的四道狠戾眼风拦住。
两道是沈知确的,两道是沈岸的。
哦,他忘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俩的二人世界了......
讪讪收了嘴,戚展白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将沈黛的手放回被子里,帮她掖好被子,同他们一道退出屋子。
屋门一关,这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无数问题盘旋在三人之间,有关今夜的,有关苏含章的,也有关......二十年前的。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当初你带昭昭去西凉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沈岸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却发现是被方才的大火燎出的黑洞,心里涌起一丝不悦,甩了袖子,负手在背,乜斜眼睨着戚展白道:“但这事不该由我来说。”
戚展白蹙眉,“伯父此言何意?”
沈岸不回答,只甩着袖子往前厅去。
戚展白觑眼沈知确,沈知确摊手表示不懂,二人只能带着一腔疑惑跟上。
而此时前厅,有一人早已在那里恭候多时。
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满头华发梳得一丝不苟,在昏黄的烛火中隐约闪烁。眼眸微合,手缠念珠一颗一颗缓慢数着。虽一言不发,却自带一种不易亲近的威严。
“祖母!您怎么来了?”戚展白愣了半晌,忙上前行礼。
戚老太太闻声,指尖一顿,在他跪下前不疾不徐地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听说你和沈姑娘不能去碎叶城,打听清楚后,就拜托国公爷带我来了这儿。”
这话倒越发叫戚展白糊涂了。
祖母孀居多年,一向深居简出,便是当初他要接人去帝京享福,她都不肯动。怎的会因为他们去不了碎叶城,而特特赶过来?
还是让沈岸帮的忙......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暗暗叫嚣,撺掇他心跳隆隆如雷。
戚展白深吸一口气,敛眸沉声,问得直接:“苏含章,可是我孪生弟弟?”
戚老太太脸上无半点意外之色,显然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他不是你弟弟。”她肯定地说。
戚展白合眸松了口气,弟弟的希望再次落空,他却反而有点高兴。
不是苏含章就好......
可在那一片轻松的氛围中,他却看见戚老太太深深望着他的眼,用一种极其平静地语气缓缓说道:“但他的确是我戚家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激动!
插一个小剧场:
苏清和打死也没想到,知大爷第一次喊她小名,竟然是说给别人听的。
第51章
雨是真的大啊, “哗啦啦”兜头浇灌下来,像是老天爷趁着夜深人静时尽情嘶吼,发泄什么怨气和不甘。远近层叠的假山草木, 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 全都在暴雨中失去了轮廓。
青山快步行过游廊,斜风卷来雨幕, 汤汤浇了他半身。他仰头瞧一眼檐上倾泻而下的齐整白线,恍惚生出一种错觉——
这个雨夜会这么一直继续下去,即使到了明日, 太阳也不会升起。所有温暖美好的事物,从这一刻起, 都会彻底远去。
他由不得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 匆匆到了暖阁外。
此间的风景,总是与别处不同的。
入冬后,院子各处都换上了厚重的夹板帘,只有这里还垂挂着金丝竹篾串成的卷帘。殷红的一根细线纵贯帘子当中,光从里头照出来, 篾条上显出一道人影。
这么深的夜,这么大的雨,也就他还有闲情逸致抚琴。
琴音潺潺如溪流, 多少与这暴雨声格格不入。暖意夹裹着炭火的馨香, 从篾条缝隙里钻出来, 是他最爱的刀圭第一香。
青山捏着拳在门外踱步,雨中飞旋的灯笼映出他纠结的面孔。踟蹰许久,他到底是没敢进去,越发恭敬地弯下腰, “殿下,他们......呃......他们还是见着戚老太太了。”
噔——
弦霎时崩断。
青山心头猛然踉跄,膝窝一软,人“噗通”跪在了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气氛凝固如冰,冰面上还耸立着崎岖的刃口,像是怒涛咆哮时被一瞬定格。
青山一声不敢吭,直觉再多言一字,那卷刃便会架在他脖子上。额前一片砖地被泅出深色,却不是雨水淋出来的。
良久,那帘上的影子终于动了,从琴案移至窗前。吱呀,窗棂被推开,浩大的雨声顺势填满暖阁,冲散了炭炉氤氲出的暖气。
在那片排山倒海般气势中,青山听见他轻笑了下,声线沉而利,刀片似的,狠狠划破初冬夜雨散发出的刺骨森寒,“这是你们逼我的。”
*
“这、这......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沈知确蹙着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阔步朝上首走去,嘴里还喋喋不休,“什么叫他不是展白的弟弟,但的确是戚家的孩子?前后不是自相矛盾么?难不成展白他......”
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沈知确哑声怔在原地,苏含章是戚家的孩子,但不是戚展白的弟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戚展白并非戚氏之后。
堂屋里一片寂静,一阵风来,吹得桌上的烛火摇了几摇。
阴影里,戚展白脸色苍白如纸,人一动不动,像是被这惊天秘密毫无防备地扇了一巴掌,三魂七魄都散了个干净,连该怎么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