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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闲话正说着,外间忽然有人敲门。春信开门一瞧,发现是沈知确身边的六福。
“姑娘,世子也打来小的过来,说方才王府递来消息,王爷今日吃了姑娘送来的药,身子大好,想跟姑娘道声谢。若姑娘这里还有药,他还想再跟姑娘讨两剂。”
沈黛和春纤对望了眼,诧异地瞧向窗外的天。
外头已是星子满撒的时辰,除了舟桥的夜市尚还热闹着,别处都早就熄了灯火。都这么个时候了,戚展白竟还有心思,特特打发人来说这个?
而且自己带去的草药,本就是他送来沈家的。药方子什么的,他应当比自己更清楚。更何况,看他今日吃药的模样,巴不得以后同这些草药死生不复相见,怎的现在还巴巴跟她讨了?
春纤是个聪明的,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撞了下沈黛胳膊,揶揄道:“姑娘,都这样了,还没心思啊?”
沈黛“去去去”地推了她一下,拿手捂住发烫的脸,试图降温,嘴里含糊道:“你且去告诉传话之人,药我这里还有,明日用过午膳,我便想法子支开母亲,给王爷送去。”
这是最稳妥的安排了,六福却笑了,“有世子爷在,夫人那边,姑娘无需担心。王府每日卯时便会开门,姑娘大可早些过去。”
沈黛惊道:“卯时?”
鸡都还没起呢!
六福大约也觉这话荒唐,暗自捏了把汗,讪笑着揖了揖,“王爷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呃……就是觉得,如今这天儿是越来越热,怕姑娘出来晚了,要晒坏咯。”
沈黛满脸写着不信,就算怕她晒坏,也不至于这么早吧?况且,她一直坐在马车里,太阳再烈也跟她没关系,还谈何晒坏?
这呆子,真是越来越会找理由了。
沈黛举着团扇,由不得喷笑出声,扇柄上的海棠坠子随之左右摇晃。
她攥在手心抚了抚,坠子是拿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小巧精致,灯光下瞧着格外剔透干净,就跟某人的心一样。
脑海里重又浮现出春宴那晚,戚展白带她游湖的画面,她不禁莞尔,原本那点担忧,渐渐被心底沁出的甜取代,沉出一口气,拿定了主意。
无论成与不成,明日,她都要再问一次。就算真要她死心,她也要死个明白。
*
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儿,日头不晒,风也温柔,一阵阵吹着鬓边,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挠过。
沈黛靠在车壁上兀自受用着,舒服地眯起了眼。
再拐过一个弯儿,就是湘东王府所在的坊市。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和要说的话,她心里七上八下,放在膝上的两只手紧张地捏成了拳。
车夫马鞭上的响铃,混着和大街小巷里摊贩的叫卖,一声声夹在风里头,跟敲在她心上一样。想找人说话排解,奈何为了帮她躲开母亲,春纤和春信都留在家中,并未跟过来。这车里头,就只有她一人。
犹豫再三,她忍不住撩开帘子,想瞧一眼现下到了哪儿。
却在这时,马车猛地刹住。
沈黛反应不及,一下撞到车壁上。
“怎么回事?”
她揉着青肿的胳膊,探身去问车夫,还没得到回答,就听外头传来一阵推搡声,马车再次动起来,一个调头急转,猛地往回赶。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惊起两侧行人一串尖叫大骂。
沈黛“啊”地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甩到了车厢角落,使劲抱住座椅,才不会摔出窗外。
前头的帘子随车身剧烈飘扬,缝隙里赫然露出一个魁伟的男人身影。他穿一身夜行黑衣,后脑勺还有系着绑带,显然还蒙了面。
绝不是沈家的车夫!
是谁?
沈黛心头一阵急跳,大口喘着粗气,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自小到大,冲着显国公府的门庭,想绑架她赚一笔银子的歹人的确不少。可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
这伙人背景铁定不一般,很可能是帝京里头的某个权贵,才敢这么嚣张。
沈黛心里很快有了想法。
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测似的,马车在城郊停下。黑衣人掀开帘子,不管她反抗,抓着她的头发直接将她拖下马车,拽进一间破旧的城隍庙里跪下。
稗草颓垣间,向榆悠然坐在一把玫瑰椅上。两侧各站着丫鬟,一个颔首举着果盘,一个帮她打扇。
听见动静,她视线懒洋洋睇来,嘴角勾起一丝轻蔑,“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沈黛冷笑了下,一点也不惊讶。
这帝京城里,跟她结了仇,又有能力调派这些亡命之徒,跟沈家对着干的,也就只有她了。
目光越过向榆,落在她身后一排黑衣人那。
他们当中夹着三个缩头缩脑的男人,皆是一身破布短打,面目丑陋,像是随意从村里抓过来的庄稼汉。可瞧见她的一瞬,原本唯唯诺诺的目光俱都亮了起来,饱含猥/琐。
不用说,沈黛也知,向榆寻他们来这干什么。
“他们三个,是我特特从庄子上千挑万选出来的。沈姑娘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为了男人,都靦着脸追到王府上了。看你可怜,我送你一份大礼。三个,应当够你享受了吧。”
向榆翘着兰花指,捻了颗樱桃塞进嘴里。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清楚,这事一旦发生,沈家和向家间就算彻底决裂了。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就是要毁了沈黛!
左右这事不光彩,沈家再生气,也不敢四处张扬,更不敢当堂对峙。而她向家也不是没有根基的,沈家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理由,就算恨她入骨,也不能拿她怎样,只能认了这哑巴亏。
只要今日这锅生米做成熟饭,那她就是安全的。
越想越兴奋,向榆忍不住想看沈黛如今慌张成什么样。不是最爱装清高么?现在这情况,看她还怎么装!
沈黛脸上却不见半分惊恐。
挣开黑衣人的手,澹定地掸了掸身上的灰,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回视她。唇角不屑地一挑,反骇得她手抖,到嘴的樱桃“咕噜”掉在了地上。
“向姑娘才是为了男人,不择手段吧。春宴上的教训还不够,如今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了出来。就不怕王爷知道真相,彻底厌弃了你?”
向榆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戚展白,不禁一下拍案而起,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目光扫过沈黛团扇柄上挂着的海棠坠子,她瞳孔瞬时如猫儿般缩起。
春宴那日,她为了争赢沈黛,真可谓把最后一层脸皮都豁出去了。就算他不肯给自己那个海棠坠子,哪怕只说一个温柔的眼神,她都觉得值了。
可偏偏,他就是不从,不吝用最嫌恶的眼神,冷冷睨着自己,像看粪坑里的一只虫。
“向姑娘自重。”说完,他便走了,一点留恋也没有。
凭什么?
凭什么他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沈黛,却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屑给她?
腔子里酿起滔天怒火,烧光她所有理智。
也不管什么计谋不计谋了,向榆从发髻上拔了支珠钗,朝沈黛过来,“都成案板上的鱼肉了,你还在这神气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划了你的脸?你不就仗着王爷喜欢你么?”
说到这,向榆悲凉地笑了笑,眼神越发狠戾,“若是王爷对一朵失了容貌的残花败柳。还至死不渝,那才叫真感人呢!”
她一步步逼近,钗尖凛凛闪烁,旁边的黑衣人怕被伤着,主动退开些。沈黛瞧准时机,眼疾手抓了向榆的手,率先将她压在地上,几乎是用尽毕生的力气,和她厮打起来。
她知道,周围都是向榆的人,自己做的,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可她就是不甘心!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欺侮,更不甘心将戚展白交给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就算赢不了,她也要反抗。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能感觉到力气从身体里消失,也能感觉到黑衣人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向榆身上拽开。心里却还在默念着一个名字。
他会过来吗?每次自己遇到危险,他都会来,所以这次也不会例外,是吗?
戚展白。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她耳边忽地连连响起惨叫倒地声,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却也颤抖不已的怀抱。
明明都快到夏天了,他竟抖得像坠入了寒冬。
“可有受伤?”
紧绷的弦一下松开,沈黛适才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眼下却因他这一声温柔关切,控制不住红了眼眶,摇着头想说“无事”,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想被他瞧见,便拼命环住他脖颈,将脸埋入他颈窝。
瑟瑟颤抖的无助模样,像只被雨淋坏了的奶猫。
滚热的泪珠渗入衣裳,戚展白的心被烫了一烫。
甲尖在掌心掐出血丝,却是越发小心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怜惜地轻蹭她额头,柔声哄道:“莫怕,莫怕……”臂弯一点点收紧,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
扭头吩咐关山越:“乌合之众都处理干净,领头的留一留,押进昭狱先见见世面。指挥使要问起来,就说是本王说的。”
语气冷至冰点,便是见惯了他雷霆手段的关山越,此刻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昭狱的世面可不好见。
那是锦衣卫关押重犯之地,里头所用刑法,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生不如死”。但凡进了那里的人,不死也得褪一层皮。
一个身经百战的武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姑娘?
那厢向榆正被锦衣卫摁在地上,樱桃没吃几颗,倒是被地上的灰填饱了肚子。
听见这话,她更加不寒而栗,张嘴想求饶,瞧见戚展白怀抱沈黛,眉眼温柔似水的模样,心头的妒火又蹭地蹿起数丈高,磨着槽牙恶狠狠道:
“王爷可真是大公无私。既然要公事公办,那姓沈的怎么也得走一趟,去录个口供。凭什么只让我去昭狱受苦,而她还能好端端地享福!”
“凭什么?”
戚展白似听见了平生最大的笑话,干扯了下嘴角,缓缓转过身。眼眸如刀,直捅她肺腑,“向姑娘触犯我朝律法,自是要交给有司,秉公处理。而她……”
他深吸一口气,下颌高扬,逐字逐字朗声道:“昭昭是本王的私事,谁拦着不让本王带走,本王便让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求婚!我一定早发,再也不晚了,给各位仙女们跪一个orz
评论里的问题,我统一回答。
这篇文也不会长,撑死就30w字,全文买完多少钱?可以参考隔壁那本美人。
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写长文了,写伤到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qaq现在也看开了,二三十万字的小短文挺好的。
这篇大概九月完结,休息整理一个月就开新文,至于写哪篇,那本古言,还有现言的唇上、烟火都挺想写的,我选不出来,你们可以给我建议鸭,实在不行,我就抛硬币了_(:3」∠)_
第16章
“昭昭是本王的私事。”
因这一句话,沈黛一路上都飘飘然,如坠梦中。等她醒过神时,戚展白已骑马带着她,到了一片开阔草地。
天空湛蓝高远,流云飞浮,像碎在青花瓷底的鸡蛋清。蔓草起伏,像风没有形状,从马蹄子底下无限延至远方。除了偶尔途经的飞鸟,再没有四种颜色。
沈黛看呆了。
她生在帝京,长在帝京。京中各式各样的好风景,她都见识过,却真不知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