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竹马 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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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南忙点头,他快步往前走,要进去的时候,脚步反而缓了下来,似乎是怕惊扰到屋中的人,他特意放轻脚步掀起帘子,转过屏风走进里间便瞧见坐在床边的少女。
她还是昨天那一身打扮,却明显憔悴了许多。
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一夜未睡,谢池南担心她的身体,忍不住轻声喊她,“赵锦绣。”
赵锦绣一宿没合眼,神智自然不如从前那般清楚敏捷,她听到声音却迟钝了好久才转过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谢池南,“你来了。”她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可那笑容十分苍白,就像一块即将破碎的宝石。
谢池南看到她这副模样,脸上心疼愈浓,他大步过去,手中握着的那些东西放到桌上,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哑着嗓音安慰她,“别怕,祖父不会有事的。”
支撑了一晚不曾闭眼不曾流泪也不曾倒下的赵锦绣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却忽然掉下眼泪。
她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变回了那个送走爹娘却因为要照顾弟弟一夕之间长大的小孩,即使哭也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躲起来哭,此时她紧紧抱着谢池南的腰,哭得小心又压抑,却又因为他的存在,多了一份可以露于人前的委屈。
“谢池南,我会不会没有祖父了。”她哭着问他,嗓音喑哑。
“不会的。”谢池南的声音也十分沙哑,他一边拍着赵锦绣的肩膀,一边红着眼柔声安慰她,“祖父吉人有天象,他还要长命百岁,看着你成亲嫁人呢。你知道的,他一向心疼你,怎么舍得离开你?”
“长命百岁……”赵锦绣低声呢喃,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她说,“对,我昨天才许愿祖父长命百岁,上苍听到我的祈求,一定不会让祖父有事的!”
她这么哭了一场,那根紧绷的弦倒是放松了一些。
谢池南见她情绪好了一些,低眉问她,“饿不饿,我带了你喜欢的早点,我陪你吃一些?”
赵锦绣吃不下。
刚要拒绝便又听谢池南说道:“要是祖父醒来,你反而晕倒,岂不是让他担心?还有生安,他还小,如果你和祖父都出事,你让他怎么办?”
他清楚她一切的命脉,果然,赵锦绣无法再拒绝。
她点了头。
谢池南带来的都是她从前喜欢的东西,可她却吃得味同嚼蜡,肚子填饱了便没再吃了,谢池南也没坚持,等人又多了一些,他便不好再待,只是在临走前,看着赵锦绣轻声嘱咐,“有事就派人来和我说。”
“好。”
他想抬手去摸赵锦绣的头,却碍于屋中进进出出的人,只能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赵锦绣,别让我担心。”
赵锦绣亦抬头看他,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她点了点头,哑声回应,“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谢池南便未再说,又交代了明初几句往外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过来的赵若微。
迎面碰到——
赵若微看到他的身影立刻停下脚步,小脸也跟着变了,结结巴巴喊人,“侯,侯爷。”
身边的丫鬟被她这副模样惊到了。
“我有话跟你说。”谢池南说完便径直往前走。
赵若微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身形一抖,却不敢反驳,见谢池南往前走忙要跟过去,身边丫鬟要跟上,她拦了人,亦步亦趋跟着谢池南走到一棵树下,她两只手紧攥着帕子,以为他是因为之前的事找上她,白着小脸急道:“我有听你的话,没跟旁人说你和赵……”刚想说赵锦绣,就察觉面前俊美的青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看着那双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她心脏都缩了一下,忙改口,“大姐姐,大姐姐的事。”
谢池南找她并非因为此事,听到这话也没说什么,只道:“你替我看着她点,别让她太操劳,要是她有什么事就让人来给我传话。”
赵若微想到那日自己掉下的一缕头发,都不用谢池南威胁就忙点头。
*
没几日,所有人都知道了赵泓尧生病的消息。
宫里派了不少太医,朝中也来了不少人,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亲自登门探望,可赵泓尧的病却还是不见好。这个从前稳如天柱的男人,这一病竟跟被抽了丝一般,每日浑浑噩噩,醒醒睡睡。
见过他病容的人都说他这副样子怕是活不长了,便是活着,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
当初赵元安为他告的病假只有七日,如今七日早就过去,赵元安还没来得及和赵泓尧商量,朝中便已经有人传曹忍暂代首辅一职的消息,说是暂代,但朝中那些人精,哪个不知道曹家这是要起来了?
赵泓尧现在那个情况,起都起不来,怎么可能再处理内阁事务?加上丽妃怀有龙嗣,皇后和太子反被冷落,众人也都看出这朝堂的局势是要变了。
起初那些总往赵家跑送礼的人如今也都偷偷改换到了曹家。
赵元安想到今日从内阁打听到的消息,明日早朝陛下就会下旨由曹忍暂代首辅一职,又想到来时路过曹家那边排着的长队,他脸色愈沉,一路沉着脸,顾不上先回屋,他先去了赵泓尧的屋子,到那的时候,便瞧见赵赴守在外头,往里头一探,他压低嗓音问道:“父亲醒了吗?”
赵赴摇头,“醒来过又睡着了,郡主在里面守着。”
赵元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放轻脚步走了进去,转过屏风就瞧见穿着红衣的少女,才十几日的功夫,少女却瘦了一大圈,从前在雍州养起来的那些肉又没了,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瞧见赵元安便起来向他行礼,“二叔。”
“快起来。”
赵锦绣应声起来,看到他眼中的忧愁,心下略一转便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一早就听到院子里几个丫鬟说起外头的事,无外乎是从前来赵家送礼的人都去了曹家,也清楚祖父这一倒,最有可能升任首辅的便是曹忍。不愿祖父听到,她开口,“二叔上朝辛苦,我今日煮了茶,二叔要不要去喝一盏?”
赵元安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也未拒绝。
走到外间坐下,赵锦绣替赵元安斟了一盏茶便直接问道:“二叔是因为朝中的事烦扰吗?”
早知道自己这个侄女聪慧,却也没想到她这般机警,赵元安看着身边的少女,见她神色平静,眉眼与故世的大哥十分相像,这个家里,她无论是聪慧还是手段是最像大哥,也是最像父亲的,怪不得这么多孩子里,父亲最喜欢她。轻轻叹了口气,赵元安没再隐瞒,哑声道:“只怕不用多久,曹忍就要升任首辅了。”
“那就让他当。”
耳听少女这句话,赵元安摇了摇头,聪慧是聪慧,到底还小,不懂这里面的纠葛,他说道:“你不懂,朝中的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让曹忍当上首辅,以后这金陵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赵锦绣语气平静,“二叔忘了,我们还有姑姑和表哥。”
赵元安一怔,他扭头看过去,只听少女继续说道:“只要姑姑和表哥在,我们赵家就一日都不会倒。”
“可是丽妃怀孕了,陛下他……”赵元安想到近来朝中的传言,不禁有些犹豫。
“祖父辅佐三代君王,姑姑曾在危难关头救下天子,表哥更是自小礼贤下士,朝中大臣谁不夸他?”赵锦绣一字一句,声音和眉眼却始终很平静,“天下是李姓的天下,更是百姓的天下,便是陛下有旁的心思,也得看底下的人同意不同意。”
“何况——”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盖,一双眼睫半垂不垂,“丽妃这一胎还有几个月才生下,是男是女尚不得知,便是皇子又如何?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拿什么与表哥去比?”
她从始至终都是极其平淡的。
却让赵元安如旱天遇及时雨,一下子神智就清楚了不少,原本来时沉闷憋屈的男人此时却双目明亮,“你说的对,只要下一任天子是序儿,咱们赵家就永远不会倒!”
“瑶瑶,不怪你祖父最喜欢你。”他看着少女赞道。
赵锦绣却只是抿了下唇,若可以,她也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赵若微,可她不能也不行,祖父倒了,她更得站稳站好,把这个家给祖父撑住,她把手中茶盏放到一旁,与赵元安说,“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是固守本心,无论外头怎么传,且都不去管,依旧敬着宫里那位便是。”
赵元安若是仔细的话,便能察觉她说“宫里那位”时眼中满是嘲讽。
可他没瞧见,只是严肃点头,“我这就去跟你二婶说,让她叮嘱家里人,省得陛下以为我们心中埋怨,反而责怪你姑姑和表哥,你姑姑和表哥如今也是举步维艰,我们可不能拖累他们。”他怕出事,说完便立刻站了起来,要走的时候看着起身送他的少女,皱眉叮嘱,“你这阵子瘦了不少,别把自己熬坏了,回头我让你二婶给你准备些好吃的补补。”
赵锦绣点头应好,又谢过赵元安。
赵元安这才离开。
目送他走后,赵锦绣便又回了屋,进去却看到床上的老人睁着眼。
“祖父,您醒了?”看到老人醒来,先前还不动声色的红衣少女一下子就绽开了眉眼,她快步跑到床边,看着老人问道,“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可老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
赵锦绣以为他要说什么,忙俯身,下一刻,一只苍老温热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赵锦绣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含着眼泪笑握住老人的手,看着他柔声说,“我没事,祖父快点好,我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
翌日早朝。
永泰帝果然下旨让曹忍暂代首辅一职,面对这个结果,众人自是唏嘘不已。
日子一天天过,霜降过后,天就更冷了,赵泓尧如今虽然不似最开始那会昏昏睡睡了,但经此大病,身体却明显见老,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不少。
宫里得知他如今的情况自然派了人过来,却只是送来许多东西嘱托他好好歇息,别的却是一句没说,而暂代首辅一职的曹忍,比起从前的内敛沉默,这位曹相也终于向世人慢慢亮出了自己的爪牙,接二连三提了好几项从前被赵泓尧搁置的事务。
渐渐地。
来赵家的人更少了,去曹家的人更多了。
除了祖父那些旧友和学生,来的最勤快的自然是谢池南,他仍是每日报道,还帮着她照顾生安。因为他,赵锦绣虽然觉得累,但也不至于像当初失去父母时那样无法喘息了。
这天。
难得一个晴日。
穿着黄衣兔毛领短袄配月华裙的赵锦绣扶着老人在院子里散着步,远远瞧见急匆匆走来的赵元安便停下步子。
“二叔。”
她向人请安。
赵元安忙道:“快起来。”又朝赵泓尧行了礼,“父亲。”
这样严寒的日子,他却满头大汗,请完安后便看着赵泓尧说道:“今日朝中收到两封信,一封是边关急报送来的,现任匈奴单于呼延利与西域长公主不日前已成亲,还有一封……”
“西域长公主向大汉请娶公主。”
可他说完,目光却落在了赵锦绣的身上。
第112章 “臣愿立下军令状,为……
只一个眼神。
赵锦绣便清楚他这一路为何走得如此着急。
大汉仅有的两位公主早已出嫁, 当初出嫁的时候,西域还派人送来贺礼,怎么可能不知道大汉皇室如今的情况?说是求娶大汉公主,实则怕是早有指向, 只是不清楚这个指向是明确还是不明确。
看着面前二叔凝重的脸, 她抿唇沉声, “信中提到我了?”
赵元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他也不会一下朝就跑回家,只他也十分诧异, 不禁问道:“你和那位西域长公主从未见过面,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为西域王求娶你?”
赵锦绣沉默一会说道:“应该是呼延利的手笔。”
雍州的事,赵元安自然不清楚,赵锦绣便简单向他解释一番。
听她说完,赵元安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如果真是呼延利的手笔,只怕这次和亲就没那么简单了。
“陛下怎么说?”沉默间,赵泓尧开了口, 他大病一场, 声音比起从前要显得沙哑不少。
赵元安不敢隐瞒,低声回道:“今日早朝, 陛下并未直接决断,朝中也分了两派,一派是主和亲的, 一派却觉得西域和匈奴结为姻亲,背信弃义,不过……”他沉默一瞬后又哑声说道, “边关带来的消息有说西域和匈奴已整顿兵马,如果不答应和亲,只怕是要联合攻打大汉。”
“和亲只是借口,无论我去不去,匈奴和西域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赵锦绣垂着眼帘淡声说道。
她虽然未去过西域,但也知晓西域如今的局势是那位长公主说了算,也听说这位长公主心狠手辣、极其看重权势,她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弃大汉和呼延利合作怎么可能不图谋别的?和亲只是借口,无论她去不去,西域和匈奴都会攻打大汉。
若不去。
自然有现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