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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抬腿迈入后伸手摊在徒弟面前,四指一勾,拿你的剑来。
听说师尊要当了自己的剑,蔺宇阳先是一犹豫,可转念想了想,如今师尊能好端端地在他面前喘气已是万幸,一把剑而已,有何舍不得的。
于是二话不说召剑在手。
元贞行本就是三大宗之一的华微宗下辖商号,由外门打理,店内伙计都是半个玄门中人,各色修行人本就见过不少。
可眼前这位白衫人的气度却异常的出尘脱俗,不由得心下一紧,心道别不是哪座宗门的仙首,随便出手都是不得了的宝贝,可怠慢不得。
于是都好声好气地上前应和。
原本略显冷清的店内一时间热闹起来。
只见他们对二人又是看茶又是热情地招呼落座,多余的问题一句没有。做典当这行的心里头都门清,来这的客人大多没人愿意透露自己的来历。
他们也都识趣地恭维几句后便直奔主题。
可直到眼见蔺宇阳取出那柄剑往案上一放,原本围着二人的伙计们扫了两眼,却都悻悻然地纷纷散去了。
只留掌柜站在原地,落下了原本挂着的笑容。心道还以为是哪来的仙家高人,就这种货色,他们库房里要多少有多少。
蔺宇阳并不清楚自己的剑价值几何,但那是师尊所赐,在他心中便是无价。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剑是原来的白景轩为了敷衍他,从专供外门弟子的库房里随意捡来的。
一个炉鼎而已,要剑何用?随便配一把装装样子也就罢了。
白景轩也不知道此剑价值几何,从未身处尘世的他,虽从虚空中观察世界,也多少了解一些社会规则,却停留于粗浅的表面认识。
可他们都看懂了掌柜脸上的表情。
只见掌柜嘁了一声,语气不屑地道:五十灵石。说着还在心里头咒骂自己,瞎了眼竟将这两位当成了贵客!
蔺宇阳十分不快地挑眉道:你再说一遍?
伙计保持着抱胸的姿势,撅着下巴指了指剑,已经是最高价了,就这样的,咱还不想收呢。
这简直就是黑店!蔺宇阳噌地起身收剑回鞘,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便对白景轩道:师尊,咱们走!
掌柜却不以为然,仿佛这对客人根本没有挽留的必要,拖长了尾音道:慢走不送。还顺势翻了个白眼。
白景轩仍端坐如山,却是面露疑惑。同样是剑,为何店内呈于琉璃罩内的那一把却明明标着一千灵玉的价牌。他方才便是见了那价牌才让徒弟取剑。
在他的眼中,万物一体,剑就是剑,本质为矿物所化,与花草树木,山石瓦砾没有分别。
可是在凡人眼中却好似有着天壤之别。
他思忖了片刻,随后掌心凭空出现了惊鸿剑。
以魂识祭炼的本命剑,无需任何灵力,只一个念头便可唤出。
本以为真正的白景轩已死,剑元并不会听从他的召唤,可他只是微一动念,剑已入手。
随着嘶拉一声响,银白剑锋夺鞘而出,折射着耀眼的光芒,细腻的金丝纹理遍布于剑身,伴随着莹莹的七彩宝光隐约流淌着。
众人都感到一阵明显的灵压从剑身释放。
好剑!掌柜不由自主地惊呼道,随后又立刻捂住了嘴。那一副生怕表现得过于兴奋,回头不好压价的神色,并没有瞒过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蔺宇阳。
原本散开的几人又围了上来。
白景轩扫一眼剑身,不以为然地丢给掌柜道:此剑价值几何?
后者小心翼翼地将其接过捧在掌中,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后,嘿嘿一笑,试探性地比出一个数,两千灵玉。
可他还没笑多久,却见一旁的蓝衫少年扯了扯白衣人的袖摆,附在其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师尊,这可是您的本命剑。
且惊鸿剑是无价之宝,两千灵玉就想换?蔺宇阳心里再次骂了几遍奸商。
掌柜虽然修为不高,可这一声却仍是结结实实地听见了。
只见他扬起的嘴角顷刻便又落下,转而挂上了恼意,没好气地道:这位客人莫不是成心拿弊店取笑?本命剑如何易主?
白景轩面露恍然,还有这许多讲究?人间可真麻烦。
蔺宇阳一把夺回剑,双手奉上交还白衫人,沉声道:师尊不必操心,诊金徒儿自会想法子。
白景轩疑惑,你能有什么法子?
未等答话,门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第6章 画作(修标题)
一群人簇拥着一名紫衫少年入得门内。只见衣着华丽,趾高气昂,店内一众伙计都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一面口中喊着温小公子。
绛紫色的云绫锦,领间露出亮银灰的缎面,隐约透着织云纹。
如果这一身华贵的衣料还不能说明此人的身份,那么其腰间玉带上雕琢的鹿纹,便明明白白地告示着他来自华微宗鸣鹿阁。
白景轩看他的年纪,又听得众人对其的称呼,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必是华微宗宗主温诚那三代单传的宝贝儿子温子瑜。
在原主的记忆中,他见过温小公子一面,是在十二年前,温诚亲自领着刚满六岁的孩子到访冥天宗,想请玄门之首的北冥仙尊白景轩为其开蒙,给今后修行打下坚实的基础。
白景轩碍于同为玄门三宗的华微宗面上,才勉强答应一见,可却只远远地在高座上瞥了那孩子一眼,便当众丢下一句:资质欠佳,不堪大用。随后拂袖而去。
令温诚当场下不来台,气得他十二年来竟再不与白景轩来往。
只见温子瑜在众人的簇拥下,翻掌取出一幅卷轴,交给掌柜催促道:快快,兑三千灵玉来!
身旁的手下得意地补充了句:书圣曲仙尊的亲笔!
掌柜小心翼翼地摊开卷轴,顿时似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远山如黛,流水潺潺,人们几乎能听见鸟鸣声越出画卷。
曲离擅长以灵力作画,笔墨泼洒间灵流涌动,遒劲的笔锋更是令画中事物栩栩如生。每一幅画都凝聚着充盈的灵气,与超凡入圣的道心。
甚至有传言称,曾有人日夜观摩曲离的画作,如痴如醉,七七日后竟幡然突破瓶颈,修为大增。
自此,曲离的画作可以说是千金难求。
掌柜心知这画定是这位祖宗从宗门里偷来的,回头被戒律堂查着,他还得乖乖地交回去。
宗主有令,不准华微宗各商号私自给温小公子支灵石,于是这小子便打上了当铺的主意,每每偷了各式宝贝前来当了,美其名曰正经生意,谁也拦不着。
当铺开门做生意,有宝贝难道不收?温子瑜如是说,且身边的一众手下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便谁也不敢辩驳,每每乖乖地将灵石上缴。
且价钱都由他一口咬定,这不叫做生意,这叫强买强卖。
掌柜轻叹了一声,冲账房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磨磨蹭蹭地翻找起灵玉来。
此时白景轩好奇地上前,远远地一瞥那副画,发出一声咦。
一幅画就值三千灵玉?这还不简单!
于是转头对掌柜轻飘飘地问道:有笔墨么?
*
听说白景轩要卖画,有了前车之鉴的掌柜只道此人即便不是戏弄于他也是个骗子,便招呼几名伙计将二人轰至门边。
去去去,凑什么热闹!
蔺宇阳见众人对师尊无礼,便怒从中起,正欲拔剑而出。
此时人群簇拥中的那紫衫少年眼角微挑,不可一世地道:慢着!
众人停下了推搡,疑惑地面面相觑。
给他笔墨。温子瑜摆出一幅饶有兴致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他能画出个什么。
说着目光打量二人,见白景轩气度绝非凡人,便升起一丝好奇来。
掌柜以为温小公子受二人外表迷惑,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他们是成心来找茬的,竟拿本命剑来糊弄咱们。
也曾有人拿本命剑当了之后又将其召回,此二人说不定也是这种骗子。得亏他耳聪目明,听见了那个小骗子的悄悄话。掌柜如此想着,对自己能及时止损十分得意。
哦?温子瑜几步来到内堂高座处,毫不客气地落座,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样的本命剑,让本公子也见识见识?
惊鸿剑在修真界闻名遐迩,这些外门弟子没见识,但温诚这样的宗门之首却是亲眼见过的,若是温子瑜从他爹口中听说,也许真能认出来。
白景轩不能冒险暴露自己,便道:不是什么好剑,入不了公子法眼。
一旁的小厮立即附和道:这倒是,咱们公子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
温子瑜不可一世地望他一眼,若是真正的玄门高人,何至于沦落到要当本命剑的地步?想来也不会是他能瞧得上的宝剑,于是便兴致缺缺地轻哼了声,转回了话题,你会画画?
白景轩微微思忖,随后点了点头。
蔺宇阳蹙眉心道师尊虽能画几笔,可也到不了名家的地步。正欲阻拦,却见伙计已经取了笔墨呈上。
就在这画。温子瑜说着,目光锐利地看一眼二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与书圣争辉。
师尊......蔺宇阳一幅不放心的模样,却见白景轩神态自若,于是刚张开的口又闭上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过后这温小公子敢找茬,他一定掀了这黑店。
宣纸在面前铺开,白景轩提笔端详着空白的纸面,思索了一会,抬眼问了个问题:什么样的画能值五千灵玉?
数息的寂静后,室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就你的画也想卖五千灵玉?你以为你是谁?小厮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温子瑜讥笑道:你若是书圣本人,本公子倒可以五千买画。
白景轩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脑海中分析着方才看见的书圣画作,片刻后定了定神,落笔于纸上。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好奇心起,摒住呼吸认真观摩。有人一脸不屑,懒得多看一眼。
温子瑜端坐高座之上,晃悠着脚尖,百无聊赖地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耳边传来手下的一声嘲笑。
我道是什么世外高人,这笔力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他这才把视线落回纸上,歪着脑袋看了一会,那是......什么?
白衫人面不改色,以十分随意的姿势轻捏着笔端,落笔也似随心所欲,轻飘飘的毫无章法。而画的内容更是过于抽象,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画的什么?有人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我看是片湖。
不对,我看是远山。
这分明是朵云,云上还有层层宫殿!
人们议论着,似乎每个人看见的画都不一样,不久后白景轩便停下了,将笔一挥仍在一旁。
众人一瞬间都围了上来,这便画完了?
白景轩点点头,画完了。
看着白纸上深浅交错的墨迹,抽象得无法用言语表达。有小厮嘁了一声,这画的什么玩意!
我看他就是个骗子!掌柜大喝了一声,快把他赶出去!
可高座之上的温小公子却在端详了片刻后,面露些微吃惊,起身两步走到桌案前,附身仔细看了两眼抬头问道:你画的是什么?
虚空之境。白景轩语气平淡地答道。
他以为书圣的画之所以价高,便是能将凡人所不能及的境界落于纸上,使人能够身临其境,陷入不可言喻的美妙观感之中。
书圣画的,是自己的境界。
于是他便依样画葫,尽可能地画出他的境界。
可到底还是过于抽象了。
看着周边人的反应,白景轩摇摇头,心道失策。
他正欲放弃卖画的念头,却见蔺宇阳面露惊色,死死地盯着画卷。
蔺......他刚开口,便有几名伙计上前正欲将他架出去。
可令人悚然的灵压却忽然从蔺宇阳周身释放,笼罩整个堂内,将修为微薄的伙计们震慑得无法动弹。
虽然他灵脉尽失,却依然能感受到,这灵压比先前陡然上升了一个层次。
你怎么了?他询问弟子,却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
片刻的功夫,随从们都陆续面露异样。
有人惊恐着连连后退,有人却面露喜悦,发出嬉笑声。
温子瑜怔然支起身体,目光仍注视于画面,缓缓后退几步,口中喃喃道:虚空......之境?
元贞行众人见这异状都纷纷面露诧异,掌柜指着白景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施了什么妖法!
白景轩知道问题出在画上,于是一把将画卷起,转头拍了拍徒弟的脸颊,醒醒。
后者似乎没有反应,仍处在失神状态。
画面消失,一众人等都回过神来,有小厮怔忡道:我好像看见了天宫......
什么天宫,分明是阴司鬼垣!有人一面说着一面平复着跳动的心脏。
每个人看见的景象都截然不同,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不住发出惊叹声。
还差一点.....温子瑜说着莫名的话语,大步上前一把拉过白景轩的手腕,目光灼灼地急切道:这画,本公子要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灵光涌动,万丈光芒平地而起,围绕着蔺宇阳为圆心,呼啸着卷起一阵狂风。
众人纷纷惊呼。
这是腾云境!
柜台账簿翻飞,各色物品被狂风卷得四散。灵压如凌冽的冰泉从头顶浇下,冻得人挪不开步子。
好在未久后狂风与灵压一同消散,人们才得以松口气。
蔺宇阳从失神状态幡然醒来,一双漆黑的瞳仁茫然地望向白景轩,师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灵光闪现的手心,我好像......进境了......
第7章 碧翁(修标题)
那副画呈现眼前时,仿佛将蔺宇阳陡然拉入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幻境。那感受无以言表,只觉自己似乎失重一般漂浮于五彩斑斓的光华之中,分不清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