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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越萧见状, 忙单手支窗翻了进来,扶住桌上摇摇欲坠的栀子花盆,抓起窗台上的药瓶跟上。

他道:“我来送药。”

越朝歌坐到榻上,抬臂饮了一口茶水,目光有意无意掠过越萧翻进来的窗台,不见药瓶的踪影,便问:“送药还是送药瓶?”

越萧道:“药瓶里的药。”

两个人都是明白人。

越朝歌闻言,心里其实是慌乱的。向来张扬的人遇上了张扬的入侵,却又如何招架?

美目顾盼, 越朝歌唇角轻挑,望了过来, “小弟弟,你这样的行为, 可知后果?”

她说罢, 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蓦然回想起马车上,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他当时也问,可知后果。

越朝歌一时又不自在起来, 抬盏又抿了一口茶。

越萧把她的神色尽然纳入眼底。

闻言,星眸如刃。他挑唇一笑,“什么后果?”

他的面部骨感本就有致,棱角分明却并不夸张,本就是眼型偏长带有杀伐气场的人,挑起唇角就更显得肃杀。

这种笑容落在越朝歌眼里,总让她有种即将,为他所攻伐的错觉。

越朝歌不自在地敲了敲茶盏。

圆润粉白的指甲有规律地碰上了精瓷,发出叮叮声响,震得里面的茶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抬起头,没说有什么后果,反而长舒了口气:“既然你给本宫送药来了,那本宫不能白受,就教你怎么笑吧。”

“好。”越萧身姿笔挺,却是一副好整以暇、敬请赐教的神色。

越朝歌摊开手。

越萧一挑眉,走过去,默契地把药瓶放进她手心,轻轻旋过,让有图案的一面正对着她。

越朝歌慌忙利落地收拢手指,把药瓶收了搁在桌上,而后压了压手,“蹲下。”

越萧笑。

教人笑还需要人蹲下的吗?

他提摆,修长的腿后撤一步,轻轻叠起,单膝蹲跪在她跟前。

这样越朝歌就不用仰视他。

俯视带来的最大好处是,她觉得越萧的攻击感没有那么重了,反而像只乖乖听话的小动物,依偎在她脚边。也不知是越萧听话所致,还是她单纯喜欢这样的感觉,总之这样的场景让她格外舒适,越朝歌心里受用多了,原先面对越萧的慌张也一扫而空。

她舒心之余突然发现,越萧似乎没有逼着她要直面内心的意思,和梁信不一样,越萧只是做着他想做的事,偶尔逾越,却从不会干预她,逼她做出回答和选择。

越萧见她出神,又勾起唇角,道:“你再不说话,我要趴到你腿上了。”

他的脸和她的双腿只有一掌之距,这个高度,侧过脸便能蹭到她的腿。

越朝歌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抬头。”

越萧乖顺地抬起头。

越朝歌垂眼捏住他好看的下巴,“笑一个给本宫看看。”

越萧勾起唇角。

越朝歌道:“停,不许动。”

柔嫩的手掌心捧起他的脸,两只大拇指轻轻摁上他的嘴角,提拉,按压,帮他调整一个最合适的笑容。

越朝歌发现,越萧这张脸,无论露出什么弧度的笑容,基本上都带了些睥睨众生的意味,若在碧禾看的那些话本里,他就是上古神祗,笑容里掺杂了多少睥睨和悲悯,下一刻天地覆灭就有多惨痛和震撼。

越朝歌感叹道:“你这张脸处处都好,就是笑容不太和谐。罢了……”

她松开他的脸,拍了拍手,准备取盏喝茶。

越萧却倏然抬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掰开纤细的五指,露出柔嫩的掌心。

而后,他把自己的脸靠了进去,蹭了又蹭。

越朝歌的另一只手,也被他如法炮制地,蹭了许多回。

半晌,越萧蹭够了,才起身道:“好了,喝茶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

蹲得久了,腿有些麻,他在原地站着缓。

越朝歌抬手,看了看两只手的手心,又看了看他的脸,问:“做什么?”

越萧神情端肃道:“不许拍手。”

……

不许拍手。

为什么不许拍?

越朝歌狐疑地看着越萧,在他无声的坚持里,总算是回想起来,自己方才松开他的脸,准备喝茶的时候,好像是习惯性地拍了拍手的,就像平日里侍弄花草时一样,也是要盥了手才喝。

她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他竟这样郑重其事。就这,也值得他报复性地拉着她的手来回蹭了好几遍?

越朝歌抬眼瞧他,见他面色严肃得像个老学究,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越萧黑着脸,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他冷着脸道:“今日我来还有一事。”

越朝歌笑得停不下来,问说何事。

越萧一本正经道:“心无殿和旁骛殿的殿名可以换吗?”

心无旁骛。

越朝歌住在心无殿,他住在旁骛殿,这个殿名凑到一起,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越朝歌笑问:“怎么忽然想起来换殿名了?”

越萧没有回答,因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他道:“我觉得华年殿和锦瑟殿就不错。”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越朝歌没堪破他的小心思,道:“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殿名罢了。”

当初郢陶府落成,她给这两座殿题匾,题的是心无旁骛,便是告诉自己要心无旁骛,只一心想活着,想肆意地活着便够了,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冀大笑活着。

越朝歌维持着唇畔的笑意,“要改也可以——”

她抬眼看向越萧道:“看你表现。”

越萧一怔。

他俯身,避开她额角的红肿,在她鼻尖上轻轻啄了一口,而后交颈凑到她耳边:“这种表现吗?”

越朝歌感受着他的气息,心如擂鼓。

她没想到他越发大胆,竟敢在心无殿这样放肆。

越萧直起身,眸子里似是落入了几滴星辰般,黑曜生动。

他笑着说:“就会糊弄我。”

唇角恰到好处地勾到越朝歌“教学”的位置,眼睛也浮现出了笑意,窗外阳光灿烂,却不及他这般耀眼。

越朝歌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心无殿,背影轻快得像是偷了腥的猫。

*

日子顺水流,夏天很快过去,天气渐渐转凉。

已经入夜,心无殿熄了灯,旁骛殿仍旧灯火莹莹。

越萧端坐在案前,手里提着工笔,细细描绘画作。

赵柯儿的店铺已然开张,以高雅为主打格调,售卖园林建筑设计线稿。越萧早先的几副作品给他的店铺带来了行业最高口碑,也确实如同他所说,有江南富商出价十一万金买了他那副楼台设计。与此同时,越萧作为神秘的“大骊宇文恺”,名扬四海,甚至有巨富商贾、名门世家斥巨资,就为了定制他的一幅设计线稿。

若是以前,越萧在郢陶府不愁吃喝,便已别无所求。可眼下他有了夙愿,他要护那抹张扬鲜活永不凋零,他就需要筹措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念恩身着暗卫统制的黑色长袍,站在越萧案前禀报。

“宫里今日有了大动作,一是兰汀失踪,越蒿已经疑心到我们头上,今日辰时,突袭了亲军洞府,幸而属下遵照您的命令,早将兰汀转移至楹花坊看押,才未曾出事。他也确如您所料,问起您杀的那些暗卫的下落,我便说我们亲军内部两派血斗,他们输了,所以被杀死了。他似乎知道他选的那些人确实难以融入我们,所以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未追问,又问我们最近做什么,我们只说日日斗杀。”

越萧嗯了一声,纤细的笔在纸上落下一道笔直纤长的线条,把整张纸面一分为二。

念恩继续道:“二是四个国公联名上疏,参了长公主。”

越萧问:“以什么名义?”

念恩道:“还是孟连营一家的事。长公主虽避讳此事,可四个国公参本说长公主草菅人命,故意伤人,说大好儿郎废了手难以娶妻,长公主若有心遵大骊律法,便让他尚主,否则便是恃宠行凶。还说若是孟连营之子尚主,此后宅院之内,长公主想如何打那厮便如何打,如此也不算委屈了长公主。”

越萧手里的笔应声而断,凛然的气场铺荡开来,室内温度陡然降低。

他抬眼,眸里仿佛淬了寒冰。

“她便是恃宠行凶又如何?越蒿怎么说?”

念恩手指一颤,全身鸡皮疙瘩顿起。他低头回道:“越蒿怒极,掀了御案,叫四位国公跪在宣华殿外,至今未叫起。”

越萧走到窗前,迎着飒爽秋风,“还有何事?”

念恩跟了过来,道:“今日早朝,川蜀总督奏报,川蜀一带有民聚众起义,打着先帝嫡子的旗号,攻占了涪渝、关南两座要塞城池。”

窗外秋叶簌簌而落,秋风愈发急了。

越萧看着窗外回廊里灯火曲折,问道:“越蒿怎么说?”

念恩道:“他命幽州大军南下增援。”

越萧赫然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

念恩又重复了一遍:“他命幽州大军南下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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