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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的声响似乎惊吓到了连草,她猛然抬头,瞧见眼前的赵从和四周的环境后,一颗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赵从瞧着心疼,到后头的浴室间拿帕子绞了水,过来给连草擦脸。
满脸的脂粉和额间的牡丹花钿被水化掉,露出她干净稚嫩的面庞。因为哭过,连草的眼睛有些红肿,看着好不可怜,赵从便又拿帕子裹着冰块在她眼睛那里敷起来。
赵从想,前世他们从未如此相处过,就算他们连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可是像此刻这样,她乖乖坐着,任凭他给自己净面这种事情,却一次都没有。
不知为何,他甚至觉得此刻的他们比前世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亲近。
赵从心里渐渐滋养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
......
淡淡的冰凉通过手帕透进眼皮里,连草的心仿佛也被安抚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惊恐无助。
连草见赵从的手一直不动,便闭着眼睛,问道:“很丑吧。”
她方才哭成那样,一定很丑。
赵从放下手,将帕子扔在一边,看着连草的面庞,轻声道:“你很美,无论任何时候,都无需怀疑这一点。”
连草被他逗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散发着蛊惑气息的脸,道:“谢谢。”
谢谢你的安慰,谢谢你——
能来救我。
赵从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连草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跟他讲话,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高兴,道:“旁的事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连草摇摇头,她知道,好不了了,永远也好不了了。
她方才遭受的一切,将永远刻在她的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姑姑下药,要叫人夺了自己亲侄女的清白,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只觉得寒心。
连草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裙子上头沾的泥土将赵从的床榻都给弄脏了,她面带歉意,道:“殿下,我想先洗个澡。”
赵从的手一顿,沉声道:“你在我这里洗澡,旁人会说闲话,你不怕害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陛下应该正忙着关心赵贤的身子,不会到这里来,可贵妃肯定能打听道连草去了哪儿,说不定一会儿便会来上门要人,他不信她不知道。
可连草只是淡淡道:“殿下怕这个?”
赵从笑了:“你知道,我求之不得,只是怕委屈了你。”
虽说大恭民风开放,可姑娘家的名声也不能随意践踏,再说,他也不想有人在背后嚼她的舌根。
连草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可我身上实在是脏得慌,不舒服。”说着,便抬头去看赵从。
她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如小鹿一般,布满着小心翼翼,赵从经受不住她这样看自己,只好点头道:“好,浴池就在后边。”
连草点头:“多谢殿下。”说着,便往后头的浴池走去。
赵从见她进去,转身吩咐人去尚衣局拿些新的衣裳给她送进去,自己则在外头候着。
里头偶尔传来细微的水声,赵从听着,竟有种不真实感。
在他的记忆中,连草从来都是想尽法子离他远远的,对于他的靠近更是明显的排斥,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看着自己时,眼中的防备已经快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觉的信任和亲近。
赵从心里有些高兴,可是想着这些变化发生的缘由,又止不住的心疼。
他在外头待了不到一刻钟,便见李年跑了回来,他到赵从身边,刚要开口,却见赵从抬手在嘴边“嘘”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往外走去。
李年往里头瞅瞅,又瞧了一眼赵从的背影,琢磨出一些意味来,他忍不住啧啧称奇,平日里他们这位殿下的脾气并不好,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为人喜怒不定,容易叫人害怕。
可是一遇见那位连二姑娘,殿下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温柔的不像话,又是主动保护她,又是操心她的衣食,就连说个话都怕打扰到人家,要将他叫到外头去。
瞧他这幅上心的样子,李年琢磨着,他们未来的七皇妃人选怕是有着落了。
一边想着,李年一边随着赵从到院中去。
赵从找到了一处亭子坐下,沉声道:“说吧。”
他嘴角抿起,似乎有些紧张。
李年恭敬道:“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向陛下说了白公子要考科举一事?陛下今日便下旨召见了他和白大人,奴才向紫宸殿的小宫女打听了下,她也说,白公子今日确实进了宫。”
他一顿话说完,却见赵从没什么反应,便道:“殿下可还有旁的事要吩咐?”
赵从仍不说话。
李年挠挠头,殿下这是怎么了?巴巴的叫他过去打听白公子进宫没有,知道后却是这样的反应,殿下的心思他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赵从那一个姿势维持了许久,久到桌上的茶水都开始泛凉,他才用双手捂上脸,忍不住苦笑起来。
原来真是这样!
他和连草前世原本是能够在一起的,可是却被他给亲手毁了,这一出阴差阳错,竟叫他们错过了一辈子。
那他前世到底在怨谁?又在恨谁?他最该恨的是他自己。
是他亲手将自己心爱的人推给了别人,他没资格怨,也没资格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李年瞧赵从又是哭又是笑的,被吓了一跳,忙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他细细想了几遍,也没想出到底是哪里说错了,只能干着急。
良久,赵从才终于平静下来。
他起身进殿,走到方才连草坐过的床边,躺了上去。
*
浴池内。
雾气弥漫,水声潺潺,连草仔仔细细地将自己从头到脚的清洗了一遍,随后倚在汤池边,安静坐着,尚且不知道外头的那个少年经历了怎样一场与她有关的悲喜。
她此刻满脑子想的是她的贵妃姑姑——连偀,那个与她血脉相关,却想将她一手推向深渊的亲人。
她说,是自己膝下寂寞,所以才接她到宫里陪伴自己,连草信了。
她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与连偀的相处,竟未曾发现有什么异样,她只知道,她待自己很好,衣食供应不缺,平日里对她的态度也不错,根本叫人想不到,她竟能做出那样的事。
她的动机是什么?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
不会,连草闭上眼睛,以她对连偀的了解,若没有直接的好处,她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自己若出了事儿,对连家,对她,都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她到底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给赵贤下药,想叫他毁了自己的清白?
连草如今身心俱疲,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她双手捧起一捧水撩在脸上,任凭水珠顺着眼睛鼻头往下滑,随后,便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浸入水中。
连草在水里的时间久了,一直不出来,一旁伺候的宫女怕她出事,慌忙喊道:“姑娘——”
话音刚落,便见连草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来,湿透的秀发粘在脸颊脖子上,显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
而与此同时,却见赵从打开帘子进来,因为动作急切,帘子上的水晶珠子落了一地,他神色慌张,张口便喊:“连草——!”
连草正待在池中,闻言,向他看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有千言万语。
连草瞧他这样急切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安,方才想到连偀的心烦,仿佛刹那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意识到自己如今未穿衣服,连草将整个脖颈浸入水中,面色微红,道:“出去。”
赵从愣愣地,见她没事,一颗提起的心悄然放下,他点点头,说了句:“快出来吧,泡的时间久了容易发晕。”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待出了浴室,他一抬手,才觉得一张脸分外发烫。
*
宫女怕连草摔倒,将浴池里的水晶珠子收拾了,才扶着她出浴。
用吸水的棉布将她的秀发整个包起,随后,拿出一件嫩绿色齐胸抹裙给连草穿上:“姑娘,这是殿下命人从尚衣局拿过来的,殿下说,您若是不喜欢,外头还有。”
连草伸了伸胳膊,竟觉得很合身,赵从竟连她的衣裳尺寸都知道?他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宫人将她的头发擦到半干,随后便转身,要将她原先的衣服和首饰抱出去。
“慢着。”连草走过去,伸手拿起里头那朵已经败了的红秋葵,早起还盛开的花,如今经过一番折腾,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
她将它拿在手中,朝那宫女道:“去吧。”
宫女点头应是,随后抱着她的旧衣物出去了。
连草手指捻着那朵红秋葵,出了浴室,本以为赵从会在外头等着,却没瞧见他的人影。
她扭头,见床已经铺好,便脱下鞋袜,躺了上去。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一闭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
连草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她眼中一片朦胧,仿佛瞧见自己又回到了六皇子赵贤的殿中,亲手将那碗下了药的汤端给他。
她下意识地想跑,脚下却似有千斤重,完全使不上力气。她想叫喊,却发现连嘴都张不开,只能眼看着赵贤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无计可施。
在赵贤将她推倒的那一刻,她瞧见她的姑姑连偀带着皇帝推门而入,两人瞧见这一幕,笑地分外高兴。
“二丫头,姑姑给你找了个好夫君,你可打算怎么谢我?”
说着,便使唤宫人押着她和赵贤前去拜堂。
那宫人的手劲真大啊,拽地她生疼,无论她怎么挣,都挣脱不开。
......
“不......”
“连草,醒醒。”
是谁在叫她?
“快醒醒!”
连草的额头冒汗,挣扎了一番,猛然惊醒。
赵从弯身,摸着她的脸,面上满是担忧,安慰道:“没事了,坏人都跑了,你如今很安全,没事......”
连草躺在床上,不住地轻轻喘气,她见是赵从,眼睛忍不住发烫,随后闭上了眼睛,道:“我方才做噩梦了。”
赵从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水,轻声道:“别怕,都是假的。”
连草平复心绪,睁开眼睛,轻声嗯了一下。
她睡不着,坐起了身,看着外头的阳光,道:“姑姑该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