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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连偀换了个姿势,手撑着脑袋,水葱似的指甲不断在光滑的秀发上滑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蕊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便安慰道:“娘娘,二姑娘才刚进宫,您别急,来日方长,总有他们见面的机会。”
连偀叹了口气,道:“本宫自然是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是我进宫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家若想一直尊荣下去,家族里就非得出一位皇后不可。”
“二姑娘还小......”
“可六皇子已经不小了!”连偀坐起身,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已经十七岁了,最迟明年就要选妃,不知多少人家在盯着六王妃的位置,本宫怎能不着急?”
皇帝一向不太注重皇子妃的娘家有无地位,只要身份过得去,他便没什么意见,三皇妃家世平平,只因被三皇子相中了,便赐了婚。
她急匆匆接连草进宫,便是想叫她被六皇子瞧见,两人相处些感情出来,到时一切便顺理成章。
绿蕊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道:“陛下真打算立六皇子为太子?可是听说他对三皇子也很是器重,前些日子还单单赏赐他一匹西域来的汗血宝马,那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而六皇子虽说是先皇后的儿子,可如今已经长到这么大了,陛下迟迟不立他为太子,这些年反而对三皇子越发的亲近。
连偀复又躺了回去,嗤笑了一声,道:“你呀,还是太年轻,咱们这位陛下心里想的什么,哪能叫人轻易瞧出来。”
他有多爱重先皇后,她是知道的,又怎么会亏待了她的孩子?
“不是......还有一位七皇子吗?”绿蕊突然道。
宁嫔的儿子,说起来年岁和六皇子相当,只差了半岁。
“他?”连偀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可惜,叹道:“他怕是一辈子没机会了。”
*
此刻云溪宫的宫墙外头,一位瘦高的俊俏少年正站在一片竹林里,对着宫墙里露出的一角屋顶发呆。
风吹过,洋洋洒洒落了许多竹叶在他肩膀上,与墨绿色的衣袍融为一体。
他身后的李年一双腿站得发麻,刚出声唤了他一句,就被自己主子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李年没读过什么书,形容不出那是什么眼神,他只知道,当少年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脑袋上时,他有种自己马上要人头落地的错觉。
他摸了摸脖子,只觉凉飕飕的。
真是见了鬼了,今儿是怎么了?从晨起主子便不对劲,平日里虽不怎么爱说话,但也从不像方才似的那样吓人,叫人看了不自觉腿打颤,想跪下磕头。
他心里有些着急,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宫殿外,他们在这儿呆久了,必定会叫人注意到,到时又是一场风波。
但经过方才,他实在不敢再出声,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来,起初淅淅沥沥的,不一会儿,渐成瓢泼之势。
李年口中直念‘阿弥陀佛’,用手当伞去给前头的少年挡着,求道:“主子,咱们走吧,这雨下这么大,咱们再在这里呆着,您非得生病不可!”
赵从听了他的话,被雨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冷笑道:“生病?我若生病,又有谁会关心?”
他转过头,抬头又望了那屋角一眼。如今是永和十八年,当今的皇帝是他的父皇赵深,不是他。
连草也只是韩国公家的二姑娘,不是他的皇后。
雨水将他身上淋得透湿,他又站了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道:“你说得对,我不能生病。”
若他生病了,她怎么办?他还要娶她呢。
李年见赵信终于愿意回去,心中大喜,若再在此处待下去,不等他们淋湿得了病,恐怕云溪宫中的人就会出来赶他们了。
那位贵妃娘娘因为陛下不重视他们主子,也跟着有样学样,对他不怎么待见。
这要是叫她瞧见了,不定会怎么想。
李年刚跟着赵从走了几步,还没高兴够呢,便又听他在前方道:“我要你找的兔子呢?”
他声音淡淡的,侧过的脸却显出与他年龄不符合的成熟与坚毅。
李年隔着重重雨帘,道:“就在前方的那个小山洞里呢,奴才怕它们跑了,便用细铁笼子将它们装起来了,主子,您放心,它们跑不了的。”
“放到云溪宫门口去。”赵信道。
“啊?”放到云溪宫门口,那不是故意找事儿吗?
赵信冷冷的扫过一个眼神,李年瞬间闭上了他那张张大的嘴巴,跑着去提兔子了。
赵从又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转身抬脚离开。
*
“看清楚了?”连偀手拿小刀,正在剥橙子。
绿蕊道:“看得真真的,确实是他。”
连偀将刀放下,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眉头微皱。
连草什么时候与赵从打上交道的?她需得好好问问才行。
她将帕子交给绿蕊,淡淡道:“人家既送到了门口,便差人给二丫头送去吧。”
“是。”
......
此时,连草的屋子里,宁阳公主赵嫱正与她说笑玩闹,她是芳嫔的女儿,大恭的九公主,年岁尚小,说话时,头上的蝴蝶发簪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宛如真物,她才刚过了十岁生日,整个人好似一个半大的雪团,端的是粉嫩可爱,讨人喜欢,因她母亲与连草姑母走得近,她们便玩到了一起。
她正在抱怨连草伤了腿,不能与她一起参加‘飞天会’。
连草拉着她,笑道:“‘飞天会’,我是去不了了,公主,您的风筝也放得不错的,没有我,也能在‘飞天会’上拔得头筹。”
飞天会一年一届,每年的四月初十举办,到时宫中女眷都会去比赛放风筝,放得最高的哪一个,便能得到皇帝的奖赏,或是玉如意、或是琉璃盏,虽都是些小玩意儿,但那是皇帝的赏赐,便都想表现一番,出一番风头。
上届头筹叫八公主夺去了,赵嫱自然有些愤愤不平,想在今年找回场面,可一向很会放风筝的自己却受伤了,她有些气馁也实属正常。
赵嫱叫连草说得心花怒放,又瞧她面上无一丝血色,想是摔得厉害,心中的那一丝不舒服也就消失了,她整个上身趴在床上,与连草脸对着脸,问道:“姐姐,疼吗?”
连草老实点头:“自然。”
幸好腿没摔折,不然她半年都要下不了床。
赵嫱想了会儿,指示宫人给她端了个凳子放在连草床前,道:“那本公主陪你说话,你也可以少疼一些。”
见她小小一个人如此这般正经的样子,连草觉得有趣,她笑道:“我这里可无聊的很呢,待会吃了饭,我就要睡了,公主确定要待在这儿?”
刚说罢,钱氏已经端了吃食进来,见了九公主在,连忙要行礼。
“起来吧。”
赵嫱还在思考连草方才的话,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末了,下定决心道:“行,左右母妃明日才考我的功课,本公主便在你这儿多待一会儿,就当是解闷儿了。”
那边钱氏已经扶着连草坐起来,一勺一勺喂她吃饭。
连草推开碗,道:“公主有那么多的兄弟姊妹,想解闷儿还怕找不着人么?”
说起这个,赵嫱就要叹气:“大姐姐、五姐姐都已经出嫁,三哥、六哥在跟着父皇处理政事,我一个都见不着,至于七哥,母妃不让我跟他说话,我也不喜欢他,他长得是好看,但是太凶了。”
长得好看,但是凶。
连草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在见死不救事件后,为赵从点一只蜡。
第4章 接近
一想到那人当时冷漠的神情,连草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对这位未见过的七皇子也没什么好感。
“公主说的对,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还是像哥哥那样的好,平易近人,整日笑眯眯的,叫人瞧了便心里敞亮。
赵嫱像是找到了知音,直接离开了凳子,爬到了连草的床上,坐在她身边,道:“姐姐不必担心,我那个七哥一般都在长青院里待着,很少出来,平日里咱们也见不着。”
连草仔细回想了下,她之前也随父亲进过几次宫,好像确实未曾见过这位七皇子,别说陛下和姑姑,就连周边的宫人甚至都从未主动提起过他,可见赵嫱说得不错,她的这个七哥在宫里确实没有什么存在感。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七皇子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儿子,怎么宫中人都好似故意忽略他似的。
“姑娘,先吃了粥再和公主说话吧。”
钱氏舀了一勺白粥,送到连草嘴边。
连草看了赵嫱一眼,对她笑了笑,接过碗。
她方将碗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便见连偀身边的红叶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铁笼,道:“二姑娘,您瞧。”
她将笼子外的布掀开,里头赫然是两只身材娇小,双眼炯炯有神的兔子。
连草一愣,道:“红叶姐姐,昨日姑姑已经送来了两只......”
红叶将笼子提近一些,笑道:“姑娘再仔细瞧。”
连草眨眨眼,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疑惑地在次将视线投向笼中,很快,她便在两只兔子的脚上看到自己先前做的标记,她心中一喜,道:“这是......桃红和云绿?”
“正是呢。”
连草下意识地以为它们是连偀派人找回来的,开心道:“多谢姑姑。”
红叶张了张嘴,笑笑,没有说话。
赵嫱已经下了床,小跑过去,将兔子提到床边,惊奇道:“姐姐,你还会养兔子?”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眼中对她毫不掩饰的崇拜,连草轻咳两声,她哪有那样的本事,都是伺候她的宫人在养,自己不过时常去看看罢了。
她没回答她,吩咐一旁的钱氏道:“奶娘,把它们提下去吧,和昨天姑姑送来的放在一处。”
“是。”
她扭头,见红叶仍旧没走,道:“红叶姐姐,可是姑姑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
红叶道:“倒是没别的,娘娘只是嘱咐姑娘好好养着,缺什么便和娘娘说,不要客气见外。”
连草心中一暖,除了哥哥,也只有姑姑会如此关心她了。
她点头:“是,我知道了。”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渐渐的暗下去,芳嫔使唤人来接赵嫱。
她临走时还趴在奶母的肩上,拉着连草的衣袖小声道:“姐姐,你来看我参加‘飞天会’吧,我会把父皇的奖赏都给你。”
她的奶母看了一眼连草的腿,连忙给她行礼:“公主是睡糊涂了,二姑娘不要见怪。”
连草表示没什么,顺便叫她们回去时注意路滑,别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