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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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灵窍。”易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仿佛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仙,“生灵根。”
“嗡——”的一声,易尘的手掌心内泛起了翠绿色的光芒,这光芒眨眼而逝,顾留的眼神却瞬间涣散,整个人脱力一般地栽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顾留,眉心中逐渐亮起一丝蓝光,这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将顾留完全笼罩其中。
易尘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状态下的顾留并不会被凶兽所伤,她可以离开了。
虽然思虑过多,心思过重,但这个名为“顾留”的少年心却很正,对修仙问道虽有不甘却不偏执,对其他问道者虽有羡慕却不嫉妒,是个很拎得清也活得明明白白的人。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或许能走出很远很远。
做完这些后,易尘就感觉到自己又不能说话了,就好像声音被突然掐掉了一样。
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易尘心中隐隐有些明悟。
她也不再执着这些,而是选择了一个跟顾留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她也不傻,那些凶兽明显是奔着她来的,还是不要牵连无辜才是。
只是这么一耽搁的时间,已经来不及逃了。
豹身五尾的狰,似鸟非鸟似豹非豹的蛊雕,龙头虎身的猰貐……无数形容狰狞的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如乌云压城般朝着易尘袭来。
只要吃掉天道,从此便可无敌于天下,肆意妄为而不受制裁。这样的诱惑,没有凶兽能够抵挡。
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凶兽,易尘心里微微发冷,却已是失去了反抗与挣扎的底气。
毕竟,面前这一幕实在令人绝望。
易尘勉力站立,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一只手紧捏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臂,不停地劝自己不要害怕,在这里死去,或许能回归现代也说不定。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易尘只觉得手腕一暖,随即眼前一亮。
她低着头轻轻睁开眼,却看见眼前有温暖的光芒在游移,她凝神望去,却发现光芒的中心是一张红梅笺,笺上的墨字清逸隽永,似那人一般。
易尘微微一怔。
忽而,红梅笺上的墨字突然涌动了起来,仿佛字迹重新化作焦枯有致的墨水,在空中绘就出红梅的枝桠,焦骨铮铮。
红梅笺化作了浮光,点缀在墨水勾勒的枝干上,一支花色鲜妍清雅的焦骨红梅枝,就这么轻柔地落进了易尘的怀中。
易尘怔怔地抱住了满怀的花香,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害怕。
有光环绕在她的身侧,像是草木之灵一般暖意洋洋,它们化作无数的光点在易尘身旁挨挨挤挤,流连不去,却还是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然后,易尘就看见了那些光点在空中化作万千利刃,千锋直指,万剑齐发。
利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易尘怀抱红梅愣在原地,被光点拥护其中,眼睁睁看着鲜血飞溅,乌云消散,哀嚎声与尖哨声响彻云霄,但这阻止不了这些狰狞残忍的凶兽在极致的剑光中迎来了盛大的消亡。
——何等的圣洁,何等的强大?
“你果然,就是天道。”
易尘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身墨袍如君子般修雅的魔尊已经撕开了空间,来到了她的身旁。
朽寂看着易尘身旁环绕的光点,面上却依旧容色淡淡,不辨喜怒的模样:“他竟然将自己的立道之基都交给了你,这真是让我意外了。”
易尘猛然回过神来,她看着身旁的魔尊,下意识转身想跑,却冷不丁地被魔尊一把拽住了手臂,不容分说地扯到了近前来。
易尘一只手抱着焦骨红梅枝,一只手抵在魔尊的胸膛,可是不管她再怎么挣扎,魔尊也用着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一点点将她往回拽。
“我不会伤害你的。”见她挣扎得剧烈,朽寂忍不住微微皱眉,却没有妥协的打算,“跟我走。”
我不。
易尘推搡着,忍不住想用手上的红梅枝往对方脸上戳,但是当她一抬头看见魔尊身后,却是一时讶然。
察觉到了易尘的异样,朽寂魔尊也一同回头朝着身后望去,手上却依旧拽着易尘的胳膊不放。
只见天边漏下了一缕光。
一身白衣的男子踏着天光而来,尘世间一切荣华光彩都落在那人的身上,竟让人恍惚间觉得,世上再无人能将白衣穿出这样的风采。
仿佛降临世间的神明,他并不傲慢地昭示自己高不可攀的身份,其存在的本身却已是让人自惭形秽,恨不得叩头便拜。
他不像月亮,因为月亮没有这样夺人眼球的光。
他应当是九天之上的骄阳。
道主,少言。
——是千峰万仞之中,平定四海,撑起苍穹的山。
第49章 刀剑争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虽然并不是有心的, 但是车祸现场的确是一个不小心就摆出了逼良为娼的标准姿态, 哪怕魔尊长相再俊美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易尘愣愣地看着凌空而立的白衣男子,本该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的大脑却突然开了小差。
这个很像少言的男人跟魔尊的眉眼居然有四五分相似, 难道是亲兄弟?
不等易尘理清楚思绪,朽寂已经微微皱眉,将易尘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转身直面一身白衣的道主。
“有何贵干?”朽寂见到了道主, 便大抵知道魔道这边谋划的事情多半是败露了。依照原本的计划, 只是召请天道的话本不会引来道主,因为召请天道这样的行为只能说是时机不对,但还没有到劳驾天柱请出天书的地步。
一身墨袍的魔尊与一身白衣的道主沉默对视, 竟如同相生相克的光与影,如同易尘面具上的阴阳鱼一样,似是镜面双生的模样。
“放开她。”道主手中捧着的书尚未翻开, 这也是两人能如此心平气和交谈的主要缘由。
一旦翻开了天书, 便代表道主查阅了这神州大陆上所有已经记载入册并有传承契机的道统。天书轻易不出世,出世了却往往代表着事情已无回转的余地,到了那个时候,道主绝对不会如此平静地跟魔尊对话, 他只会出手, 完成天柱应有的使命。
“本座并没有违抗道规。”朽寂寸步不让,虽然不知晓天道出了何等变故方才变成了女子的模样, 但是在事情尚未败露也并未被对方抓到把柄的情况下, 朽寂也不会轻易将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拱手让出。
少言一只手轻轻覆在天书的封面上, 他神情云淡风轻,与朽寂有一种和而不同的气场,但当两人站在一起时,却不会有人弄错两人的身份。
少言像山,像云,像一切高而遥远、触之不及的存在;朽寂像深海,像永夜,像一切深邃寒凉、却又莫测难言的虚幻。
“她是问道第八仙。”少言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却不再多谈。
少言寡言少语,不愿再深入解释,朽寂的动作却微微一顿,已是明了了对方话语中的深意。
朽寂微微偏首,看向身旁抱着焦骨红梅枝似乎还没从刚刚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的少女,一时间眼神微沉,似江面上渐起的雾霭。
朽寂魔尊虽然没有亲赴仙魔宴,但他的耳目都在那里,自然对仙魔大会上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比如原本胜券在握的苦蕴魔尊一再受挫,比如那身世神秘不知从何而来的问道第八仙,明明籍籍无名,却在半路中砸了魔道架起的演武台。
如果,正如道主所说的那般,天道便是那位神秘的问道第八仙的话,那此事的确是不能轻易善了。
暂且不提面前的这位女子身为天道却亲自下场舌战群儒代表了怎样骇人的深意,单单从“问道第八仙”的角度上来说,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如果对方的身份仅仅只是天道,那魔道不管做什么都能挂着“召请天道”的名义,虽然有剑走偏锋之嫌但并不能算是触犯了道主定下的道规。只要不明目张胆地违规,那道主即便知道他们心怀不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并不能构成天柱出手的理由。
但是,如果对方是参与过论道并且还大败了魔道的问道第八仙的话,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问道第八仙论道在先,他们拘人在后,这就犯了当初白骨血魂老祖相同的错误——事后寻仇。
道主有了走下苍山的理由,若是问道第八仙有什么好歹,那道主定然会出手,将时候寻仇的这一支道统从天书上抹除。
朽寂魔尊本身倒是无碍,可是苦蕴魔尊乔奈的那一支道统怕是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魔道都可能为此而遭受牵连,因此元气大伤。
眼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将天道交出去,但是朽寂想到了之前在马车上的梦境,他内心有太多的困惑想要向天道问个明白,这次错失了良机,下次想要寻到机会一问究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必须给出一个让道主也无话可说的解释,才有机会带走天道。
朽寂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分别了足足有千余年的兄长,深知自家兄长是什么秉性的魔尊十分敷衍又不走心地道:“我行于半路遇见这位仙子,对其一见倾心,准备带她回魔宫举行结缘大典。”
懒得思考借口的魔尊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节操与清誉,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将召请天道试图蒙蔽天机这等阴险卑鄙之事一笔带过,理不直气也壮,扬言要娶正道新鲜出炉的问道第八仙。
当着刚被正魔两道修士盖章“郎有情妾有意”的道主的面。
少言:“……”
易尘:“……”
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把这魔尊打死在这里。
易尘脑海中正闪过某些少儿不宜的想法时,却有人先她一步将想法付诸了行动。
“竖子尔敢!”
一道冷艳的厉斥伴随着从天空中猛然斩下的剑光,来势之凶猛几乎让易尘呼吸一窒,几乎有种被罡风撕裂成碎片的错觉。
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魔尊与道主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被彻底打破,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在空中对了一招。
“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山岩被重锤击碎,易尘被剑气与这声音刺得耳膜生疼,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却微微一紧,随即身体一轻,整个人已是双脚离地,飞上了半空。
“恕本座不奉陪了。”察觉到远方急速赶来的几股气息,朽寂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立时把人往怀里一捞就遁光离去。
“贼子休走!”在少言身后方才匆匆而来的阴朔只听见魔尊说要跟小一举办结缘大会的最后一句话,本就因为论道而倍感焦躁的心此时更是火冒三丈,“给本尊!放.开.她!”
剑尊怒极的厉斥声在天地间回荡,伴随而来的还有四方汇聚而起的流云,一眨眼间竟将这片土地笼罩在阴暗之中,令人无处可逃。
被拽得头晕眼花的易尘只听见阵阵雷鸣自天际传来,乌云翻滚之际仿佛末日来临,压得人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阴朔你疯了!快住手!”脚踏黑龙而来的清淮看着这毁天灭地的一幕,简直肝胆俱裂,忍不住将仪态丢到了一遍吗,大声喊道,“把你的剑域收起来!天剑降世,你是想连小一一起杀了吗?!”
怒极之下出手的阴朔听见清淮这般话语,也顿时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但是天边已有银白色的雷霆在云间流窜,逐渐汇聚成剑锋一样的利芒。
“剑道的立道之基——天剑,以雷霆为刃,有破除邪魔之威,果真名不虚传。”
朽寂魔尊凌空而立,墨袍翻飞,似翻滚不断的水墨,衬得那张如仙般清正的面容都横生了几分沉郁之色。
“来得好,今日便借剑尊天剑,一试锋芒!”
易尘原本因为淬不及防之下被人带上了高空而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自己挣扎太过就被人从高空丢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眼看着两位大佬即将动手打起来,耗尽了体力又被好一番折腾的易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险些要晕厥过去。
还没等她想出逃生的办法,却忽而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被包裹在一个蓝盈盈的水球中。
魔尊眉眼沉郁地抬手将包裹着易尘的水球推得远远的,还回头认真地吩咐道:“自己小心,别死了。”
说完,他两手合十平平一推,指尖似有夜色与星辰流淌,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在他的掌中浮现,仿佛自苍穹裁剪下的一抹夜与星,美得如梦似幻。
魔尊不习剑,习刀——因为天意如刀,等不到天明,恰似他手中的这把“凉夜无晓”。
朽寂挥刀,刀光如水,就仿佛漫长寒夜里推开的一抹静谧的流光,悄无声息,甚至意蕴温柔,几乎不像是出自凶杀利器的刀光。
可是这一抹安静而又温柔的夜色与天边的雷霆之刃相触的瞬间,却仿佛热水滚油,瞬间炸裂出足以贯彻天地、令四海分崩的可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