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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靠在软塌上,拿起手边的话本翻了两页,又无聊的扔到一边,书页被冰扇吹得呼呼作响,傅湉看了一眼呼呼转动的冰扇,又想起某个至今还没回来的人。
顿时更加烦躁了。
人刚走时他是生气的,楚向天骗了他这么久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不告而别,出来时心里有多少的期待,发现人走了后心里就有多少的愤怒跟委屈。
但是那个能让他发脾气、愿意哄着他的人并不在,激烈情绪的随着时间流逝变得和缓起来,傅湉一开始会想着等楚向天回来了,要晾着他多少天才能表明自己很生气,可巴巴的等了几天后,说会回来的人依旧没有踪影,傅湉开始不确定的想,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像被一双手揪住了一样难受,生气没有了,就只剩下被抛下的委屈,还有一丝的害怕。
情绪太复杂,傅湉深沉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起身整理好衣装,回来后第一次踏进了客院的大门。
虽然最近没有再给傅湉讲课,但周传青还是厚着脸皮住在傅家。
楚向天走后,傅湉连带着看他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为了不被波及,周传青现在都自觉的避着傅湉走。
所以看见主动找过来的傅湉时,周传青还有一瞬间的惊讶。
傅湉走到跟前,抿抿唇低声跟他道歉,就算他再不高兴,也不该迁怒到周传青身上。
“不必这么见外,”周传青道:“不管怎么说是我们期瞒在先。”
两人在树下坐下来,傅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是朝廷的人吗?当官的?”
周传青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傅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周传青本来以为他要接着问些都城的事情,却听他踌躇道:“那……他还会回来吗?”
他们不是四方镇的人,傅湉想不出楚向天还会回来的理由,最担心的一点似乎被证实了,傅湉神情露出些茫然不安来。
“……”周传青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傅湉竟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担心!
担心楚向天会一去不回!
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上不来,都准备好看戏的周传青想不通人跟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什么好事都让楚向天给撞上了,真是气死人。
但这种时候他也不敢给楚向天下绊子,而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道:“他肯定会回来的。”
“如果一时回不来,可能是庆阳那边有事耽搁了,等处理完了,他肯定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他喜欢的人。
肯定的话语让傅湉忐忑的心安定了一些,他弯唇露出个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傅湉离开之后,周传青很是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对楚向天的待遇十分羡慕嫉妒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老周家带个媳妇儿回去。
从客院出来,傅湉凝重的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准备找人出去散散心。之前心情不好,李庆年来找过他几次,他都推了,现在高兴起来了,就想起被自己拒了几次神情哀怨的李庆年。
想了想现在也没事,就带着代福去了李家。
李家夫妻对傅湉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镇上都在传,傅家公子这么小小年纪,一次就考中了秀才,日后说不定要当状元的,听说那谁谁谁家的状元,也是十六岁就考中的秀才!
这要是日后真的中了,李家也能沾沾状元的光!
他们夫妻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倒是聪明,但是就不用在正途上,老三是老来子,又宠的厉害,整天浑浑噩噩跟着一帮子狐朋狗友混日子。
一开始李庆年说跟傅家公子关系好他们还不相信,自家儿子自己知道,李庆年倒是总往傅府跑,但也没见傅湉跟他玩过几次啊。
夫妻俩正嘀咕是不是要请个严厉点的夫子来教导李庆年,傅湉就上门来拜访了。
李庆年看见傅湉简直跟看见救星一样,扒着他不肯松手,“佑龄,你赶紧跟我爹娘说说,读书那是要脑子的,老李家往上数十代也没见一个会读书的啊,怎么就非要我读书考秀才呢!”
李母气急,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李庆年找了傅湉两回没找到后,就被李家父母关在家里,就跟没出阁的小姐一个待遇,大门不准出,二门不许迈,他是个爱玩闹的活泼性子,憋得可不轻。
李庆年一个劲儿的给傅湉打眼色,傅湉嘴角抽了抽,笑着道:“伯母,我找庆年有点事情。”
李母非常好说话,“好好好,你们聊,我让下人给你们送点心来,喜欢吃什么口味儿的?”
傅湉客气的说都可以,李母就笑容满面的离开了。
李庆年抱着傅湉假哭,“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不让出门就算了,连点心都不让我吃,说我太胖了,你说我胖吗?”李庆年捧着自己的小肚腩伤心的问,“我胖吗?!”
傅湉:“……”好像……是有点胖的。
第60章
见他不说话, 李庆年神情顿时哀怨起来,“你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了吗?”
微微抿起唇,傅湉眼里带出笑意, 敷衍的应付道:“嗯,也……不是很胖。”
李庆年:“……”
“算了,”他终于认清现实, 知道傅湉是不会配合他的了,就撩撺着傅湉赶紧走,“趁着我娘还没来,我们赶紧走。”
傅湉:“不打个招呼再走吗?”
李庆年垮着脸目光无言悲愤,“打了招呼就走不了了!”
正说着话, 李母已经端着点心过来了, 将两碟新蒸好的点心放在傅湉面前, 她怎么看傅湉怎么喜欢。生的好看, 又懂事又礼貌,最重要的是人还聪明,隐隐嫌弃的看了亲儿子一眼,李母对傅湉柔声道:“尝尝喜不喜欢, 不喜欢吃我再让她们做别的。”
李庆年:“……”
他不甘的开口,“娘, 我呢?”
李母慈爱的面容顿时如寒冬般凛冽起来, “你不准吃甜, 再胖下去就别想说亲事了。”
李庆年:“……哦。”
没有打扰孩子们说话, 李母送了点心过来后很快就离开, 只是临走前还用眼神警告李庆年不许吃点心。
李庆年唉声叹气,嫉妒的看着捏着点心吃的傅湉,“是不是特别好吃,我娘做点心的手艺一绝,这些都是她教厨子做的。”
傅湉慢条斯理的吃掉一块,然后又拈起一块继续吃,用行动表示了对李庆年的赞同。
眼睁睁看着傅湉吃掉两块点心,李庆年屁股长了草一样坐不住,“你跟我娘说说,我们出去玩儿呗。”
“去哪儿玩?”傅湉擦干净手,慢悠悠问道。
李庆年挤眉弄眼,“自然是好玩的地方,再叫上其他人一起。”
沉吟了一下,傅湉起身,“我们先去跟伯母说一声。”
跟李母打过招呼,两人才出门,既然要去玩,就没必要带着小厮,傅湉打发代福先回去,然后跟李庆年一起去找其他人。
叫上李庆年的几个朋友,一群年轻的公子哥儿走在街道上格外显眼,傅湉则是这群人里面最打眼的一个。除了他以外,这群公子少爷们,平日都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有别的事情干了。傅湉接手家业,还考上了秀才,怎么看怎么跟他们不搭界。
不只是其他人这么想,这些公子少爷们自己心里也这么想,虽然见过几面,但是大家毕竟不熟,而且傅湉一看就是乖孩子,几人跟他说话都有些拘谨。
就李庆年一个人粗神经,还在咋呼着要去哪里喝酒。
身边的同伴戳戳他,眼神往傅湉那边瞟了一下,小声问道:“带他去那里不太好吧?”
李庆年莫名其妙,“哪里不好?”
同伴:“……”当我没问。
“佑龄,喝酒去不去?”李庆年嘿嘿笑道。
傅湉点头,他本来就是无聊出来消磨时间,去哪里都行,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李庆年给了同伴一个你看吧的眼神,一行人就目标明确的去找喝酒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傅湉就觉得自己答应的太早了,他看着门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神情复杂,“来这里喝酒?”
李庆年说是啊,“花酒也是酒嘛。”
来都来了,傅湉也不好说什么,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
进去了才发现,这家青楼摆设还算雅致,二楼的包厢各有特色,李庆年随便挑了一个大的就进去了,包厢中间放着矮几,矮几周围放着软塌,四周还飘舞着嫩色的纱幔,气氛很是暧昧。
几人落座,先是上了酒,过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姑娘抱着乐器进来,很是的熟稔跟几人打过招呼后,都好奇的看着傅湉。
李庆年却没有介绍的意思,催促她们赶紧开始。
几个姑娘就抱着乐器坐在屏风后弹唱起来,老实说,傅湉觉得还挺好听的。
李庆年说的喝花酒,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有侍女送了瓜果点心跟骰子过来,几人就开始对怎么罚酒讨价还价。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有傅湉在,这次就一次罚一杯好了,李庆年凑过去跟傅湉小声道:“不怕,输了我给你喝。”
于是大家就开始……愉快的喝酒摇骰子。
玩法也简单,一人六颗骰子,从第一个人开始叫数,后面人只能比前面叫的数大,比如第一个人叫“四个五”,后面的人就只能叫“五个五”或者“四个六”,后面的人如果觉得前一个人摇不到“五个五”,就可以叫开,被开的人有“五个五”,开的人就要罚酒,没有则被开的人罚酒。
这种游戏,会玩的人都会算骰子,不会玩的就是单纯的赌运气。
傅湉是新手,一开局就输了一局,众人没好意思起他的哄,李庆年本来想替他喝,结果傅湉一仰头自己干了,众人神色间有了变化,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跟不自在,很快就热闹起来。
几轮玩下来,傅湉喝了三杯酒,这里的酒不烈,喝起来却有一种奇异的花香,傅湉半靠在软榻上,耳边是温婉绵长的小调,外头是和煦的秋日,倒确实让人觉得愉悦,难怪李庆年嚷嚷着要来。
掌握了方法之后,傅湉几乎就没有再罚过酒,倒是同来的几个醉的一塌糊涂,还有个明显酒量不太好的,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的说胡话。看李庆年他们的模样,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喝醉的那个少年看着跟傅湉差不多大,他趴在矮几上嘟哝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嚷道:“我要去边关参军,我不要呆在这个家里了呜呜呜……”
“好好好,去边关去边关,”李庆年熟练拉着他坐下来哄道,那个少爷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我大哥考中了秀才,我就要考中吗?我又不喜欢读书!我想去边关呜呜……”
傅湉拧着眉看他,总觉得看着有点眼熟,他用手肘戳了戳旁边人,不确定道:“这是贺成良吗?”
旁边的人还没醉的太彻底,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难怪,傅湉模糊的记忆这才清晰起来,长大后的贺成良比现在看起来老成许多,还留了一脸络腮胡,要不是眉眼还有相似,傅湉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一个人。
贺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祖上出过不止一个大官,而贺家的二少爷却是个少见的异类,他不爱读书,还特别喜欢练武,书香世家却出了个武夫,这对贺家人来说简直是有辱门楣,一直视这个二少爷为耻辱。
但傅湉依稀记得,就在叛乱之后,贺成良就失踪了,贺家那时候还大张旗鼓的找过一阵,后来实在找不到了,才偃旗息鼓的。而傅湉会记得这是因为,战乱平息两年后,贺成良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立了大功,升了校尉,那阵子镇上到处都在传这事,再加上贺成良那一脸的大胡子,傅湉才记到了现在。
而现在这个未来的校尉,还趴在李庆年身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或许是他的情绪带动,醉醺醺的另外几个人也跟着倒起苦水,多半都是跟家里志向不同,又无力反抗,只能借酒浇愁……
“佑、佑龄,”有人凑过来拉着傅湉的衣袖,“你又会做生意,又会读书,你教教我呗。”说话的人哭丧着脸一副想哭的模样,“我要是再不出息点,我娘都要被小妾庶子气死了……”
傅湉:“……”
看了看这一屋子的醉鬼,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纪,也不是多坏的人,想到明年的大旱,傅湉也不吝啬,提醒道:“那不如多买点米囤着。”
那人还扯着傅湉袖子咕哝着不放,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一屋子的人,最后就剩下两三个酒量好的加一个没怎么喝的傅湉清醒着,醉的太厉害的几个就都在这里歇下了,等酒醒了自己回去,还剩下四五个要回家的,就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的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