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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被一股诱人的香味唤醒。
行动敏捷,杀伤力强大的岑千山不知道什么猎了一整只山猪,已经放倒在溪边,洗净剖开,取了精华部位炖在瓦罐之中。
苗红儿早就蹲在那咕噜噜冒着香气的瓦罐边上,看着那乳白的汤水中不断翻滚出青脆的竹笋,殷红的大枣等等惹人食指大动的食材。
“这是用猪肚塞进一整只鸡去,再缝起来,放瓦罐里炖吗?”
岑千山挽着袖子,正低头炙烤一片腌制过的猪颈肉,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穆雪连吃了几天烤地瓜烤土豆。这一觉醒来,面前突然摆上了醇香滋补的猪肚汤,鲜嫩多汁的烤肉,还有一碟惹人心喜的野生蕨菜。无异于在饿了几天的人面前摆上一顿琼林宴。
凑巧还全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穆雪心生欢喜,就着浓香的白汤,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烤饼夹肉。把小肚子都撑得有些难受。
岑千山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盆子洗净了的树莓,红艳艳的果子挂着冰凉的溪水,貌似不经意地摆在了穆雪面前的石桌上。
穆雪心底哎呀了一声。
尽管已经撑得很了,还是忍不住拿小手摸那酸酸甜甜的果子来吃。
原来小山已经学会做饭了,还做得这样好吃。
“不想道兄手艺如此了得,看来我这个妙手香厨的绰号都得拱手相让了。”苗红儿虽然受了重伤,经不得油腻,但天性使然还是忍不住吃了不少,还想着打听食谱,“这些都是魔灵界经典的菜系吗?果然魔灵界有学多菜色和我们大不相同,值得学习。”
“这些,都是家师从前最喜欢的食物,我不过是这些年做得多,熟练罢了。”岑千山微微转过眼眸,余光里,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正不停地摸那些红色的树莓去吃,
“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好吃的呀,简直太好吃了。穆雪在心里回复他。多少年都没吃到了,可有些馋了,还是我家小山最好。
之前岑千山冷面冷心的模样,又是魔道中人,大家对他多少怀着戒备,不便和他多言。
如今他一反常态,主动把话题开了个口子,苗红儿便忍不住燃起了八卦之心
眼前这位可是百年话本的男主角本人,关于他们师徒之间总总虐恋情深的各种版本,可是流传了百年。
苗红儿清了清喉咙,试探问道,“岑道兄这般能干,当年穆大家想必是十分喜爱于你。”
岑千山修长的手指慢慢转着汤碗,“或许是当年过于顽劣,师尊才那样撒手离去,不再管我。便是魂魄也不曾回来看过。”
不是不是,小山你听我解释,师父我是有苦衷的啊。穆雪在心中叹气。
不知道为什么,听小山这么一说,莫名就有了一种自己负心薄幸,亏欠了他的感觉。
仲伯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那位穆大家是怎么样的女子,能让你这样的人物,都能弃修为于不顾,魂牵梦绕百年不肯忘怀。”
“师尊她,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岑千山转着手里的碗,突然轻轻嗤笑了一声,“若是为了师尊,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他那样笑的时候,就带出了一股穆雪不太熟悉的狷狂之意。偏偏他还正巧抬眸看来,含伤带怨的眸光若有若无地从穆雪身上掠了过去。
穆雪登时觉得自己乱了的心湖短期内是不能好了。
我心本如明镜,奈何青山入镜撩人。
仲伯在此地和大家告别,“我心愿已了,前头的路便不再去了,就此和大家别过。”
他告诉大家自己住在昆仑山下,相约出了神域之后有缘再聚。
最后他和岑千山单独告别,叹息道,“他们几个都还罢了,终究还能见着。只是和岑小兄弟你,怕是难有再见之日了。这心里倒是好生不舍。”
岑千山比他高出不少,低头看他,又越过他看身后热热闹闹在一起的师兄妹三人,眼眶似乎微微有些发红。
仲伯心内唏嘘,别看这位凶名在外,沉默寡言。谁知道人家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不仅一路帮了自己数次,分别的时候还这样依依不舍。当真是令人感动。初识的时候,自己还对他百般戒备,看来还是自己狭隘了。
“说不出来不怕惹你笑话,从前对你们魔修的印象过于刻板,总觉得你们都是一些邪魅狷狂,流于狂荡之辈。如今于君相识,方知流言不可竟信。只盼将来两界能有勾连的机会,让你我数人,还有围炉夜话,把酒言欢之日。”
穆雪等人,踩着神道上的五彩石挥别仲伯,继续自己的旅途。
身后二胡声悠扬响起,晚霞深处,送友人一路征程。
前方别有风波恶,行路难。
我辈岿然不惧。
第37章
神道的最深处, 称之为极乐园。东岳古神的神殿便在那极乐园中。
传说中那里遍布上古大神所留的天材地宝,功法机缘。随便得到其中一件,飞升得道便指日可待。
当然, 这些都只是传闻罢了。真正闯入极乐园并活着回来的人少之又少, 园内具体有些什么,也众说纷纭。
不像是色欲海和渡亡道, 外间早就流传起在其中会遇到的魔物和鬼神, 以及一些应对的办法,让人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那里或许是一个仙乐飘飘, 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吧?”苗红儿边走边琢磨着。
“从名字来看,或许会有迷心妄境,一定要多加留神。”付云说。
穆雪问道, “什么叫迷心妄境?”
“我们开了黄庭之后, 便自得一番天地。在这个天地内, 我们可以肆意呼风唤雨, 左右日月轮转。我们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东西,皆在一念之间。”付云耐心和她解释,
“等到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 黄庭中的一切便如同真实一般。身至其中, 所求皆可得, 所欲无不满,人生极乐再无所求。一个不慎就沉迷这种妄境之中,不可自拔, 甚至于有人一生选择活在这里,再不愿回归现实。”
穆雪:“啊。”
苗红儿接话道:“所以入门之后, 师尊反复叮嘱我们的是不能急于追求境界的提高,而应以练己持心为要。就是怕我们修为上去了,心境却跟不上。”
她舔了舔嘴唇,“比如说我吧,如果我在黄庭之中可以随心所欲。每天躺在那,也不用动手,山珍海味就轮番送到我的嘴边。哈哈哈,你想,我可能就真不出来了。”
“之前渡亡道的无常妄境其实也是这么回事。不过他给我们看的是心中最悲催的境界,倒相对容易挣脱一些。”苗红儿突然想起来问大家,“对了,你们在无常妄境中都看到了些什么?”
穆雪含糊其词,“我就……看到了童年一些不太开心的事。”
付云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岑千山举手虚挡住眉目,侧过脸去。
苗红儿看大家都不愿意说,只好摊了摊手,“估计还是我最惨。我独自在一片荒漠里走了许久的路,又渴又饿又累。
好容易看到荒漠中出现一池醇香的美酒,可我不论怎么弯腰也喝不到嘴里。面前有一张圆桌,摆满了一桌香喷喷的美食,但我无论如何靠近,也够不着。把我难过得哭醒了。”
随着神道的深入,人类居住的建筑物越来越少。
附近出现的,是远古时期供奉神灵的祭台遗迹,遗迹倒塌的墙体上残留着古朴巨大的浮雕,晦涩难懂的上古符文。
四周山脉的石壁上被琢出大大小小的石窟,石窟里绘制着各种神魔的壁画,遍布着各种诡异神像的崖刻。
而那些之前以虚影模样游荡的鬼神,随着神道的渐渐靠近开始变得具有实体。
他们依旧顶着那张空洞而无神的精致面孔,慢悠悠地在荒野上漂移。
但一定要非常小心远远避开,若是一个不慎踏入了他们的感知范围,那些呆滞的面孔会瞬间变为勃然大怒的神色,狂奔而至,发动疯狂的攻击。
一个失去了头颅,似山岳一般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每踩下一个脚步都震得地动山摇。
巨大的响动声回荡在空寂无人的荒野,惊出了一群四处奔逃的野兽。
众人躲在一座祭坛的石墙后,屏息凝神看着那没有头的神灵巨大的脚掌高高抬起,压倒一片又一片森林,留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脚印,慢悠悠地远离了。
穆雪确定那高大的魔神没有发现他们一行,松了口气,刚刚走出石墙。
从石墙的那一头却转过来一张苍白而诡异的面孔。
正好和穆雪脸对脸地撞上了。
那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子,蝉鬓蛾眉,霓裳羽衣,脚踏祥云,手中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花篮。有如从远古壁画上飞入人间的女仙。
只是她那肌肤苍白泛着陶瓷一般的质感,面容僵硬,双目黝黑失神,不似活人,反倒像神坛上泥塑的陶瓷之身。
那怪异的女子从半空中歪着脑袋看穆雪,轻轻的咦了一声。
岑千山已将穆雪一把推在身后,抽出长刀迎了上去。
长刃寒霜沁水,刀口抹一道如血的红痕。爆涨的刀影如新月带血,闪出两道刀刃飞向那模样诡异的敌人。
那人举臂来挡,手臂被齐刀截断,断臂之处却不见流出鲜血,而依旧是瓷白光洁的一片。
断了手的她面色毫无变化,踩着祥云倒退飞开,单臂已经举起手中花篮。
花篮中射出金光点点,那些看似并不太起眼的金色光芒,不论落在坚硬的石墙还是厚实地大地上,都能无声无息地在那里开出一个一指粗的深洞。若是打在人身上,只怕当场给人穿一个窟窿。
苗红儿迅速卷着穆雪滚到了一边,自己手脸之上多了数道血痕,却还先确定了一遍穆雪是否安然无恙。
这一路走来,已经遇到过数次这样的战斗,每次穆雪都成为了大家第一时间保护的对象,她觉得完全没有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战斗能力。
她只好备好水和伤药,在战后起到一点后勤作用。
战斗在岑千山和付云的刀剑配合之下很快结束,被劈成数块的诡异神像散落在草地上。那碎裂脸庞静静落在荒草丛中,依旧眨着眼看着天空。
用不了太长时间,这些碎片变回慢慢聚拢,依旧还原成本来的模样。
岑千山踩着那个花篮把它截断成没那么容易复原的碎片,收刀入鞘。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穆雪在忙着给她的师姐包扎伤口。
她低着头,那么用心和认真,小小的脸上带着一种关切和温柔,动作麻利地给伤口消毒止血。
苗红儿看着自己手臂上包扎好了的伤口。夸赞道:“我们小雪真是能干,小小年纪不论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包扎伤口也好像做过无数次的人一样。”
穆雪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一点都不像师尊。岑千山有些委屈地想着,师尊什么时候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别人?
她热情的目光从来只专注在炼器的世界里,如果还有别的,那也只对着自己一人而已。
扎营休整的时候,穆雪和苗红儿在岸边搭设炉灶,岑千山和付云踩在溪水中捉鱼。
斜阳染红了半条溪流,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有鱼儿自由自在游动。
岑千山踩在溪水中,拿着一根削尖了的竹竿,凝望着水中的游鱼,看似漫不经心地和付云聊天:“在我们那里,小雪那么小的孩子除非是孤儿,一般是不会被人收为弟子的。”
付云正巧抓住了一只鱼,把活蹦乱跳的鱼提出水面,口中随意答他道:“在我们仙灵界并非如此,六岁以上资质优秀的孩子,就时常被选入宗门之内。小雪她的父母都健在,偶尔还会来宗门看望她。”
岑千山眉头微微一动,手臂一动,一杆入水准确无误地串上一条大鱼。
从鬼门关出来的时候,那人满面流泪,呢喃着说见到了她已故的母亲。
她的父母明明还健在着。
“那……看起来小雪她进你们归源宗也没多少时日?”
“是没有多久,数月而已,本来不让她来这里,谁知道这孩子不听话,硬是悄悄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