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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建国之初,采取的是休养生意,睦邻友好的政策,后来缓过气儿来,心就野了,武宗皇帝文韬武略,胸怀大志,从前在藩时就与圣宗皇帝商议拓展疆域,后来为拿下与西域诸国贸易往来的主动权,亲自披挂上阵,对夏国大打出手,想要一举踏平河西走廊,重建西域各州都护府。岂料齐国耶律太后主政,亦是野心勃勃,趁着燕国重兵调度夏国之时,率军北下,攻打燕国北方天堑望月十六州,导致燕国腹背受敌,门户大开,英王(武宗当时的藩号)无奈之下收兵回防,自此燕国与齐国战事不断,为抢夺望月十六州一直打到现在。
夏国最终被燕国与齐国一分为二,自黄州府以南,全归燕国,黄州府以北拓跋氏臣服齐国。后来齐国皇室当政不仁,民不聊生,导致内乱,臣服齐国的夏王又脱离宗国,独立自主,将夏国不断发展壮大。而延续几百年的西线上的丝绸之路则被夏国严重阻碍,燕国在与齐国的战争中也伤了元气,逐渐放弃了与西域的往来,转而开拓海上丝绸之路,是以如今燕国商贾与海外诸国贸易往来频繁,西线却很少再去了。
而自打黄州府以南归顺大燕之后,金流城就一直是胡汉杂居,时间一长,倒变成了胡中有汉,汉中有胡。至于民风习俗则逐渐向中原靠拢,汉化严重,若是实在要分出个子丑寅卯的话,金流除了一部分汉族人,主要还有其他两个民族:多项族和先卑族。
金流城民风虽然淳朴,行事倒也有着胡人的彪悍。在金流城的四大家族里边,史家算是正经汉族人,而朱氏和贺兰氏算是先卑人,武氏便是多项人了。金流武氏与夏国拓跋氏实属一支,武思芳的祖上是夏国皇帝拓跋元秀的亲妹妹拓跋元桓。拓跋氏换姓那一年,拓跋元桓也就是后来的武元桓被大周皇帝封了节度使跑去镇守黄州府,几经波折动荡,后来武元桓这一支就逐渐没落了,即使归顺了大燕,最终也没将自己的本姓换回去,那祖宗留下来的贵族光环也就一年一年淡下去,到了如今,再谈起金流武家时,人也都只说“哦,武家啊,那可是金流城的大户呐!”
闲话少叙,只说武家的后人武思芳回到金流城时,日子已经甩到了正月底。父亲苏氏领着一干奴仆亲自在武家大宅门口迎着,两年未见,武思芳颇为忐忑,看见她爹苏氏鬓角有了些许银丝,禁不住心里酸酸的,苏氏倒还是那样,吹胡子瞪眼凶她,“你知道回来就好,别将你武家的大好基业放在我一个外姓身上,败了我可担不起!”
她爹还是那样聒噪,说话还是那样毒,动不动就是你们武家,动不动就说他是外姓……武思芳嘿嘿一下,腆着脸笑:“您这样的人才都担不起,那败了就败了吧!”
苏氏瞧着武思芳狗腿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再胡闹,也不能真不要她。“回来就好,免得我哪天死了,连个披麻戴孝的都没有…..”言毕趁武思芳不注意转身抹了一下眼角。
武思芳鼻头一酸,假装没看到,高声笑道:“哈哈,放心!以后说什么都听您的,可别再气坏了身子,您可得长命百岁呢!”她贴上去,挽着亲爹的胳膊,就往家里拽。
父女两个进了武家大宅,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其实主要是苏氏在说,武思芳在听,她这个爹,天生的铁齿铜牙,能将人说到吐血,武思芳这回是咬着后槽牙听训,也不还嘴。谁让她不争气呢,就让她爹两年憋出来的火一次发个够本吧。
开了席面,她爹还在唠叨:“……得亏西门那小子跑了,跑得好!不然你这辈子就醒不过来了,也就是你瞧得上他,一个开药铺的,一年能挣多少银子?想攀着宅门大户过舒心日子,门儿都没有!……..”
武思芳舟车劳顿,早已是人困马乏,饭也没吃几口,上下眼皮都快合一块儿了,可她那啰嗦爹才不管这些,一边给武思芳夹菜,一边继续念:“你来了就得甩开膀子好好干!以后外面的事情你多上点心。我呢,先替你看着内宅,等给你们武家娶了主父,我就斗鸡投壶享清福去喽,…..你说说到我这把年纪了还得上心这些个,多累人!”
武思芳一个激灵,从饭桌上清醒过来:“娶夫?…娶夫啊!”才精神振奋了一下下,很快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下去了。
“嗨你个臭丫头!别不是还惦记着西门家的小官人呐?”
“不是啊,爹,娶夫郎花钱呐,你说为什么夫郎那么花钱呢?”武思芳垂头丧气地叹道。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娶夫当然得花钱了,又不是那些下三滥,你敢娶,我还不同意呢!”他爹哼了一声,发现武思芳比起从前,越发的吝啬了,颇有守家当财主的潜质。
“贵啊,….两万….…”武思芳仰头长叹。
“…..你说什么? ……多少钱?”他爹嘿了一声,只道这丫头不知又看上谁了,这是跑回家跟他要银子娶夫呢,“两万两?谁家的郎君呐,居然要这么多?不会是皇帝家的琼枝玉树吧?”
“…….两万两……黄金做聘礼,你说娶不娶?”武思芳听了她爹的话,直接将脑袋磕在饭桌上了。
“去她大爷的!谁家的儿郎啊?金子做的也没这么贵吧?就是玉皇大帝的嫡出儿子,他也不能值这个钱呐!”苏氏着实给惊了一下,瞪着眼睛骂道。
“…..没谁,….就问问而已。”武思芳僵着面皮傻笑了笑,不再言语。要是再说话,肯定又得跟她爹闹起来。离开京都的那天早上,潘毓的叔父张氏亲自光临小酒店,跟她说了小半个时辰,委婉地转达了潘家的意见。主要是说武思芳想娶潘毓也可以,别的不要,两万两黄金做聘礼,掏得起就娶,掏不起就闪一边儿去,这也就是潘毓愿意嫁,不然连下聘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她当时就瞎眼了,在京都那样拼,也就挣了四千多两,还一股脑儿都让潘毓卷走了,潘家狮子大张口,当钱是天上白掉下来的么?不挣钱哪里知道来钱不容易呢!毕竟是潘毓的叔父,又是长辈,武思芳面上没发作,只说会认真考虑,恭敬的将人送出门之后,连翻白眼的力气都省了,这明摆着是让她知难而退的,她又没真傻。
不过一想起潘毓,就觉得其实他也是可怜之人,那么好的儿郎,却身不由己。说白了,他就是潘家的筹码,谁的价高,谁的利好,就卖给谁,…..这高门大户的郎君可怜着呐!
可再一想起那些黄澄澄的玩意儿,武思芳就不由得垂头丧气,时时安慰自己:就这么着吧,反正又没刻骨铭心到倾家荡产都要娶回来的地步,时间一久,感情淡了,从此女婚男嫁,各不相干。……就好像她对西门非冉一样,曾经那样要死要活地爱着,到最后发现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还是她爹说的好啊,时间长了,什么槛都能迈的过去呢。
等她从回忆里醒过来,她爹还在边上絮叨:“娶夫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好看的男人不顶用,聘礼太贵的咱也不娶,得要实惠的,嫁了过来,就算不能雪中送炭,再不济也得给咱锦上添花不是?”
她听了那么一耳朵,就更加笃定再不敢和潘毓纠缠了,武家是做生意才发家的,娶夫过日子跟做买卖是一个道理,不图情意,也得图利益,没好处,好好的男女做什么非要往一起凑呢?
发髻上的碧玉菱花双合长簪被她放在掌心里看了许久,……毕竟那是潘毓对她的一片心意。能让潘毓将她这样一个人放在心里,真的是算是她的福气了。一闭上眼,武思芳总是想起上元夜那天晚上他们私定终身的事来,……其实那个时候潘毓并没有强迫她不是么?她内心挣扎不已,如果潘家能够少要一点,她肯定会娶他,毕竟言而无信是小人嘛。可事到如今,父亲不同意,潘家不同意,就算潘毓再怎么折腾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簪子最终被武思芳放进了妆匣子里,收了起来。武思芳一刻不停地劝着自己:私定终身算不了什么,她又没把潘毓怎么着,是潘家不愿意,所以怪不到她头上来。再说父亲这一辈子太不容易,母亲活着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也只逍遥自己的,武家大宅里里外外基本都是父亲一人在辛劳,没理由再干那种为了爱情抛家舍业的蠢事了。
武思芳太过疲乏,最终美美地睡了一个香甜无比的觉,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正思量着要不要去见见几个老朋友,就听她爹闯进她的院子里大声嚷嚷:“武大娘子,起来干活了!”
她翻个白眼儿,心道这还是亲爹吗,缓两天都不成!只怕从今天开始,再也别想过上从前在金流的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两个小厮进来服侍着武思芳梳洗,叫她给退到门外候着,这两年下来,早就习惯亲力亲为,富贵娘子的做派在她这儿也用不上。如今人在金流,她便不再梳髻,将头发整个散下来,连同缎带缠进去编成了大辫子,甩在脑后,穿一身立领窄袖盘花扣长袍并一双鹿皮靴,外面披了从前的黑狐裘,金流这地方比京都冷,就算进了二月下雪也是常有的事情,不捂厚实一点,搞不好就又着凉了。
武思芳跟着她爹进了书房,册子账簿已经分门别类堆满了宽大的梨木案几。“从今儿起,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得先翻着熟悉熟悉,咱家的生意并不是都是稳赚不赔的,你这两年不在金流,我一人撑得辛苦,这些酒肆有一半都是亏的。”苏氏一边说着一边指:“你托贺兰家带回来的钱刚好填了黄州这边几个铺子的窟窿,如今账面上能周转开的银两超不过五万,……..还有,梨花村那边的庄子上年前十几个佃户瞎折腾,到如今还在整事儿呢,差点捅到官府去了,我听着你要回来,便将这事压着,只等你来再处理………定州府和黄州府所有瓷器铺子和绸缎店铺的掌柜,我唤了他们过两天来金流见你,到时候怎么赏罚怎么安顿全依你………
苏氏洋洋洒洒交代了一大堆,临了就说了一句打今儿起,你们武家就交给你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这些事我可不愿意再操心了。老爷子屁股一拍,转身跨出了门槛,直让武思芳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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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设定中,权贵以及大官的家称为府,有钱人或小官的家称为宅。
作者有话要说: 逗比剧场:
武思芳:你要的也太多了,你看我如今有车有房,有爹没娘,你能不能再便宜点?
潘毓:…..我也没办法,如今娶老公就这行情啊……
武思芳:尼玛,是谁说富二代就能娶上好老公?
☆、娶夫
武思芳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刚开始接手自家的买卖,什么都得在心里过一遍,她从前在金流混了个纨绔女郎的名声,底下不少掌柜庄头都不服她,还有的撂挑子不干了,这种举步维艰的境遇差点让武思芳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即便咬碎了,也得咽到肚子里去,摆出一张和煦如风的笑脸来给她爹看:“……还好,还好,一定会努力的,放心吧,武家败不了…….哎哟爹您今儿是去看杂剧呢,还是和谁斗鸡啊?”
武家自武思芳的曾祖一代,开始努力经营,到如今关西道内金流城以及周边的黄州府、定州府内大小店铺共有四十家,其中酒肆十家,粮铺十家,茶叶铺八家,瓷器铺六家,绸缎铺六家,此外还有八个庄子并一个小山头,家业在金流城算得上是相当丰厚了。只不过近些年西边这条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因为早前的战争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如今燕国与齐国又在北边争夺望月十六州,两下里关系比较紧张,朝廷对金流的互市也就没从前那样重视了,武家失去了发横财的机会,再加上人丁单薄,这几年也全凭苏氏一人撑着,虽是熟练且有经验,可西北行市不大好,到底不能进取,唯有尽量维持眼下的这些生意能顺顺当当过给武思芳就万事大吉,并未实赚多少。时间一长,武家不论家业还是势头渐渐在金流四大家族里头落了下风,实说起来这两年赚的最狠的一笔银钱竟还是当初武思芳借给贺兰敏君去走了海外贸易这条路获利而来的。
不当家哪知柴米贵,武思芳算是深深体会到了,为今之计,也别无她法,只求突破,武家大宅里的正经主子也就是她和她爹两人,倒不费事,她爹就好讲点排场,如今她在外面主事,连着几次与苏氏协商之后,适当裁减了内宅的用度和奴仆,后来又横着心卖掉了赔的一塌糊涂的几家酒肆和铺子,手上有了余钱,武思芳准备另辟蹊径,这招忍痛剜疮长新肉的办法倒也叫她爹刮目相看。
武思芳开始像一个正经做买卖的人一样,有主见,惜银钱,思路清晰,难能可贵的是她懂得体恤下人,处事果断公正,不过两月,武家大娘的名誉连同生意都隐隐有了起色,虽然重担难抗 ,但毕竟有了点盼头。武思芳的父亲苏氏出了门走在金流城的街上,前簇后拥,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要是谁再说他苏致谢养的女儿不成器,就给他大耳刮子抽过去!
日子溜得飞快,春风拂过三月,阳光便渐渐温和起来了,枝条抽出了嫩芽,武家大宅里的花花草草也开始展现蓬勃生机,偶有闲暇之余,武思芳也能与三五旧友小聚一番,也会琢磨自己喜好并擅长的酿酒之法,更会在苏氏跟前尽尽孝心,当然还会想想远在京都的武晗……以及潘毓。
只说这一日武家父女两个正在花厅为刚才下棋谁耍赖而争论不休的时候,宅子里的总管事前来回禀说有两个尘土满面的男子,自称是武大娘子的人,从京都赶来投靠她,要听她的示下。
苏氏探询地望着武思芳,看她猛地站起来,颇有不解,“听说你在京都买了两个下人,不会就是这两个吧?”
武思芳不知怎的,心里一慌,忙道:“是啊是啊,大老远的来,定是有什么事情,掌事带人到偏厅,我去见见吧。”她大概猜出了七八分,这个时候来金流,不大可能是武晗的缘故,多半是因为……潘毓。
进了偏厅,果不其然是孙大胖和李飞眼,两人见到武思芳纳头便拜,“娘子一向可好?”
“别废话了,当初叫你们两个跟我回来,你们不来,如今巴巴儿地赶来,定是有什么变故,快说吧。”武思芳心里有些着急,连带着说话的速度都快了些许。
孙李二人对望一眼,还是孙大胖开了口:“….如今小官人接手小酒店,经营得挺好。……我等本来就是娘子的侧侍,应当跟着娘子才是,还请娘子收留我们。”
“原来是这个,我只当出了什么事儿呢。”武思芳先前半垂着得一颗心,这会儿倒是全放下了,“行啊,我去和管事的招呼一下,叫先给安排住处,你们两个拳脚上都厉害,以后就跟着我吧,…..还有,别到处跟人说你们是我的侧侍……..呃,赶紧下去收拾收拾,瞧这一路风尘仆仆的。”
武思芳起身出了偏厅,准备回她父亲那里去,却被李飞眼叫住了:“娘子!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武思芳才平稳的心又慢慢提了起来,挣扎了一下,终是言道:“….说吧。”
“….是潘家二郎君呐,听说您答应要娶他,自打娘子走后,得空就往小酒店跑,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开口说话…….形单影只,看着怪可怜的。”
“就是就是,还清减了不少,人都看着憔悴了。”孙大胖补充道,潘毓的一番痴情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武思芳闻言,心里隐隐有些疼,这是她造的孽么?
孙大胖看着武思芳面色不愉,又硬着头皮替潘毓叫屈:“娘子有所不知,二郎君这些日子一直心不在焉的,上个月底入宫上值的时候出了岔子,惹怒了圣上,如今罢了职,只在家待着呢。”
“…..?”武思芳心头一颤,“….不至于吧?他向来是个仔细人,又得圣上另眼相待,只怕过几日就会重新复职的,倒也不用太担心。”
“娘子!”孙大胖对武思芳的铁心石肺佩服得五体投地,决定横下心来再试探一番,“二郎君不会再复职了,潘家要将他嫁给晋王,说是下个月来求亲。”
“……”武思芳的心不知怎的开始狂跳起来,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像从前那样坦然一点?
“而且二郎君…….好像也同意了。”李飞眼领会了孙大胖的意图,一边说着一边拿斜眼观察着武思芳的脸色。
“……你说什么?!”
武思芳脸色煞白,恍若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上狠狠一击,竟教她疼得喘不过气来。……先前闹着喊着要嫁她,不顾一切要和她私定终身,如今居然这么快就要答应别人了?难道长得好看一点,就能够水性杨花,置她于不顾么?
武思芳又闷又气,她已经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只一心想着就算晋王不是牛粪,可那样一朵娇艳无比的花,宁可让她娶回来供着,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该如何是好?武思芳的头都快想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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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思芳打四月初就开始巡查关西道上所有的武家商铺,忙得马不停蹄,底下的掌事对武大娘子的雷厉风行也逐渐有所适应,这大财主看着年轻,做起事来可不是好对付的,她自己勤快,别人也就不好偷懒了。有将近一月的时间武思芳基本都在黄州和定州转着,到了月底方才回到金流,而这时候家里已经闹翻天了。
武家老爷子苏氏一看见到武大,就操起三尺长的家法,从前厅里奔出来,要不是武思芳闪得快,那戒鞭准保抽在她身上了,“爹!你又怎么了?”
“武思芳!你能耐了,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嗯?!你上回将京都的酒店送给那赔钱货,这口气我还没捋顺呢,好家伙,又整一回大的,你是见不得我活在这世上还是怎么着?死了倒也干净,我找你那个死鬼娘说理去!好你个败家玩意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有话好好说啊,爹哎,…..你是我亲爹么,怎么这样对我呢!”爷俩儿在院里你追我赶,武思芳连忙躲闪顺带告饶,心里涩得跟什么似的,好好相处了没多少日子又闹上了!
“那姓潘的是怎么回事?…..两万两黄金!你怎么不要你爹的命呢?!…..我就说你她爹的怎么雄心壮志地卖铺子,这一个子儿没赚来,还可着劲儿往里头搭呢!…..气死我了,看我不打死你!”苏氏抡着戒鞭照着武思芳劈头盖脸一顿抽。
“…..苏致谢你讲点道理行不?”武思芳没躲过挨了好几下,皮上生疼,好心情就全被糟蹋了,连名带姓地开始吼她爹:“我砸锅卖铁那是我愿意!”
苏氏给噎了一下,又开始骂:“行啊,你是家主,翅膀硬了,连我都得听你的是吧?你当我做不得你的主么?别的我也不说,就只一点,你想娶姓潘的进门,可以!你管别人叫爹去吧,我当不起!”
“…….”武思芳缓了口气,劝道:“爹哎,咱能有话好好说么,您说我才进门,您就整这么一出,家宅不宁,没得让人笑话。”
“好啊,我只问你,账上腾挪出来的二十万两银子上哪儿去了?”苏氏瞪着她,跟乌眼斗鸡一般,这会子剁了武思芳的心都有了。
“……..”武思芳到底还是失了底气,嗓门小了不少,“….送京都去了。”
“你胆子也忒大了!那么多钱,就十个人,也赶往京都运!别的不说,半道上劫了,可什么着落都没了,她大爷的!败吧!败吧!”
“哎哟,爹你气糊涂了不成?金流是什么地儿?咱走的是官道,往京都走,三十里一驿,都有驻防,能出什么乱子?再说了,就算有个什么事情,报上潘家的名号,哪一个又敢惹的起?我如今只能腾出十个人来,但也都是身手利落的,不过都是些朴素商客的模样,您要是不满世界嚷嚷,谁知道我武思芳送到京都的是什么东西?!”
“……..哟呵!厉害了是吧?认了是吧?诚心往潘家送是吧?你干脆上门给人当儿媳得了,还回来做什么?你气死我,将这家业都卷了讨人家的欢心去吧!………”
苏氏哪管这些个,将这些年的新仇旧恨参杂起来破口大骂,先骂了武晗和他所谓的不知廉耻的爹,接着又骂从前和武思芳母亲纠缠不清的那些个男子,骂完又开始骂武思芳不懂事分不清主次败家不孝云云,唾沫星子飞个不停,骂累了就歇一会,喝一口仆子端上来的茶,润润嗓子又开始接着骂。
武思芳也算是个能说道的,到她爹这儿就完全败下阵来,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搁谁谁都受不了,还不如回京都呢。自打孙李二人上次跟她眼皮子底下念叨了一番,武思芳的心里头就把潘毓嫁人这事儿放不下了,这可真是邪了门,当初那样淡定,怎么到了眼前居然就想不开了!
到后来她就只安慰自己,做人呢,当然是讲点诚信的好,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买卖人,既然答应了潘毓,总该说话算数才行吧?她是卖了铺子酒肆,没成想最后一股脑儿换成了黄金,其实也没什么,钱以后总还可以挣回来的,失了信誉可叫她于心难安呐。
武思芳觉得自己肯出钱下聘无非是想让良心上过得去而已,顺带告诉潘毓她可是讲信用的人,绝不是某些人那样水性杨花,很快就改变心意…….她几天前派了人去京都之后,心里也会时不时地忐忑一下:没准姓潘的已经嫁出去了,…..就算是没有嫁出去,那潘毓临阵反悔是有可能的,京都待着多好啊,他当初还不许她回金流,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再说了,人家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或许过上两三年,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又怎么会舍得下这么好的前程跑来找她呢……
不过当下的问题是不知道谁这么缺心眼儿,把自己给卖了,她脱不了身,才将孙李二人并几个心腹派到京都去提亲,那头还没给个回音呢,这头儿她爹已经跳起脚来收拾她了。
武思芳在她爹的唾沫星子里边儿转了不知多少圈眼珠子,楞是没想出辙来,只得硬着头皮顶了两句:“我先前想跟您说来着,咱们啥事都好商量,好商量,…...您看吧,这钱估计还在路上走着呢,就算到了京都,潘家还不一定答应呢,人家可是世家大户,咱们高攀了,…真的!”
“啊呸!你当你爹是傻子么,由着你信口雌黄!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大户没见过!一开口就是两万金,太拿自个当回事儿了!天天高门权贵地挂在嘴边儿上,拿金银当粪土,假模假样,还不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主儿,什么是大户,咱武家这么大的户还都没怎么着呢,他家到还显摆起来了!…….”
一句话又招出苏氏的许多牢骚,武思芳的耳朵里开始生厚茧,这件事情她也是经过郑重思量才下的决定,可是面临如今的唠叨,于是又对派人去京都下聘隐隐生出了几丝悔意,这潘毓万一要是真的就这么娶回来了,她爹又哪里是好相与的,嫁了武家,可真没什么风花雪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武思芳兀自愣神,没防住她爹越骂越不解恨,到后来竟气得七窍生烟,“来人,把这混蛋给我架起来,我今天不打她个皮开肉绽,我就不是她爹!我倒要看看,就为这么个有皮相的男人,你要逞强到什么地步?!”
左右两边的仆子们思量了一下,迫于苏氏当前在内宅说一不二的地位,狠了心拉过长凳,使了力气将武思芳架在上面,按照苏氏的吩咐,照着屁股就是二十大板子。
这边武思芳疼地呲牙咧嘴,汗珠子从额头上不断往下滚落,就差晕过去了,那边苏氏也跟着红了眼眶:“芳儿啊,你当我心里不难过么?我打你小时候就警告你,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如今都二十一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记性呐!”
二十板子外加苏氏的几下戒鞭,着实将武思芳伤的不清,宅子里的老大夫按着苏氏的叮咛给她好好看了看,只说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的,要是好彻底,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武思芳一边趴着养伤,一边还要挣扎着处理外务,武家的买卖比之前有了明显的起色,节骨眼儿上一点也不能耽搁,掌柜庄头成天在她的院子里出出进进的,她爹虽看着不忍,却也害怕武思芳再走回头路,只能狠下心来希望这次能让武思芳得个教训,等她好的差不多了,再和她商议叫人到京都去退聘礼。
这头苏氏拨着自己的小算盘,那头武思芳的旧友贺兰敏君闻讯前来探望,进了屋就发现武思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忙问道:“怎么竟疼成这样了?”
武思芳泪眼朦胧的望着贺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潘家收到了聘礼,立马就同意了亲事,孙李二人骑了快马,星夜兼程返回金流,进了武家大宅就赶着来告诉她潘家儿郎已经在出嫁的路上了,过几日就到,赶紧准备着迎亲吧!
她伤成这样潘毓是不知情的,如果不去迎亲,姓潘的会不会撕了她?她若是挣扎着起来,叫人抬着去了,她爹会不会剁了她?一想到这些惆怅,武思芳禁不住抱着贺兰敏君嚎了一嗓子:“老夏,……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