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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形她已经构想过数十次,因此,脸上立刻带了濡慕的神情,欣喜地看向桓温,“父亲!您来看阿姚了!阿姚给父亲请安!”说着,一个深蹲向桓温行了个大礼。

桓温的目光这才从紧闭的内间房门落在了桓姚身上。看到她的模样,也不由怔了怔,他依稀记得这个七女幼时生得十分标致,没想到如今长了几岁,却更是惊人了。

同为男人,他深知这容貌的吸引力。不愧是李氏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样的绝色姿容,何愁不能倾倒众生。想到所言的她的画技,心下对这个女儿又多了几分期许。

“阿姚快起来!”桓温脸上挂着豪爽的笑,“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我家七女都长这么高了!”

桓姚站起身来,娇憨地道:“父亲都好几年不见阿姚了,当然会长高很多!”

父女两个说着话,在桓姚的刻意引导下,倒是父慈女娇好不融洽。

曾氏去煮茶,桓姚将桓温迎进简陋的正厅在上位坐下,她自己却没去下首,而是搬了个坐具放到案桌的侧面,跪坐在桓温身边,一副对桓温很是依恋的样子。

哪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乖巧娇憨又灵秀无双的小女儿满心濡慕的样子能不心生满足呢?桓温自然也不例外,对桓姚这个之前已经快没什么印象的七女,此时也有了一丝喜爱。

“阿姚已经九岁了,可曾进学?”毕竟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考校桓姚是否真的有会稽王所说的那般才华,所以,桓温尽管对李氏的事情还有点挂怀,却还是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来。

“回父亲的话,阿姚未曾进学。但姨娘教过我识字,如今阿姚已经读过《诫子书》《庄子》《论语》,平日里自己也看些杂书。”桓温大概是深恨人家说他武夫的,因此,府上就连几个庶女,也是专门请了女先生来教学,到了六七岁,便让庶女们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学习六艺。只可惜,桓姚的几个姐姐们似乎都天赋平平,教了这些年也没教出个才女来。

桓姚这厢,有南康公主打压,却是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的。

桓温考校了她几句书上的东西,她也一律应答流畅,偶尔还能说出些自己的见解,桓温心中暗自点头。

“为父听闻,阿姚画作得甚好,在外还有个玉衡山人的名头,可有此事?”

桓姚装作害羞的样子,“女儿就是喜欢作画,画着玩罢了,还称不上画得好。”

桓温见状,笑道:“阿姚不必如此谦逊,画得好还是不好,为父自有评判,阿姚可愿画给为父看看?”

桓姚自然从命,将桓温领到画室,备好笔墨纸砚和颜料,脸上带着仰慕望着桓温,“那阿姚画幅父亲的像好不好?以后若见不着父亲的时候,阿姚和姨娘也好拿出来时常瞻仰父亲风采。”

桓温见她一举一动进退有度,不慌不忙地准备着画具颜料,看起来十分娴熟的样子,心下对会稽王的说法又多信了一分。听桓姚如是说法,心中的大男子主义情结更加得到了满足,豪气地笑道:“好,为父就坐在此处让阿姚画一画!”

桓姚细细看了桓温几眼,心道,怪不得起先觉得面熟,原来是和桓歆长得有七八分像。都说桓三郎君是最像桓温的,看来果然不假。只不过两人气质倒还是有许多差别,桓歆冷厉老成,桓温却豪气霸道。

观察完桓温的长相气质,构思一番,做到心中有数,便快速地动起笔来。

桓温看她运笔如飞的样子,倒是生了几分好奇,走到她身边去看,见得纸上渐渐出现的人物轮廓,心中惊叹不已,这架势,比起他以往见过的名气斐然的大国手们也不差多少。况且,那些人少说也是年近弱冠了,而他这女儿,今年还不满十岁。

这是桓姚第二次在人前展现她的速写能力,不过两三刻,便画好了一副惟妙惟肖的人物像。

桓温看她收笔,再一看成品,真是和自己分毫不差。亲眼所见,他这女儿果然是天赋惊人,“不错!阿姚画得极好!”又问桓姚是何时学的画,桓姚只答是去年学的。

桓温听后,抚须大笑,“好好!不愧是我桓温的女儿!这份天资,建康城中就无人能比得上!”

再看女儿的气质谈吐,比那些世家女郎分毫不差,相貌又是那样出色,心中十分肯定,这个女儿若带到人前,绝对能给自己大大地长脸,不由对桓姚更加满意。桓姚的事情有了定论,便想起李氏来了。

他心中本以为李氏是因为他贸然到来,觉得妆容不整进去梳妆整理,却不想等了半饷也还不见人出来,便对桓姚道:“去看看你姨娘,梳妆了这么大半饷,还没整理好不成?”

桓姚依言而行,走到先前的屋里,敲了内间的门,“姨娘,我是阿姚。”

“你父亲走了?”李氏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还没。他想见你。”

李氏沉默了一会儿,才不悲不喜地道:“叫他走罢,我这模样也就不见他了。”

桓姚暗自叹息,李氏远比她想象中更在意桓温吧。

“父亲。”桓姚回到桓温面前,面上带着些为难的神色,“姨娘她,不欲见您。”

桓温挑眉,这李氏,莫非是在怨怪他这些年的冷落,倒还跟他使起小性子来了。如此一想,面上神色便也冷淡下来。

桓姚见状,立刻恳求道:“请父亲不要责怪姨娘,姨娘并非心中不想见父亲,而是容貌损毁无颜面见您。她正是因为在意您,才会想让您只记得她容颜姣好时的样子。李夫人不欲见帝[1]之心,还望父亲怜悯!”

桓温闻言,这才缓了神色,道:“你去跟她说,无妨,她毁了容颜的模样我也不是没见过,并不嫌弃她。”

“父亲恐怕还不知晓,姨娘如今的样子,比从前更……”桓姚面上神色哀戚,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更如何?”桓温追问。

“去年年底,姨娘因伺候不周,在母亲那里受了责罚,如今整张脸是全毁了……”桓姚声音中带着哽咽,眼中也泪光盈盈。

桓温见她这般模样,又想起刚才一路所见的简陋破败,便知她们母女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不由对这个年幼才高的女儿心生怜惜。同时,也对跋扈的嫡妻南康公主心生恼怒。

于是,也不再坚持要见李氏。安抚了桓姚几句,又吩咐她最近多备些画作,过几日有大用。桓姚一一应下,才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送走了桓温。

桓温来过之后,除了派人送了许多衣食住行方面的物资来,她们的生活倒是没别的变化。不知桓温是怎么想的,连奴仆也未曾增派。

桓姚给李氏用了桓温送来的药,平日里也多抽时间陪伴她,讨她欢心,除此之外,也再不知能做别的什么。见李氏常常愁眉不展,她多想自己能妙手回春,一剂方药下去李氏便能恢复从前的无暇容颜。却也终究是异想天开罢了。

又过得十几天,桓祎和玉书来访,带来个情理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消息。

听说最近一次集会上,会稽王拿出了几幅名为玉衡山人的画师所作的画,得到不少风人雅客的赞赏,那玉衡山人,也因此渐渐在世家贵族中声名鹊起了。原本在雅风堂寄卖的画作最高已经达到一画百金的地步。

与桓祎的兴奋相比,桓姚只是淡淡笑了笑。她深知,这一切必是桓温的手笔。炒作,在古今中外都是无处不在的。这个时代的画坛能人辈出,要真正得到那些人的认可,她还需更多的努力才是。

除此之外,会稽王府三郡主司马道福也是芜湖院的常客。两方都有心交好,这么些时日下来,关系自然也熟稔不少。

对于司马道福的目的,桓姚大抵心知肚明了。这三郡主,就是看上了她三哥,也不知她是哪里觉得自己和桓歆关系密切,想要从她这边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呢。

从桓祎那里得知三郡主是二郎君桓济的未婚妻之后,桓姚这才恍然大悟此人的身份。原来她就是历史上那个先嫁了桓温次子,后来又拆散王献之夫妇的新安公主嘛。

铁板钉钉的未来二嫂居然对三哥芳心暗许,桓姚每每想起此事心中感觉都甚为微妙。

司马道福的性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对桓姚作画一事还是十分有热情的,不时在旁边给她提些意见,竟让桓姚觉得其中有些倒是说到了中肯处。不过有些建议却让人觉得毫无道理可言。

比如某次,她问桓姚,“桓妹妹为何不练习左手作画?”

左手画,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在桓姚看来,一般人都是天生用惯了右手的,要改用左手作画,不知要花多少年时间才能达到右手的灵活,有时间为了这种华而不实的技巧消磨,还不如好好钻研画艺以求精进。

是以,桓姚只道自己驽钝,学不来左手作画。

司马道福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桓妹妹你信不信,就算你现在不练,以后也还是会练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这样说肯定是为你好的。”

直叫桓姚觉得莫名其妙。

第24章 被他撞破

桓祎搬到外院后的日子,其时不太好过。

确切说来,是桓温回来一两个月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以往不喜欢读书,先生那里几乎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逃课也就逃了。府里最大的主子是南康公主,嫡母对他素来宽和纵容,即使先生吿到南康公主处,他也不会受到责罚。久而久之,先生也不再管他,只专心教他五弟桓伟。

然而,桓温有天突然想起考校两人的功课,对桓祎的进度大为不满,他读书这么多年,认的字还不及比他小三岁的桓伟多。桓温当下叫了先生来询问,得知桓祎平时的表现,狠狠责罚了他一顿不说,还严令,以后若再有逃课行径,叫先生只管来告诉他,一经确认属实,便逃一次打五十军棍。

桓温除了对三儿桓歆和蔼宽容些以外,对其他几个儿子都很严厉,所以几个儿子在他面前都规矩得不得了。桓祎自然也不敢挑战他父亲的权威,从此只能老老实实上课读书。连先生布置的功课,也不敢再让玉书代劳,无他,他父亲时不时想起来就要把他和五弟唤到面前考一考,平日里弄虚作假是绝对过不了关的。

桓温规定了两人半月休息一天,每日辰时去上课,哺时前半个时辰结束。以前他住内院的时候,还可以三不五时地趁着下课后的时间去看一看桓姚,如今搬到外院,就只能休沐时去看她了。那还得是没有别的事情耽误才行。于是,眼下能见到桓姚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越是见不到她,却越是想见,她的自画像也没要到,便只能拿着以前在桓姚那里抢来的小物件,学着以前听来的故事中的主角们那般睹物思人。只是,他桓祎确实不是有那种浪漫情怀的人,在他看来,这物怎么看也还是物,终究成不了人。

见郎君整日里闷闷不乐,檀书便想着法子讨他欢心。

在玉书来之前,檀书是桓祎身边资历最老的小厮,自然,也是最得信任的。可惜,玉书一来,便以其灵活的头脑,能言善辩的嘴巴强势地后来居上了。

如今看着桓祎闷闷不乐,檀书自然要抓紧机会重新赢回桓祎器重。是以各种旁门左道的东西花样百出地拿到桓祎面前。大多数,桓祎都是不感兴趣的,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有一样让桓祎侧目了。

那就是檀书冒着极大的风险拿进来的艳|情话本。

原本桓祎其实对这些本本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若要听故事,便让舌灿莲花的玉书来讲就是,精彩动听不说,还不用他自己费神。然而,看到檀书暧昧的神情,鬼使神差地,他就翻开了第一页,看到了上面那副春光四射的配图。

要说是别的也不见得吸引得了他,偏偏那副图上的男女姿势和他以前撞见过的是一样的。他当时顿觉心头一跳,像被火烧了一样地合上了书页。当下将檀书赶了出去,然而,书却是没叫他带走的。

檀书走出书房,对外头翘首企盼的春菲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如今春菲倒是回过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檀书搭上了伙。

桓祎脸上发烧,心里却像被什么勾着一般,眼看四下无人时便偷偷翻起了那本书。

也亏得桓温这几个月押着他读书认字管得严,不然就算是这通俗艳|情话本他也不见得读得通。在书中,他知道了何为两心相许,何为巫山**如胶似漆。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所见的,并非是什么“游戏”,而是男女在行交|媾之事。

男女之事,就像从此在他面前敞开了一扇门,以往所有模糊不清的事情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开始明白自己对桓姚的感情也并非过去所想的,仅仅是希望她理会他,陪他玩耍。他心里想要的更多,就如上次对她所做的一样。他恋慕她,和任何一个普通男子恋慕女子毫无二致。

可上次她很生气,显然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爱慕的。玉书也说,不该对七妹妹做那样的事情。

不该,不能。

少年的心中,头一次知晓了什么叫愁滋味。

这种事他若是自己能控制,也不愿惹她生气的,要知道,上次为此事她生气了那么久,至今叫他心有余悸。

翻完了这几本书,夜晚那旖旎的梦境,便更为香艳具体了。七妹妹,七妹妹,我何时能让梦境成真?

情|欲翻腾时的躁动,叫他难以克制。如此,每日面临着精神的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终于在某一日将刻意引诱的春菲拉上了床。

事后,却只觉得满心空落落的。不是那个人,一时之快后也没什么意思。

如此心心念念着,直到这个月第一次休沐前,桓温把他叫到书房,告知他,此次回荆州,会把他也带去。桓家的男儿,总该在军营里历练一番的。

若是往日,得知这样的消息,他必然是满心欢喜。但如今,想到跟父亲去了荆州,就会好几年见不到桓姚,这样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值得高兴了。他真怕如故事中所写的一样,等他回来,桓姚已经嫁作他人妇。

如此,倒还不如一直留在府里,等父亲一走,他又可以和以前一样见天去找桓姚,多自在快活。

他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人,于是第二日去南康公主那里请安,便跟嫡母说了此事。

南康公主很是讶然,不知他为何又改了主意。这个四儿,她历来也是当做半个亲儿来疼的。男儿自然就应该像他们的父亲那样,有个机会出去建功立业,这个四儿也一直对此心有向往。因此她特意跟桓温提了此事,桓温才答应这次也将他带出去。

桓祎自然不敢如实回复南康公主,只道舍不得母亲和姨娘,想留在她们身边尽孝。

这话叫南康公主很是欢心,对他的孝心很是满意。笑过之后,却告诉他,他父亲做出的决定历来是不会更改的,而且她和他姨娘也是希望他能出去好生历练一番的,将来有了出息,才能成为他大哥二哥的左膀右臂。

桓祎无力回天,满心苦闷地去找了桓姚。

知晓玉书不赞同他跟桓姚的事情,他这次带的是檀书。

桓姚如今得了桓温做后盾,在作画一事上虽然依旧不大张旗鼓,却也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给会稽王的绘卷故事她也在继续画,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山水花鸟画上面。她心知肚明自己的绘卷故事到底是靠什么吸引人,那样的东西,在如今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能画自己喜欢又用的东西,她自然高兴。如今能选择的写生范围比以前大多了,这样也便于她找到更多灵感。

桓祎今日先是去了芜湖院,听说她不在,循着花园角落一处一处地找了许久才找到她。彼时她正挥洒泼墨,十分专注,连他们靠近也没发觉。十几天不见,总觉得看不够她似的,就连他原本讨厌她作画,此时看来一举一动也美得让人沉醉。想到自己要随父亲一起离开,再也不能这样看她,心中就丝丝抽痛。

这一次他没有上去打断桓姚。直到桓姚画完一幅画,回过神来,才发现桓祎站在不远处痴痴地看着她。

对于这样的目光,她心中有些厌恶和困扰。自从上次那事发生以后,虽然她面上装作无异,其实对他还是多有防备的。知道他只能十五天一次的休沐才能来找她,每到他休沐的时候,她都是在芜湖院不出门的。他来就敞着门和他说话,叫他不敢再有逾矩的行为。

不想,这次忙着作画竟把此事给忘在脑后了。心中不由暗自懊悔。

面上却是如常和他说话。见他神色郁郁,还关心道:“四哥今日是怎么了?不太高兴的样子。”

听她问起,桓祎心中一暖,七妹妹还是关心他的。

“父亲昨日对我说,让我此次随他一起去荆州。介时再不能如这般常见七妹妹,我心中实在难受……”

桓姚闻言,心中一紧,桓温要回荆州了?那她和李氏怎么办?他一走,所有一切又回到原点了!“你说父亲要回荆州了?何时动身?”她急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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