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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个月,“从前慢”的小会客室里,周卡、白静、宋希声、陈默四个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白静脸色有些苍白,刻意涂了口红,显出一点病态美,她静静地坐在周卡身边,看着他忙碌。
周卡泡茶,洗杯子,之后倒了两杯水放到陈默和宋希声两人面前,才说:“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先喝点水!”
宋希声见他如此客套,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干吗?这么客套?”
“我说的是辛苦陈默,你能代表陈默?”周卡看了眼陈默,挪揄道。
宋希声下意识偏头去看陈默,发现她正小声与身边的白静说话,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他在心里暗骂迷糊虫秦临溪,一定是她泄的密。
他像学生时代被周卡抢白一样,用小拳拳捶他的胸口,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快说正事!”
周卡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他扭头拉过白静的手,攥进手心,大拇指擦摩挲着她的虎口,好半天才艰难开口:“白静生病了……”
“什么病?”宋希声看着周卡的表情,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淋巴……淋巴癌……”
“确定吗?”宋希声与陈默同时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声。
“发病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昨天再次确诊……”周卡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把头偏向一边,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静反手握住他的手,拍了拍:“我们说好的,不难过的!”
“对,不难过,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周卡用手搓了把脸,笑得很是勉强,“本来不想给你们说的,不过是徒添难受罢了。可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拜托你们,所以……”
陈默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此刻也不由得神情哀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白姐……你……”
白静扭过头来,摸摸她的脸:“人各有命,小默,我已经接受了!”
陈默听到这句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宋希声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手上。
陈默接过,捂在眼睛上,扭过头去。
白静很是不忍地又拍了拍她的手。
“好了好了,不难受啊……白静生病了,我要照顾白静,所以我们一时半会都顾不上店,可这家店是我和白静的全部心血,这里有太多我们的回忆,我们都不想随便转出去,所以想亲自找一个人打理……”周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直视陈默的眼睛,“陈默,你白姐想让你接手……”
陈默闻言蒙了,她眼眶红红的,下意识去看宋希声。
宋希声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也愣住了,他虽然一直想拉陈默入伙,但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陈默是否会答应,但他希望她能答应,所以他朝陈默点点头。
好一会儿,陈默才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地说:“我听白姐的!”
陈默说完自己还有点恍惚,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答应,是因为自己目前待业,还是因为白静曾经给予她的温暖,又或者是为了宋希声?
周卡闻言去看白静,白静也正看向他,两人眼里都写着如释重负。
“不过,我有个条件……”陈默缓了一会儿,才看着周卡和白静说,“我来这里工作,但不以合伙人的身份,只是临时代替你们照管‘从前慢’,等白姐病好了,我再交给你们……我只每个月领一份工资。”陈默不想让别人以为她趁人之危。
周卡看看陈默,又看看宋希声,见他们并没有反对,于是说:“谢谢你,陈默!谢谢你了却了白静最大的心愿!”
宋希声知道,陈默答应来工作,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他不想再让她感受一点点为难,所以什么都没再说。
“白姐,我认识北京协和的一个老专家,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帮忙找个号,我们再去北京看看……”宋希声说着,掏出手机找号码。
“不用,阿声,真的不用……”白静有些着急地咳了一声,“我们去协和看过,已经确诊了!”
宋希声拨号的手就那样卡在了半空中。
陈默犹不死心,她拉着宋希声的手,坚持道:“要去的白姐,万一误诊了呢?我有个亲戚,在医院检查出恶性肿瘤,结果切除之后……她去了好几家医院做了切片检查,有说良性的,有说恶性的,十几年了,她现在还好好的……”陈默语速很快,语气也恳切,她是真心希望白静是误诊。
说着要过好每一天的白静,这会儿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她含泪笑着说:“我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身边有挚爱,有亲朋……只是遗憾没能给周卡生个宝宝……”
周卡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揽过白静,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你知道的,我有你就已经够了!”
陈默这一次泪流满面。
她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之前觉得被时代抛弃就足够丧气了,这会才知道被生命抛弃才是绝望。
活着,健康地活着,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是莫大的幸福!
第二天,宋希声和陈默一起送周卡和白静去了郑州,在肿瘤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之后,白静留在医院接受治疗,周卡陪护;陈默和宋希声一起回到“从前慢”。
宋希声担心陈默不适应,主动留下来帮忙,等陈默熟悉一切流程之后,再回“言叶之庭”。
陈默担心宋希声长时间不回言叶之庭会有问题,宋希声很傲娇地回道:“一个老板只要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是好老板,不需要事事躬亲。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陈默没想到宋希声这个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说起经商之道头头是道,心里有点小佩服。
她很快学以致用、融会贯通,把‘从前慢’里包括不二、秦临溪在内的4个管家依照各自的能力、特长,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陈默本就对民宿不陌生,学得也认真,又加上聪明,从住宿、餐饮到服务,一整个流程都迅速上手,“从前慢”的日常运营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为了错开周末探病的高峰期,她和宋希声每周二会去医院看望白静,有时候秦临溪或不二也一起。由于店里人手紧张,他们并不敢停留时间太久,总是匆匆来去。
他们看着白静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因为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陈默在瑞贝卡专卖店,给白静买了两款假发。
白静收到后,显得很开心,她拿着其中的一款长卷发让周卡给自己戴上,看上去很高兴:“快,周卡,快帮我戴上,我还从来没尝试过大波浪呢。”
周卡也瘦了,黑眼圈很明显,脸上有难掩的憔悴。他依言走过去,拿着假发帮白静戴上,并细心地两边拨好,放在脑后。
白静戴上了假发,又涂了口红,扭头对着陈默明艳艳地笑:“好看吗,小默?”她的笑容很大,把瘦削的脸颊撑得满满的。
陈默能看出来,白静是为了不让旁观者伤感,在故意夸大自己的开心。她不愿意辜负白静的良苦用心,压抑着住伤感,挤出一丝笑容:“好看,静姐真好看!”她说着走到白静身后,替她把卷发捋了又捋。
周卡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颗心被铺天盖地的忧伤淹没。
白静发病之初,他无数次在心里问: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白静?她还那么年轻,还有无数的美好没有经历,命运对她实在太过残忍。
医生说白静的淋巴癌全球发病率不到3%,这么小的概率为什么偏偏落到他们头上?
短短两个月,周卡老了十几岁,头发也白了许多。
很多年前,白静在课间看言情小说,看到书中一夜白头的男主,曾拉着他唏嘘流泪,那时他一边安慰一边腹诽太假,没想到短短几年光景,竟然亲身体会。
他和白静少时相恋,分开多年,久别重逢不过短短两年,竟是要永别。
光想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陈默每次从医院离开情绪都很失落,她与白静萍水相逢,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她自己都不信,可就是难受,每次见完白静都要难受好半天。
宋希声已经掌握了这个规律,见她不说话,也不聒噪,安静地陪着她,等她慢慢恢复。
白静生病要照顾,“从前慢”经营需要人,这段日子,他们两个人都很忙,没有时间,因为白静,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那天的对话。
宋希声想:还是时机不对吧!
他和陈默一样,都不再提那天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天从医院回到“从前慢”,下车的时候,陈默突然一阵晕眩,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宋希声第一次见她这样,吓坏了!
他抱起陈默,往大堂跑,还好,客人都午睡去了,大堂没有别人。
秦临溪继上次之后,有了经验,赶紧冲了红糖水拿来,宋希声喂陈默喝下。过了好一会儿,陈默才恢复一点力气。
宋希声又去厨房做了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她吃光,强迫她去房间休息。
陈默觉得自己确实太累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要停工,她听话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陈默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室内没开灯,周围的一切显得模糊不真切。她浑浑噩噩地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被全世界抛弃的凄楚感多年之后再次涌上心头,这让她心慌莫名,极度不安。
她用力甩甩脑袋,似乎想要甩掉这如影随形的凄惶感,她快速穿衣起身,开门下楼。
她在大堂没有看到宋希声,也没有看到秦临溪,这让她心里又生出空落落的感觉。
她晃晃悠悠地在院里转了一圈,漫步行到后园的菜地,远远地,听到不二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到不二和秦临溪面对面坐在不远处的秋千架上。
“……你到底怎样才能喜欢我?”不二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语气。
“不二,我和你说过,我心里有喜欢的人……”秦临溪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不二,眼神同语气一样坚定,“我不喜欢你!”
“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啊!”不二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他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喜不喜欢我都不要紧!”
平地一声雷!
陈默被炸得目瞪口呆,并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喜好,于是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果断回头。她这一回头不打紧,赫然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阴影处,还有一个偷听的熟悉身影,这身影告诉陈默,她不是一个人。对方此时和自己大眼瞪小眼,表情坦然,丝毫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
陈默再一次从心底由衷佩服宋希声的厚脸皮!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拽住他的衣袖,拉着往回走。走出好远,陈默才松手,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宋希声看着她的举动,憋笑快憋出内伤。纯良无害的女孩啊,不过是误打误撞听到别人告白,哪用狼狈逃跑啊?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秦临溪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看得出来秦临溪心情不好,知道此刻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于是拉着陈默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