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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有孕喜讯,稍稍冲淡张贤宗升任左相给崔士硕带来阴霾。他干脆告假在府里陪谢氏,直到谢氏受不住唠叨后才悻悻然返回吏部。
谢氏嫁进崔府多年才有孕,崔老夫人自是将她护作掌心宝。一会免去她早晚请安,一会又要她分摊出手中内务——对,是分摊,而不是全部交出。
寿宴结束后,谢氏本就闲暇许多,如今分摊出一部分内务,每日便有大部分时光都在休憩。成日忙惯人陡然闲下来,颇有几分不适应,谢渺便常去院中陪她聊天说话,倒也打发得时间。
过了五六日,谢渺暗戳戳地将话题引向了方芝若。
彼时谢渺正在看谢氏做弟弟小衣,一手支颚,状似无意地闲聊,“姑母,您可听说过书香造纸坊?”
谢氏沿着描线剪开布料,动作不停,道:“书香造纸坊?不曾。”
那就意味着书香造纸坊还未发达,嗯嗯,这是个好消息。
谢渺欣喜在心,又道:“我倒是听说过,这家造纸坊掌柜是个女儿家,名叫方芝若。”
谢氏闻言放下手中剪子,讶然道:“女儿家?造纸?”
不怪谢氏惊讶,大齐虽男女大防松懈,仍鲜少有女儿家抛头露面做生意。即便有也多是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这类。本朝未设女学,读书做官都是男儿事情,因此造纸弄墨这类行当,几乎没有女子涉足。
见鱼儿上钩,谢渺语带钦佩道:“是呢,听说是个十分厉害女子,继承父亲衣钵,造纸成书,有一身好本事。”
她替谢氏倒了杯热茶,谢氏接过,慢悠悠地用茶盖撇浮沫,“她没有弟弟吗?”
“……应当没有。”谢渺补充道:“她父亲将本事都传给了她,她会造纸,亲手造那种,还能研制新纸,半点都不比男儿差。”
“总归是可惜。”
谢渺:?
“为何可惜?”
“她早晚要嫁人,嫁人之后,又怎能继续造纸?”
“为何不能?”
谢氏捻起一颗蜜饯,咬下一块,抿入唇后继续道:“她夫家不会允许。”
“也不一定吧?”
“嫁个商人倒是有可能,嫁入官家,那便没得商量。”
呃。
谢渺深深怀疑谢氏是在敲打自己,但她没有证据。
她只好道:“那便不嫁,无论商贾或官家,不嫁便能继续造纸,不嫁便能经营纸坊,不嫁便能日入千金,成为名动京城第一女商!”
谢渺双手握拳,越说越激昂,引得谢氏冷眸以对。
“阿渺,说吧,你到底想试探什么?”谢氏“温柔”地开口。
又是这副好和蔼可亲又好恐怖表情。
谢渺不由咽了咽口水,想避开目光接触,又忍住心虚,强抬起脸。
“姑母。”她眨巴眨巴眼,双手交叠在膝上,既真挚又乖巧,“我想经商。”
谢氏捧茶盏手一歪,茶水差点泼湿裙摆。谢渺眼疾手快地扶住,将茶盏端正放回桌面。
“茶水烫,姑母小心。”她赔笑道。
真是个体贴知微好侄女啊。
谢氏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才堪堪压住怒意,耐着性子道:“你将方才话重复一遍。”
空气凝滞半瞬,谢渺脆声道:“姑母,我想经商。”
经商?
谢氏冷笑一声,“阿渺,你在同我开玩笑。”
她已然说得明白,若要嫁入官家,女子万不可经商。而事实是,但凡念过书人家都对商贾不屑一顾,更何况崔家几代清贵,在朝中根基已深,岂会容纳经商女子入门?
电光火石间,谢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阿渺她……
“姑母,我没有开玩笑,我在认真与你商量此事。”谢渺敛容正色,道:“我知晓崔家是簪缨世家,乌衣门第,但我与崔家并无干系,只是暂住在府中。”
“那我们谢家呢?”谢氏沉声问:“你曾曾曾祖父被封为子伯,你父亲亦是正经官身,如今你不顾谢家气节,要以女子之身去经商?”
谢渺静了半晌,苦笑一声,“姑母,谢家爵位早已被收回,父亲也去世多年,我身为女子,无法读书入仕,谈什么守住谢家气节,未免可笑。”
谢氏胸口急促起伏几下,道:“你是不能读书入仕,但你能嫁入官家……”
“像您一样吗?”谢渺仰起脸,眸光清明,静如湖面,“可姑母,崔家有一个谢氏便够了。”
谢氏心中咯噔一声响,心道果然,她提起经商,便是打了不嫁崔慕礼主意。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谢氏满腹疑惑,明明过去三年里,阿渺与她目标一致,铁了心要嫁进二房,当崔慕礼妻子。
谢渺看出她不解,叹了口气道:“姑母,以往是我们太一厢情愿,无视表哥及其他人意愿。这么多年下来,我已幡然醒悟,与其在婚事上浪费精力,倒不如做些实际事情。”
“你所谓正事,便是学方芝茹那般,抛头露面,染上一身铜臭?”
“是方芝若。”谢渺细心纠正,换了个话题,“姑母,我前几日与夕宁一起去了宝樗阁,又去了知味楼。”
谢氏对此有所耳闻,虽仍在生气,也露出满意之色,“你能与她变得亲近,便能慢慢与其他几位姐妹处好关系,甚好。”
你放错重点了喂姑母。
谢渺扶着额头,无奈道:“宝樗阁与知味楼,都是我平日不曾出入地方,又或者说,我根本出入不起。随便一枚玩件、一顿饭菜便要几百两银子。但我若能挣银子,一切便都不成问题。”
谢氏道:“你若缺银子,告诉我一声就是,何须自己去挣?”说罢便唤嫣紫,“嫣紫,去拿五百两银票——”
谢渺连忙制止,“姑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氏略显不悦,“你何时同我开始生分了?难道是因为……”她左手抚上小腹,蹙眉道:“因为姑母有孕,你心里有气,便要与我划清界限?”
谢渺一时哭笑不得,“姑母,您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当然不是。”
她看向谢氏腹部,小心翼翼地覆上,“您肚子里是我聪明伶俐小表弟,我岂会与他置气?疼他都来不及。”
谢氏见她表情不似作伪,胸口郁结疏散几分,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谢渺摇头晃脑,故作高深,“我自是知道,姑母怀得是个弟弟,不信等着瞧。”又问:“姑母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谢氏毫不犹豫地道。
“为何?”
谢氏垂下眼睑,神色怅惘,“因这世道,总是厚待男儿。”
她又何尝不知阿渺那番话背后深意,论地位,她虽是二房夫人,手握崔府中馈,但二房子女均是已故何氏所出,哪怕她生下腹中孩儿,也与他们年岁相差巨大,绝不会越过他们去。
崔老夫人信她疼她,只建立在她将崔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前提下,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
下人们贯来见风使舵,她行事有度,雷厉风行,近几年倒也服众。但阿渺呢?她是自己带来外戚,没有雄厚背景,年岁尚小,为了不叫她这个姑母难做人,常常受了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而她已是崔家妇,亦不能毫无顾忌地护着她。
倘若阿渺是男子,便能读书习学,考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也算对过世兄嫂有个交代。但她是女儿身,谢氏千思万虑,替她选中相对简单又一步登天路:与崔慕礼培养感情,嫁进崔府,所有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万万没想到,谢渺改变主意,不愿意嫁崔慕礼。
谢氏拍拍她手,语重心长道:“阿渺,听姑母一句话,你我身为女子,本就比男子艰辛许多,私底下笑闹没事,明面上言行举止要恪守礼制,否则引人非议,不得安宁。”
潜台词是:女儿家家跑出去经商,引旁人闲话,不好嫁人。
话又绕回来,谢渺不见退缩,反倒愈加无畏,“世道待女子苛刻,我们便该服从吗?世道要女子在家从父,我们便该在家从父?世道要女子出嫁从夫,我们便该出嫁从夫?世道说女子不能经商,我们便该拘于内宅,度此一生吗?”
谢氏道:“世道如此……”
谢渺语调平静,却又斩钉截铁,“那我便不遵这世道。”
开玩笑,都重活一世了,她还管什么世道不世道?自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谢氏头疼不已,只觉得向来乖顺侄女这会逆反得吓人,“阿渺,你冷静些。”
“我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谢渺道:“姑母,我只有一条路能走吗?跟在崔慕礼身后求他施舍点感情,运气好便嫁进崔府,与他相敬如宾过日子,所有荣华地位都依附与他,若离了他,我便毫无价值,兴许死在山脚都无人来寻。而过不了多久,崔慕礼会迎新人进门——”
谢氏听出不对,忙道:“慕礼不是这种人。”
“他是哪种人,与我有何干?”谢渺轻笑一声,难掩讽意,“我只知道,将一生都寄托在旁人身上,连可悲可恨都是活该。”
谢氏见她眼尾浮现一抹殷红,瞧着竟有些凄厉怨愤,当下愣住。
阿渺这是……这是……
谢渺失态转瞬即逝,掷地有声地道:“姑母,我不愿做谁附属品,我就想做谢渺。”
言辞凿凿,目光坚定,竟没有回旋余地。
谢氏定定望着她,许久后才移开眼,赌气道:“你既已决定,又何来多余问我?”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谢渺顿时失去气势,垂下头,讪讪地道:“我想着,或许,可能,大概,姑母能先借我点银子?”
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