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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还是前线这里最重要。
他一回来,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竟然不约而同地露出松一口气的样子。
座上两名“陈锋”见了这情形,心中一阵异样,既有点不甘,但又没办法——做好“陈锋”,这可是他们三人的共同任务。
其他人连忙请重锐坐下,又主动积极地将谈判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说完后还再次忍不住抱怨了一下:“他们这怕不是拿准了咱们不敢对凌双怎么样!”
“就是,真当我们不敢似的!”
重锐一乐:“那要不现在就去把凌双的胳膊卸下来,然后送去对面?”
众人:“……”
开什么玩笑,凌双什么身份,这要是真废了他一条胳膊,还谈什么谈,直接开打了!他们现在是想停战,不想再打下去了!
这些年来,燕国即使与别国打仗,基本都是派千机铁骑去的,其他人几乎没什么机会出去。
一是比不过千机铁骑,二是大部分人都世家出身,袭爵位,不用打仗也过得好好的,犯不着去拼命。
如今出来是没办法,必须上,不然家中的荣耀富贵保不住,就希望赶紧停战,停战!
又或者……
要是能反过来将对面三国联军全都打回去,那自然是最好,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这其中一个“陈锋”也是有点本事,但仗也没打过几场,谁都不想冒这个险。
如果搁在从前,重锐没戴这个面具,早就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了:这还不叫不敢?一群怂蛋!
可他现在是“陈锋”,所以他得憋着。
当“陈锋”,大概是他在军中脾气最好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被重锐说卸凌双胳膊的话整无语了,重锐刚好就趁机开口:“备战吧,对面不会退兵的。”
众人脸色微变,他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凌双虽然是亲王,越军的副将肯定也会不敢轻举妄动,要询问朝廷那边的意思,可按照如今越国的情况,凌双是太子党,其他皇子必然联合要求继续打下去,怕是有一番争论。”
越国的皇子不少,好几个的势头都不差,凌双是太子党,本来是轻易不会上战场的,要留在朝廷中支持太子。
重锐记得,前世那越国太子就差点被废过,凌双为了保太子,可费了不少功夫。这一世凌双碰上荀狗提议结盟,十有八九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太子党这边抢战功,稳住太子的地位。
如今凌双被俘,其他皇子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打压太子党的机会?甭管平时互相之间怎么斗,现在必然是联合起来对抗太子,要求继续打下去的。
一是抢主帅的位置,安排自己的人代替凌双,从而将原本属于太子党的战功抢过来;二是哪怕抢不到,但若是让凌双死在燕军中,也能重挫太子党的实力。
而越国太子肯定会要求将凌双赎回来,双方争论起来,越国皇帝怕也一时间下不了决定。
“但是,即使越国那边一时间下不了决定,可晋国和楚国那边,就是必定不会退兵。”
“韩睿临的情况与凌双差不多,是晋国太子董文希的人,董文希的太子之位不稳,需要战功来增加筹码。”
也正是因为这样,荀狗、凌双、董文希这三人当初在结盟上,说得上是一拍即合:三打一,而且还是背后偷袭捅刀,胜算极高,回报更高。
“对面现在占了我们这么多城池,你们猜陛下会不会要我们将这些城池夺回来?对面会乖乖把吃了的都吐出来?”
“越国是有个亲王被俘虏了,但晋国和楚国的主帅可都还是好好的,他们打仗也花了人力财力,若是两手空空回去,董文希还当得成太子?”
“楚国就更不用说了,背信弃义的小人,就是因为楚国背后捅刀,要真的停战,那停战之后,咱们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楚国算账!楚国能想不明白?楚国敢停吗?”
关于楚国,重锐说的只是明面上的。
如今楚国神策军主力由张奕代为掌管,张奕同样不想退兵,因为荀少琛那边输了,他这边必须要赢回来,否则一旦停战,荀少琛就是以输结尾,怕是要受到其他大臣攻击。
不过……重锐在面具下无声地勾起唇角,心道,现在张奕最心焦的,大概也不在此处,而是不知道荀狗去了何处。
荀狗现在,应该是马不停蹄地往楚国赶吧。
三国联军的人肯定都在等荀狗,以为荀狗不是过来丽城这边,就是退守晏城。
荀狗这样弃神策军不顾,自然不会提前打招呼,到时候联军半天等不到来丽城,再派人去晏城问,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让荀狗跑远了。
三国联军从一开始的势如破竹坚不可摧,到现在因为一个“陈锋”,终于出现裂缝了,都忙着打各自的小算盘呢。
重锐最后总结道:“所以,哪怕越国因为凌双而退出盟约,但还有晋国和楚国。”
他的一番分析下来,其他将领根本无法反驳,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燕国的皇帝陛下,最是要面子的,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真要停战,一定会要将楚国打得满头包才肯罢休。
其中一人点点头,道:“陈将军说的是,荀少琛虽然输了,可荀少琛又不傻,肯定会想方设法稳住和晋国的联盟。”
于是,所有人不得不接受现实,接下来要准备开战,大概只能打到对面求饶,才有可能停战了。
可是,这谈何容易呢?
当即有人就问重锐:“陈将军,以您所见,咱们这场仗要如何打?”
重锐:“那你们有什么想法?”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咱们现在这兵力,看着人多,但其中不少都是之前临时拉过来的青壮年,根本就没打过仗,只能用来消耗点对面的力气。”
“是啊是啊,让他们冲在最前面……嗳,之前咱们不是用过赵先生的火药弹吗?就是去炸对面粮草那回,这么些天过去了,机关府那边应该做出来不少了吧?”
“哈哈哈我懂你意思!让那些编外的拿着火药弹冲在前面,去炸敌军是不是?可以可以!”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能这么老实地去吗?那火药弹不是谁都能用的,那些愚民,都蠢得要死,哪儿来得及让他们一个个学?”
“学什么呀?你不说我不说,他们谁知道这东西会连着他们一起炸死?”
“就是,咱们就告诉他们,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重锐当初可不就是从流民上来的?他们要是炸好了,能活下来,那也是立功不是?”
“说起来,都怪那重锐,这都能被荀少琛偷袭到!要不是他,哪儿来那么多的事,他倒好,昏迷了那么多天,啥也不用干!”
“那有什么办法呢?贱民就是贱民,没见识没远见,就是爬得再高,还不是跌回去了?我看他这回是要粉身碎骨了。”
原本正在商讨对策,因为重锐的出身也是流民,这些将领们的怨气一下子就转移到了重锐身上。
毕竟只要官位够高,够得上见宣武王一面的,那必定是在宣武王面前吃过瘪的。
众人说着说着,发现“陈锋”将军没怎么说话,马上又拍起了马屁:“还是陈将军您厉害,每次都料事如神,妙计连珠,一环扣一环,连荀少琛都中计了!”
“就是,重锐那算什么名将,陈将军这才叫名将!”
“诶,此言差矣!何止名将,等赢了这场仗,陈将军那就是天下第一名将,无人能敌!”
重锐在心中哼了一声,心想:这些人都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想让他上场吗?这名头这么好,给你你要不要?
燕国这些个没用的东西,打仗本事不多,心眼倒是不少。
回头等他摘下面具,吓死你们!
“后面的仗,我来挂帅,但是安排编外那些人拿火药弹的事,”重锐慢吞吞地说着,看向了另外两名陈锋,“那就辛苦二位了。”
对于没能谈判成功,其他两个“陈锋”原本心里就不高兴,觉得又落了重锐这第三个“陈锋”一截。
原本胜仗就是第三“陈锋”打的,他们还主动担了谈判的活儿,拍着心口说没问题,回来想再去请重锐,但是心中又别扭:自己又没干成什么,难道又要再指望人家吗?虽然现在人家愿意分功,谁知道后面会怎样呢?
刚才大伙儿在这讨论,明明他们三个人都是“陈锋”,可显然大家都自动忽略了另外两个,直接将那人当成唯一的“陈锋”了,这能不让他们难受吗?
然而,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人家能打胜仗呢?他们这另外两个“陈锋”,还要仰仗他。
比起上阵打仗,做好那些青壮年流民的安排可就容易多了,于是两人忙不迭地应下了。
就这样,策略初步定了下来,商讨结束后众人各自开始忙活。
*
第二日,燕军军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将领们在前一夜商量好对策,另外两名“陈锋”便想着尽早把事情办好,当夜就去将人员编好。
其中一名“陈锋”告诉那些青壮年流民:因为你们之中大多都没习过武,刚好军中制造厉害的新武器,只要带个火折子,点燃,再扔向敌军,就能炸死一大片,然后你们朝两边散开,剩下的,就交给其他将士,咱们就都能活下来,还能打胜仗!
那些青壮年们一听,都十分庆幸,又听了几句鼓励话,要是能活下来,说不定还能做个军爷,于是从死气沉沉,一下子就变得有干劲起来。
可不知为何,半夜里不知从哪里就传开了这样一个消息:那些所谓的新武器,厉害是厉害,谁用谁死,还会拉着周遭一大片人死,根本就是人肉火弹!
那可不?得靠着人将这些火药弹扛到敌军面前,再跟敌军同归于尽,可不就是人肉火弹?
所有青壮年流民都反应过来了:那个陈锋将军,说得那样好听,原来竟然是哄着他们去送死!
于是,天还没亮,这些青壮年流民一下子就起来反抗了,拿起手边所有能做武器的东西,一下子往帅帐的方向涌,要去讨个说法。
而编内的燕军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双方当即发生了冲突,喊声冲天,整个军营都沸沸扬扬的。
这些流民中也有一些大家信服的人,现在也都冲在前头,站在最前面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名叫范志铭,正是这些人的头子。
“我们要见陈锋将军!他是不是让大伙儿去送死?这跟他说的不一样!”
原本这些青壮年流民往日都是良民,如今因为战事,一下子就沦为流民,而且还是被本该保护他们的燕军强行拉来的。
当时燕军拉人的时候就威胁,如果他们这些青壮年不听话,燕军就要当场杀了他们的亲人。
如今到了丹沙城,他们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家里人。
其实他们只要仔细一想,当初寒冬里头,哪怕他们为了家人的性命,不得不跟了这些燕军走,可燕军将家中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吃的都带走了,他们家里人如何能撑过寒冬呢?
只是他们一直都自欺欺人,都想着万一呢?只要不去想,只要还没亲眼所见,只要还没亲耳所听,他们的亲人就还活着。
这是支撑他们在这丹沙城中活下去的信念,也许等到战事结束,等到他们终于能离开,就能回去找到自己的家人。
之前几场仗里面,不管是流民还是正式的燕军,每一场都有许多人战死,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不过想着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陈锋将军之前看起来比其他将军靠谱些,但其实也是一样的不将他们当人看!
凭什么?他们明明也是良民!是燕军硬生生地将他们拉过来的!
燕军们也冲他们喊道:“将军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识相的话就全都滚回去!不然全都军法处置!”
那个传言他们也听到了,虽然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万一是真的呢?那什么火药弹真那么歹毒,得拿命去换,那肯定让这些个流民去换啊!难不成还让他们这些正式军去?
双方平日里就有矛盾,流民们当初就是被这些士兵抓来的,哪怕如今进了同一个军营,但双方待遇天差地别:
编内的士兵们有吃有穿有粮饷,而他们这些流民,就只有一口吃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又是干苦力又是上战场,要是不听话照做,就是一顿军棍乱打。
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最开始还只是推推搡搡,逐渐就动起手来,连家伙都用上了。
然而,正式军毕竟是正式军,最后流民们被一顿暴打后镇压下来,被正式军团团围住,昨夜拿新武器骗他们的那位“陈锋”这才终于露面了。
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扫过一张又一张愤怒的脸,反问道:“既没有打过仗,又没受过训练,不就是只能做这些吗?”
“你们会使刀还是会骑马?什么都不会,与其上去就被人砍死,拿个火药弹要是用对了,一个人就能杀一片敌人,全身而退,不是更好?”
“你们现在有这个机会就该偷笑了,识相点,要是上战场,没准还能活下来,拿个军功,享荣华富贵,当初重锐也是你们这种出身,最后不是当了个王爷?你们也有这种机会!”
“但要是不识相,我一声令下,你们脑袋就立马要跟身子分家!是现在去见阎罗王,还是上战场拿战功赚富贵,你们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