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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定了,等你彻底好了我再走,给你端茶倒水还是行的。你放心,我不害你。”最后半句,他说得十分小声,几乎是从嗓子里抠出来的。
餐桌上一片寂静,姐弟俩是对面而坐,听到他这么说,连踏雪有些心酸。
“我们八少爷长大了,都懂得心疼人了。”她轻笑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竹笋。
孩子是敏感的,六小姐的贴身侍婢被不明不白地毒死了,这个消息早就传得满天飞了。
八少爷自然也知道,他不止知道,他还有些猜测,寻梅被毒死那日,踏雪送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当时踏雪轻敲了两下碗边,他并没怎么在意,但是当他得知寻梅死了之后,才有些模糊地猜想,踏雪当时那个动作是不是有深意的。
“我、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药还是要吃的,你不要再祸害盆栽了。”八少爷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他比阮绵绵以为的还要细心,或许正是小孩子的视角,他关系的只有玩具和这些花花草草,而不像是成年人,总会被身边的人和事情绊住。
所以他察觉到了盆栽不正常的地方,窗边的发财树已经换了一棵,之前那盆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你在我这里,哪里是给我端茶倒水的,分明是添乱。踏雪还要费心照顾你,赶紧去三姨太那里,有人更好地照顾你,也省得在我面前心烦意乱的。”阮绵绵脸色一冷,语气显得硬邦邦的。
正吃蛋羹的八少爷,整个人一愣,紧接着就把筷子猛地朝桌上一摔。
“你就是个坏人,不待就不待,我也不要你送,又不是找不到!”他说着就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快步冲了出去。
“小姐,您怎么把他气跑了——”踏雪跺了跺脚想要追,却被拦住了。
“随他吧,总是要走的,他跑走了正好,等我吃完饭再去三姨太那里。”
话是这么说,阮绵绵终究没把一碗白粥吃完,就坐在餐桌上发呆,直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走。
“三小姐说得对,您和八少爷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明明就是怕他再待久了,你就舍不得让他走了,还偏生要撵他走。明明就是担心他,却还要等时间过去一段,表现得自己不在乎……”
踏雪伺候阮绵绵这么些年了,自家小姐什么意思,她一言既明。
被戳穿的阮绵绵,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丫头废话太多也不太好,她的脸面有些没地方放了,那小兔崽子再怎么不上道,还是她亲弟弟,她怎么能不挂心。
她一边怨恨母亲不管她,实际上她在小八的眼里也跟娘一样吧,不管他。
阮绵绵赶到三姨太住的院子时,刚进门就看见三小姐哄八少爷吃饭。
“哼,你来做什么,我已经住这里了,你以后不许来。”八少爷一瞧见她,腮帮子就鼓了起来,饭也不吃了。
“你别说你住这里了,你就算以后当家了,这院子我照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三姨太!”阮绵绵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三小姐被他俩逗笑了,她伸手挂了一下八少爷的鼻尖。
“吃饭的时候可不许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影响食欲。”
八少爷看了看温柔可亲的三小姐,点点头乖乖张嘴等她喂饭,吃了一口进嘴里,才大人大量地对阮绵绵道:“看在三姐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阮绵绵不停地在心里翻白眼,看吧,这小兔崽子果然是个白眼狼,刚走就不记得她的好了。
“你坐一坐,三姨太还在梳洗,稍后就出来。”三小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她坐。
阮绵绵的视线扫过三小姐,见她脸上虽有笑意,但是眼神里还是透着担忧,顿了顿道:“我不坐了,许久没来,我去伺候她梳洗。”
话音刚落,她已经往里头走了。
“哎,回来!”
任由三小姐在背后喊她,她都不回头。
“哇——”
阮绵绵走进去的时候,还有个丫头在门外想拦住她,但是她已经听见里头传来的呕吐声,心里不由得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顾瑾言:我是谁我在哪儿?
阮绵绵:你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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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精神洁癖
“六小姐,您别进去了——”那丫头劝慰的话还没说完,阮绵绵已经一矮身直接进去了。
就见三姨太趴在盆里,不停地吐,一大早起来还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一杯水,所以没东西可吐,只是在干呕。
阮绵绵立刻走上前去拍着她的后背,三姨太摆摆手让她远离些。
“你身体不好,远些,免得带得你也想吐。”三姨太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刚说完又继续吐了。
阮绵绵听不得她这断断续续的呕吐感,听话地站远了些,免得自己在一旁吐起来,那场面就难收拾了。
等了片刻,三姨太才好不容易吐完了,面色惨白。
一旁伺候的丫头,静悄悄地将盆子端出去倒了,又有人给她洗手净面。
“你等一会儿,我得换个衣裳,要不然味道难闻。”三姨太轻声说了一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旗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她领着一个丫头进屋去换衣裳,阮绵绵则和另一个丫头春杏说话。
“三姨太每日起来要吐多久?”
春杏是大丫鬟,之前也跟着伺候过阮绵绵的,听她这么一问,不由得有些迟疑。
若是三小姐问,她肯定照说不误,但是六小姐自己身子也不好,三姨太常说不能告诉六小姐,不然只能增加六小姐的心理负担。
“也不算久,六小姐来瞧三姨太,姨太太就高兴了。”春杏一笔带过。
阮绵绵皱眉,她自己原本就起得不算早,吃早饭的时候又跟小八吵过嘴才来的,三姨太这会子还没去用饭,很显然从早上起来就吐到了现在。
“你别哄我,三姨太一向起得早。吐完之后用饭有影响吗?”
春杏迟疑了一下,才道:“用的不多,偶尔用完了也要吐。”
阮绵绵一颗心提了起来,这一大早就吐,还吃不下早饭,身体迟早熬干了。
三姨太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裙衫,她手里拿着块帕子,不停地擦着嘴角,好像上面还沾着污物一样。
她见到阮绵绵手边有一杯热茶,立刻问春杏:“三小姐这杯茶,之前可换过水了?”
“没换,奴婢忘了。”春杏面色一僵。
“快换了,早上头道茶水我喝过了,就怕脏了。”
三姨太有洁癖,而且是神经性洁癖,其实这茶水在茶壶里,她喝的也是倒在杯子里,根本没有脏了一说。但是三姨太心理就觉得不干净,一定要倒掉。
等茶水换完之后,她又要春杏把几个茶杯都烫了一遍,才再次倒上水。
“也分不清哪个杯子是我喝的,不能让你喝脏的。”三姨太轻声解释了一句。
“姨太,您不必这样,您常说我们是一家人。”阮绵绵看她这样儿,心里就酸的不行。
三姨太这种精神洁癖,体现得还特别畸形,她觉得自己脏,用过的东西一定要清洗干净,不然就弄脏了别人。
她小时候和三姐姐一起住这里的时候,三姨太总叮嘱她们,碰完她用的东西一定要洗手,免得沾染了晦气。
“绵绵,你知道我的,就当全了我的心意吧,不然我难受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干净得很,要一直干净着。”三姨太抬头看她,冲她柔柔一笑。
这一笑就让阮绵绵鼻头发酸,三姨太长得好,是阮家的姨太太里长得最出彩的。
灿若玫瑰、明艳动人,是那种让人一眼就惊艳的美丽,所以阮富才给她取名铭心,看上一眼这辈子便忘不掉了。
哪怕铭心是老太太的丫鬟,他也想方设法地弄进屋子,成了姨太太。
这也就是民国时期开放了些,若是放在旧时,惦记着家里长辈的贴身侍婢,那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更何况铭心当初还是订了亲,都准备放出去嫁人了,后来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到了阮富的床上。
“姨太您说的是什么话,您若是不干净,怎么能教出干净的小姑娘啊。我和三姐姐都是您带大的,您怎么就不干净了?”阮绵绵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情绪有些激动地说出口,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
“别哭,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当我意难平吧。”三姨太一见她要哭,立刻伸手拍拍她的手臂,想要安抚她。
但是当她的掌心触碰到阮绵绵的时候,又抖了一下,立刻拿帕子给阮绵绵擦手,她又觉得自己弄脏了阮绵绵。
看着三姨太小心翼翼擦拭的动作,阮绵绵觉得心里堵得慌,硬是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三姨太不喜欢别人为她流泪,她觉得自己不配,从上了阮富的床之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脏了,这是心理疾病。
情况越来越严重之后,阮富在的时候,她就冲着他笑,阮富走了,她就对着盆子吐。
阮绵绵知道,三姨太对老爷是生理性厌恶,她觉得阮富恶心,而跟阮富睡的自己更加恶心。
“小八放这里,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他成人的。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今儿回去的时候,把春杏带上吧,我知道你那里缺伺候的人,这丫头没踏雪老实,主意多但是也聪明,你回去试试看,若是用得不好再送回来给我,能陪我说话的没几个人了……”
三姨太细细地叮嘱她,只是说了几句话,就用帕子挡在鼻子前,捂住口鼻,不让自己的呼吸惊扰到她。
阮绵绵知道,三姨太的病症又严重了。
“姨太,不用春杏,您给我小丫头变成。”她连忙要拒绝。
三姨太摆摆手,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站起身又去找盆吐了。
每次吐完她都要换衣裳,哪怕什么都没沾到,一番折腾之后,她才再次坐下来。
“已经许久不犯了,最近没做好准备。”她见阮绵绵担忧,不由得安抚了两句。
三姨太说得模糊,但是阮绵绵却听懂了。
阮富之前一直宠琴姨太,有些冷落三姨太,这是三姨太求之不得的,不过先是琴姨太失宠,又有阮富拿托付小八当借口,过来的时候,三姨太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怕觉得更恶心了,才导致病情严重了。
“你去看过太太吗?”
阮绵绵回神,点头道:“去过一次佛堂,她不肯见我。”
三姨太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陪您去用饭吧。”
阮绵绵岔开话题,明显是不想提起太太。
“绵绵,她是有苦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