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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人微末之材,怎能堪此大任……”

要推?她挑中的人,怎容他退却。

将忽悠人的功法用到极致,不信他不上钩。“大人本就有将帅之才,无奈朝中无人,才籍籍至此。此事若成,大人便有从龙之功,朝廷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大人若至江北,必当领军百万重整河山。若败,眼下伶仃漂泊,还能败到何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大人以为如何?”

孙达让她说得面红耳赤,忽而抱拳,大声道:“大丈夫当以身报国,不求其他。”

“你与德安一同入京,我与五哥有约,他必在员外府安顿。锦衣卫屯守京内,道路房屋你比谁都熟悉,如何出城,就看你的了。”

“殿下放心,小人必不辱使命。”

云意面上带笑,勾起唇,上前一步,“旁人若有异心,皆可杀之。”

孙达点头,领命而去。

云意力竭,灯影下长舒一口气,缓缓向后,坐会老旧的红木椅上。

静上片刻,莺时挑了帘子进屋来,蹙着眉,担忧道:“殿下如此安排……德安德宝两兄弟也便罢了,那个孙达,奴婢以为并不可信,要不要再多派一个?”

云意瘫倒在椅子上,再没有半点仪容可讲,话语中全无气力,透出的是一股深深的绝望,“父皇自绝于两仪殿,南去的臣工势必要推举新君,没有什么比一个合乎礼法的继承人更能震慑宵小稳固朝纲。只愿外祖仁慈,立而不废吧…………”

“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她自喃喃一句,停了许久,复又吩咐道,“你同玉珍嬷嬷一道,把轻便的衣裳、现银、珠宝收拾出来,带不走的埋在墙根后头。我记得压箱底的还有两件男装,拣出来,明日起我做男儿打扮,咱们也不是什么公主仪仗,只当是往江北投亲去。”

再眯起眼望向莺时,“你头上珠钗首饰也都收起来,衣裳捡旧的穿,逃难就要有逃难的样子。”

她实在累极,靠在椅背上,不自觉便睡了过去。

夜里静得出奇,她被莺时与槐序两个挪回床上,迷糊间能听见檐下滴水,滴答滴答踩着节奏,偶有人语,悉悉索索似在耳边。

突然间楼上板凳桌椅落地砰砰响,有人咒骂有人呼痛。

她掀开被子裹一件罩衫便往窗边去,莺时也醒了,二人交换眼神,预备翻窗出去。莺时的手还没碰到窗棱,窗户已然让人向内一把推开,窜出个高个黑衣人,手上一把雪亮长刀,一刀迫开莺时,随即向云意直扑过来。她退无可退,随手抄起妆匣挡在身前,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刀锋血雨,恍然间只觉得手背一热,那人将她紧握的妆匣丢开,长臂一伸把人捞到身前,低低道:“早先那股聪明劲呢?举个破盒子能挡什么?”

云意适才愣愣回了魂,低头看发觉自己染上一身炙热血红,地上黑衣人丢了一双手臂,虫子似的蠕动着叫喊,哀嚎如同崩坏的琴弦,震得人耳膜发痛。

不过眨眼功夫,不断有人往屋内闯,陆晋带着她一会儿向前一会儿退后。锋利雪白的□□破开潮湿的风与寂寥的夜,断开了骨割开了肉,血似山泉不断喷溅,云意只看得清他的脸,月下苍劲而深邃的眉与眼,短短一个相聚,便要摧毁你心底层层驻防。

风破,他斩下一人首级,还能抽空同她玩笑,“看傻了?眼镜都不眨一下?”

云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不慎被他一把推出去,撞回自己凌乱不堪的拔步床上,陆晋回身又是一刀,险险要将那人从中间截断。

她吓得叫都叫不出来,哭也无力。陆晋遇上个厉害人物,这两人能从门口打到她床上,一人抓她手,一人拖她腰,互相恨不能将对方砍死,但谁也没敢在她身上动刀子。

而陆晋的刀快过风,钻过空隙轻轻一划,那人持刀的手便从肘部齐齐断开,溅开一帐鲜血。

他伸手绕过她后腰,一把将人提起来,麻袋似的捞在手里,另一只手仍握紧了刀,听屋外渐渐静下来,曲鹤鸣慢悠悠出现,才收敛了满身杀气,将云意搁在桌上,歇一口气。

曲鹤鸣道:“外头的都解决了。”

陆晋扯过幔帐将刀身上温热的人血擦净,“留活口没有?”

曲鹤鸣探身向内瞧过一眼,摇头说:“看来也就你这留了几个断手断脚的东西。”

云意仍旧呆呆傻傻盯着地面,屋子里弥散着浓厚的血腥味,她一时忍不住,干呕起来。无奈搜肠刮肚的老半天,一张脸白得像鬼,也没能吐出什么来。刚一抬头便撞见曲鹤鸣满脸的不屑,鼻子里哼哼说:“惹事精,见点血,至于么?”

云意到底是霸道惯了,世上鲜少有人敢这么阴阳怪气地同她说话,腿还是软的,火已经窜上来,瞪大了眼同他对峙,“我吐怎么了?”

“我不爱看!”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吐?”

“为什么?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一日三十顿,顿顿鸡鸭鱼肉猪肚肥肠,老王家养的老母猪都没能你能吃,夜里又灌下去多少?乌糟物从嗓子眼里溢出来,装什么装。”

“你——你这贱人!”这人说话可忒毒了,云意让他气得要发狂,人都跳到桌子上,散着一头长发,带着一身血,乍看去就是个没人管的疯婆娘,一股气钻在胸口出不来,她这一时疯了止不住脱口而出“我怀孕了——”顷刻间屋子里静得骇人,她头皮发麻又无路可退,只好硬生生演下去,一把抓过来看好戏的陆晋,扬着脖子说,“你主子的!敢有不敬,立时扒了你的皮!”

曲鹤鸣冷笑道,“不可能!”

云意反驳,“怎么不可能,你又如何知道不可能?你试过?”转而也不等他回答,扯着陆晋说,“死娘娘腔说你不行,这事儿你能忍?他脖子葱尖儿细,你砍不砍?”说话间把搁在桌上的□□也递过去,“你不砍就是让他说中了,你真不行!”

曲鹤鸣恨得牙痒痒,“见天儿的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要你管,要换从前,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早剁了你喂狗!”

“你倒是试试——”

云意拿着刀跳起来,“试试就试试!有胆站着别跑。”将要提步,陆晋已握住她手腕,她使不上力,刀也落回他手里。她气闷,却发现黑夜里他笑得这样好看,眼底的暖意,能融尽一整个冰雪寒冬。

他笑着说:“行不行试过不就见分晓?”

呸,什么玩意儿!

☆、审问

第十五章审问

莺时从角落里钻出来,玉珍嬷嬷也领着槐序同季夏几个出现,云意深深看她一眼,并不多言。

屋子里闷着的血拼了命地往鼻尖钻,逼得人反胃作呕。陆晋将剩下几个能开口的拖到西厢房问话,门边还落着半只手臂,孤孤单单没有去路。

云意拨了拨乱糟糟长发,招呼莺时,“赶紧的,给我换身衣裳梳个辫子,这拨人明显冲着我来,我不去,万一问出什么来,难保他们不起歹心。”

莺时也不好受,整个人哆哆嗦嗦抖个不停,一根腰带系了半晌,禁不住担忧道:“殿下……殿下可还受得住?”

“命都要交代在这里,还管什么受得住受不住?再而,明日出门,你的称呼就该改了,省得叫错了徒生事端。”囫囵穿好了衣裳,就着槐序手上的帕子擦了擦脸,这就匆匆去了西厢。

见了面,曲鹤鸣还是一副“全天下都欠老子一万两”的死样子,巴音与查干也在,一人压着一个尚能开口的贼人。陆晋负手立在正中,只留一道背影,及他身后入了鞘的□□,人与刀个个锋利。

曲鹤鸣冷着脸挂着笑,让人看一眼就想动手,凉凉一句话刺过来,便揭开今夜序幕,“正好,这人找你来的,不如你来问?”

云意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径直走到陆晋身边,“二爷问出结果了没有?”

曲鹤鸣接过去,“早说了等你来,听不懂人话不是?”

云意道:“本宫不跟畜生说话。”

“你——”他猛地站起来,就要同她一决高下。

云意却在直视陆晋,“都说人走茶凉,现如今大齐还没有亡,二爷就容得一个无名小卒对本宫言语不敬?若传扬出去,二爷将来无论要走哪条路,恐怕都无益处。”

“哪条路?”他转过身来,昏黄灯光下一张俊朗无双的面孔,眼底映出她的愤怒与仓皇,“自然是忠君爱国之路。”

对上曲鹤鸣,“你是读书人,该知道分寸。”

云意道一声谢,见好就收。

陆晋转而对付黑衣人,冷冷问:“你是何人,因何而来——”

为首的人咬牙不说,陆晋递个眼色过去,查干便把将将熄灭的火把整个塞到他嘴里,当即毁了他半张脸。莺时吓得两眼一闭晕了过去,云意攥着衣襟,向后退上几步,跌坐在椅上。

另一人还是不说,巴音拉扯他右手,要削了这一只,刀在近前才求饶,哭得涕泪横流,“各位大人行行好,给个痛快。”

陆晋仍是原先那句话,“受谁指示,为何而来?”

这回不敢多拖,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小人奉顺天王密旨前来活捉戾帝女儿坤仪公主,前头那个就是南闯王周凤顺周大将军……”顺天王就是李得胜,这人觉得自己打几场胜仗就是顺应天命,给自己封了个顺天王的名号,就当是圣明天子可呼风唤雨号令天下。

天不明,夜有虫鸣,夹杂着嚎哭,使人烦闷。

云意冷然道:“什么顺天王?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我大齐三百年总共也就二十来个王爷,这顺天王一路可封了三百多号人,听闻想不出封号还有新造字?什么南闯王,至多也就是个锦衣卫千总,值当什么?”

曲鹤鸣横插一句,“三百人算什么?”

云意道:“确实,怎么也比不上你话多。”

曲鹤鸣还要反驳,让陆晋不赞同的眼神止住,生生咽下这口气。

陆晋继续,“凡是有所求,要拿公主,为的是什么?”

那人摇头,“这个小人真不知道,听闻是顺天王当面下的旨意,也就南闯王知道。”

陆晋看向躺下被烫坏了口鼻的南闯王周凤顺,“去拿墨,让他写!”

查干取来纸与墨,周凤顺伸出手来沾了墨写下“五鬼图”三个字。

“胡说八道!”云意骂完人站起身,泄愤似的去抢那团墨。陆晋同曲鹤鸣趁着这一刻交换眼神,二人心照不宣。

“是耶非耶,何必跳脚?”曲鹤鸣嘴角上扬,尽是讥讽。

另一人多嘴接上来,“是是是,小人记得,一个叫冯宝的太监早前献过一幅图,又有人说缺了半边,皇宫里头找遍了都没踪影,皇子皇孙都死绝了,就剩个坤仪公主,要是连她都不知道,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图的下落。”

又是冯宝,云意简直恨毒了他。那该死的老太监拿住这个秘密还要害她多少回?

陆晋问:“图有何用?”

云意咬住下唇,屋子里没人能答得上来。

只有曲鹤鸣,一柄破烂折扇翘着桌面,优哉游哉说书一般,“要么是宝藏要么是龙脉,你们顾家祖上不是有个可劲搜刮的玄宗爷么?那多半是钱财了,埋在哪个深坑里,等着这顺天王掘开来厉兵秣马,稳坐江山。”

云意眼神一凛,一字一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曲鹤鸣亦然郑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兴亡,肉食者谋。你们顾家江山,与我何干?”

风偷偷进来,带起烛火一明一灭,云意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最终只不过辩驳,“一个下作太监,三姓家奴,何以取信?”

陆晋摆摆手说:“拖出去——”

查干心里明白,二爷手底下,这样的东西没有活路。

“时候不早…………”他的话未完,云意却像是昏了头,细细的手指攥住他袖口,“陆晋…………”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眼眶里盈满了泪,偏又倔强地忍着,仔细看上一眼即可发觉,她几乎浑身都在颤。

一个字不说,他却也窥见全貌,“明日让巴音领一队人送你们南下,你放心,今天的事不会有人外传。”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要不咱俩拉个钩?”她伸出一根娇软可爱的小指头朝他弯一弯,他笑笑说:“别闹。”就像个心慈面善的长辈。

她很快换上笑脸,眼角一动,泪也伴着笑落下来,“我就知道二爷是好人,你放心,你的好我都记着呢,等我到了江北,一定想办法报答你。”

夜已深,莺时也自己醒了,跟在她后头往外去。经过曲鹤鸣身边时听他小声说:“你要死了就是报了大恩。”

云意抬腿往他身上狠踹一脚,比着口型骂,“滚你妈的蛋。”

曲鹤鸣跳起来,“嘿!嘴还挺脏!”又拉上陆晋,“你听见没有,死丫头让我滚你妈的蛋。”

云意懒得与他纠缠,快步去了,陆晋无奈道,“她还是个孩子,你收敛着点,捧高踩低不是君子所为。”

“行啊,陆晋,人掉两滴眼泪装装可怜,你还真吃这一套?图不找了,人也不要了?回去怎么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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