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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信贴身收好,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往二门去,在二门上请楼家的婆子,请青书过来。
“我们少夫人有事吩咐他。”
婆子直笑:“孙少夫人有什么事儿,吩咐我们也是一样的,家里的老夫人夫人们早就吩咐过,咱们要有怠慢,就打板子。”
戥子强笑:“是些采买上的小事。”
这才刚来,买东西哪能让亲戚拿钱,婆子心道这裴家的少夫人是个知礼的,很有作客的样子。
婆子快步到外院把青书叫了来,青书知道是戥子找他,原本已经解了衣带躺到床上,赶紧跳起来重新穿衣。
又抹了把脸,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来到二门边。
“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嘴里问着话,眼睛却含着笑,盯住戥子。
戥子这当口哪有闲心看他笑不笑,从袖中取出信来。
门上两个婆子伸长了耳朵,戥子只得道:“少夫人让你按这上面写的添置东西去。”
青书刚要翻开,就见戥子冲他挤眼睛。
青书怔住了,这……这不会是戥子写给他的信罢?
戥子接着又道:“螺儿的病还不好,你再去城中请个名医来。”说完她指了指交到青书手上的信,扭身提着灯笼往回走。
青书就这么看着,看了会儿才把信笺收起来。
回到屋中,点起油灯,满心以为是戥子给他写的,小心翼翼将信封揭开,还想戥子什么时候能写信?
展开一看,倒抽口凉气。
少夫人,要找仵作?!
戥子回去的时候,阿宝问她:“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戥子神思不属,怔怔点了两下头,“阿宝……为什么要请仵作。”
“请了就知道了。”戥子虽叫这么个名字,心比她还软得多,“你先睡罢,明儿还有好些事要办。”
偏偏是在亲戚家里,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戥子睡到外间榻上,阿宝将灯拿进拔步床中,从匣中取出那本小册,翻到自己的那一页。
她死之后,裴家以为她是久病,是灯尽油枯而亡。
阿爹阿兄又不在京城,纵然在,也不会想到要开棺验尸。
那她便自己替自己请个仵作,看看这病症到底是什么。
第216章 验明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戥子一夜都没睡好, 醒来时外头灰蒙蒙的,天还未亮。
她听了听阿宝床帐中没有声音,蹑手蹑脚爬起来, 也不知道青书去请仵作的事儿办了没有。
她们初来乍到, 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仵作?
一边胡思乱想, 一边换上衣裳系上腰带, 刚要开门去打热水, 又觉得不对劲。
她轻轻唤一声:“阿宝?”
“嗯。”
戥子几步走到内室床边, 将帐子揭开,就见阿宝坐在床上, 原来她就已经醒了,竟然一声都不出!
“你这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醒了,我醒得早些。”阿宝温言说谎,她一夜都未阖眼, “你去……催一催。”
“好。”戥子匆匆洗脸梳头, 外头晨雾还未散去,她一路小跑着到外院去。青书没来,来了个小厮道:“青书哥一早就出门去了,姐姐莫急, 少夫人吩咐的事儿, 青书哥加紧了在办。”
戥子点头:“多谢你了。”
回到院中,刚走到廊下就遇上了福儿,福儿奇道:“姐姐怎么起这么大早,这是去哪儿了?”
楼家宅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大湖, 每日清晨白茫茫一片, 那雾吹到宅中来。
戥子方才走得急, 还磕了一下,这会儿头发丝上还沾着雾珠。
她想笑的,又没能笑出来:“昨儿夜里姑娘就吩咐我让让青书再找个大夫来,早上一醒又让我去催。”
福儿嚅嚅:“姑娘真是……慈悲。”
“你姐姐怎么样?今儿好些了没有?”
福儿笑了:“已经好许多,这会儿能坐着喝水吃东西,果就像那位大夫说的,落了地就好了。”
“那就好,等再请个大夫瞧瞧,咱们就都安心了。”
说完绕过福儿,回屋去打水给阿宝洗漱。
隔着窗户瞧见结香找到了福儿,福儿一听结香开口,便眉头蹙起,摇头道:“那怎么成,我照顾我姐姐才放……才不麻烦你们。”
“正有活要派给你。”
结香的声音陆陆续续从窗子外面传进来:“你就放心,你姐姐挪出来,咱们也都会好好照顾的。这活儿要得急,得赶赶工,咱们住在这儿,也有许多要麻烦人的地方。”
“譬如大夫罢,来了还没到一天,就请了两位了,姑娘还得拿银子请门上的婆子,跑腿的小厮们吃酒买点心,你说是不是?”
怕楼家的下人嫌她们烦不尽心,可不就得用银子开道。
福儿又低下头去:“我都知道,姑娘,姑娘对我们姐妹有大恩。”
结香伸手就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跟你说这个,你放心把螺儿交给咱们照顾,你想呀,你写那百寿图,你姐姐看见会不会帮你的忙?”
这倒是真,姐姐就是这个性子,看她在忙,就算身子没养好也一定会强撑着帮她的忙。这又件是替少夫人争脸的事儿,那更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
“我知道了,我这就替姐姐收拾东西。”
“哪用你收拾,绣房就在那边,又有光又不直照人眼睛,你快瞧瞧去。”结香带福儿去上工,“打孔的小米珠也都预备好了,姑娘说了最好能精细些华贵些。”
福儿点头,六十大寿,除了绣出寿字,再绣上松鹤灵芝什么的,底下用珍珠衬一衬,寿字里再铺满金线。
她说给结香听,结香夸赞:“怪不得姑娘要把这活计交给你呢,你们姐妹真是一双巧手。”
进了屋子,那里已经设下绣屏,桌椅床榻应有尽有。
“你累了就歇歇,串珠这种活,我们几个谁得闲就谁来帮你,真要忙起来,吃饭都摆到你面前!”
结香笑着把事儿安排好了,到正房去回话。
阿宝冲她轻笑:“办得好,不能让她一个人忙,你们不拘是谁,要有一个给她打下手。”不能让福儿一个人呆着。
“那是当然了。”那么大一幅绣,就让福儿一个人那也绣不过来啊。
很快青书就又请了大夫来,福儿亲耳听见大夫说要静养:“胡大夫的药已经开得很好了,实在没什么疏漏处,病人要静养。”
这下福儿更不能拒绝,她要做绣活,若再要照顾姐姐,势必忙乱,反耽误了姐姐的病情。
“那……也别挪动姐姐了,我睡到绣房里去。”福儿匆匆收拾了两件衣裳,让姐姐还住在这屋里。
这正合阿宝的心意,搜起屋子来更方便。
趁着福儿做绣活的时候,戥子照顾螺儿,丫环的屋子都简单,又是在外头作客,每人只带了日常要用的东西。
戥子很快就粗搜过一遍,回去禀报阿宝:“都是些咱们大家有的东西。”
香包青盐,头油胭脂,软膏胰子,样样都是府里发的东西。
“你全细看过?”
“嗯!”戥子把香包都扒拉开,里面填的香丸跟她们用的一模一样,“连头油我都闻过了,都一样啊!”
“既然都一样,你一件一件把东西换出来,用匣子装起来。千万做得仔细些,别让她们看见。”
万一呢,万一她们要是无辜的呢?
戥子点头:“好。”
因是大伙都有的东西,戥子手边就有现成的,一件一件换了出来,先是香包,然后是青盐,连青盐盒子都是府里发的。
每回换上一二样,螺儿躺在床上都没察觉。
从下午到晚上,戥子已经把螺儿日常用的东西都换了个遍,她捧着匣子送到阿宝房中:“全在这儿了,连楼府里分给咱们的雄黄粉,我都均了些出来。”
“连被子褥子也都翻过了,这不马上端阳节,楼家送了避五毒的香包,我借口放香包都翻了一遍。”
“很好,现在一是要看螺儿的症状好不好,二,就是等青书。”
阿宝情知她们刚到此地,青书人生地不熟,要找个可靠的仵作并不容易,可她怎么也难静下心来。
请仵作这事,要跟楼家人探听些消息,但又不能让楼家人知道,更不能跑到外头去嚷嚷。一个外乡人,刚到此地就要找仵作,难免让人生疑。
也不知有没有人肯验。
这两日里,楼家的宴请也没断过,阿宝每日都要陪着裴三夫人到虞氏房中去。
陪老太太说话玩乐,有时是投壶,有时是捶丸,有时是木射。玩的花样一天比一天多,因屋后有湖,楼家的姐妹们都爱在靠湖边的地方荡秋千。
“娘在家时,会玩这许多东西?”
裴三夫人笑了:“哪儿呀,每天读书做绣活都来不及,年节里才能玩一玩,我娘心疼我呢。”她这个年纪了,一回家来,喊上一声娘,立时就又回到闺阁中的岁月。
虞氏心疼女儿远嫁,又心疼女儿中年丧夫,想来在婆家是难有这样松快的。
她夜里跟女儿一道睡,问:“你婆婆要不要立规矩?”
裴三夫人故意捡好听的说给她听:“没有,她有亲儿媳妇,瞧不上我。”
虞氏哪会不知道女儿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好过,还是气哼哼的:“都是你爹!也是你自己!瞧见一两篇诗,就把自己定出去,要是你就嫁这儿,哪会隔二十五年才见呢?”
“那两个都外头作官去了,拖家带口跑得天高皇帝远。偏你嫁的那个清高!说什么不出仕!有什么好处?你在家里苦挨罢了!”
裴三夫人只得苦笑,年轻不知事时又哪里知道?十五岁的小姑娘,看了些诗书,听了点戏文,就当这世间情爱如书中所写,如戏里所演了。
那一点甜,抵不过苦。
虞氏知道女儿是哄她的,嫁出去的日子必不好过,抹了会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