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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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去年就有个兄弟轮值守营,第二天才被发现冻死在大营口。
每年一到冬季,三十二旗总要少几个人。
宁长风继续道:“即便此次你们侥幸得了一条性命回去,以后呢?主将对我们不闻不问,其余营的看不起我们,嘲笑我们,给我们最差的伙食和兵器,最脏最累的活却都扔给我们干,谁敢保证下一个被冻死饿死的不会轮到你?”
其他人放下了手边的活,静静地看着这边,神情愤懑而悲伤。
谁不想活得漂亮?可作为混族人,身份就是他们最大的罪,他们因此被质疑,被驱逐,因此而无家可归,不被接纳地活在世上。
宁长风:“偏见永远不会因为忍耐而终止,如果你们始终认为可以忍下去以期待一个不可知的明天,可以,那就继续在这里待到风停雪住。狼群已经熟悉了你们的气味,不会再伤害你们,前提是你们不能带外人进来。”
他将破烂的棉袄放回原处,取了包袱里的短钩,往上面一圈一圈地缠绳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林为想着自己把柄还在人家身上,一咬牙一跺脚:“我去。”
顺带推了林子荣一把,替他道:“我哥也去。”
林子荣转头看他一眼,神情虽不赞同,但到底没当众驳他面子。
见到林子荣点头,陆续又有几人站了出来。
“我去。”
“我也去。”
“带我一个。”
……
全队十人,最后只有一个年纪轻的小孩哭着说不去,宁长风没有为难他,只让他守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少年面上羞赧地点头,为了自己的胆小而感到难为情。
其余九人围拢过去,共同商议对策。
这帮在边界线混惯了的人虽说武力值不怎么样,倒是知晓许多旁门左道,想的办法一个赛一个缺德,宁长风选择性的吸收了一些,制定了最后的方案。
晚饭是那名叫甘扎的小孩一手包揽的,众人吃饱喝足,背上行囊趁着夜色出发。
仗着有河流和绿洲这两道天然屏障阻挡,粮储仓的守卫本就不多,又逢暴风雪肆虐,多数守卫都窝在前头屋子里烤火吃肉,畅聊着今冬又能从北昭国皇帝手里薅到多少粮食。
宁长风率先解决了瞭望塔上的人,带着小队几乎算是长驱直入。
“这锁也太简单了,不是我说,羌族人也就身高体壮一些,脑子长得比我手里这根铁丝还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林为撸下挂在大门上的铁锁,得意洋洋道。
宁长风率先走了进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林为点燃火折子,微黄的灯火照亮一隅。
经过一条长而窄的地道,几人终于到达了储粮的地方。
“娘的,上好的小麦北昭国皇帝就这么送出去了,要我是羌族首领不抢他抢谁?”看到面前堆成山的小麦,有人忍不住骂骂咧咧道。
更多的人拿出了身上带的口袋往里面搂粮食。
“一人一袋,别贪多。”宁长风稍稍嘱咐了一句,随后勘探起里面的构造。
他所在的地方是个圆弧形的储藏室,粮食被随意地堆放在左侧,而右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挨个敲了过去,果然听到空洞的回响。
里面还有东西。
他曲起指尖,动用内力往墙上一弹,墙面受力无声垮塌出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小洞,里面有冷光一晃而过。
“居然有这么多兵器!”
门洞里堆着成山成海的兵器,刀枪剑戟都有,林为上前拿了一把,火折子的光照在刀柄刻着的图案上,他突然一怔,随即小声叫道:“哥,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另一个门洞,林子荣从成堆的棉袄中拎起一件,手指抚过领子上绣着的图案。
这是……从陇西营流出来的物资。
兄弟俩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他们没有衣服御寒,怪不得兵器用的还是七八年前的残兵卷刃,怪不得营中的伙食一日比一日差……
有人竟倒卖军资!
数量如此巨大,定不是军中的无名之辈。
想到此,林为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随后便觉得可笑起来。
北昭与羌族战争日久,仇恨也随着年月而日渐弥深,代代相传,几乎到了见面就你死我活的地步,可这些大人物们却在暗通款曲……想必仗打得越频繁,这私下交易的银两就越多罢。
可怜他们居然还为了自己的混族身份痛苦不已,上面的大人们早就滚作一堆了。
“这……怎么会这样?”
“我们的武器和棉袄为什么会在北羌人的粮仓里?”
“这些粮食不会也是……”
小队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上面属于陇西营的徽印,一时震惊不已,更有几个已经红了眼眶。
这些粮食、棉袄、兵器如果真的发到他们手上,是不是那些兄弟就可以不用白死了。
这一刻,所有人内心都是茫然的。
宁长风心中也不太冷静,以往他只知北昭的掌权者专横独断,素喜利用党争来求平衡,以致朝中上下争权夺利者多,为黎民百姓者少,却不知堂堂西北大营,竟敢做出倒卖军资给敌方的通敌之举。
真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景泰蓝才那么点大,即便协助他坐上皇位,真能扶起这个大厦将倾的破烂王朝吗?
宁长风压下心中忧虑,抬手示意大家稳定情绪:“离开这里再说。”
他随手捡了把短兵器带头往回走,林为愤愤不平地往身上裹了件棉袄,想想觉得吃亏极了,回头又挑了两把趁手的兵器。
其他人有样学样,能带走的尽量带走,甚至给留守在绿洲的甘扎都捎了一件。
一群人来时两手空空,去时连背带拖。
“快点。”地道口,林为把最后一个人拉出来,将锁挂了上去,伪装成从未有人来过的样子。
“等着,改日小爷一定把你们搬空!”他抬了抬下巴,和小队一起消失在风雪和夜色中。
宁长风将他们护送到绿洲边缘,转身又按原路返回,潜入地面上的圆顶屋中,林为跟在他屁股后面,死乞白赖说自己的迷烟有用。
不放心他,林子荣自然也跟来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值守的羌族人死也想不到会有人越过绿洲,粮储仓直接被人从后门进去翻了个底朝天,面前堆了个火盆,就着烈酒靠坐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过了半会,有人尿急,便起身去屋后撒尿,被宁长风一手刀给劈晕了。
另外一个许是喝得有些高了,久等同伴不来,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没有回应,便左脚绊右脚地起来,大嗓门咧咧道:“撒个尿磨磨唧唧,跟女鬼滚草堆了,啊?”
话音未落便失了声。
宁长风从黑暗处现身,掠进屋子里。
这座圆顶屋连着底下的粮仓,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上这部分自然用作了资料库,所有物资进出账目都在这里。
宁长风一本一本翻过去,上面详细记载了每次进出货的时间及数量,交易多少……但账本做得很隐蔽,供货人只含糊做了个标记,上头盖了一方私印,压根看不出是谁。
他将标记和私印一并拓印下来,方便日后做比对。正要再找一找别的线索时,突然听到一阵乐声。
那音调明明悠扬清澈,像某种不知名的江南小调,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乐器不同,吚吚呜呜在这寒夜中尽显悲凉婉转。
与他听过的天壤之别,却又处处熟悉。
宁长风难得发了会怔,随即迅速掠了出去。
第45章
后半夜,暴风逐渐停下,只有大雪还在下,天地苍茫一片。
那乐声呜呜咽咽,吹奏到一半时断了。
宁长风一个趔趄,抬手按上心跳加速的胸口,眉头微微皱起。
“喂,你要跑哪去?”林为气喘吁吁地追上问道。
“方才的乐声你听到了吗?”宁长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五味杂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林为“嗨”了一声:“你说那个口弦声啊,羌族里人人会吹的小调,许是此地住着几户游牧人家,想家了便吹上一吹呗。”
他指着河对岸零星几个草原包,不以为意地说道。
羌族大部分人都逐水而居,一生漂泊无定,因此自创了许多小曲小调,以打发旅途中的枯燥。
刚才那首算是流传度最广的。
宁长风却摇了摇头。
“方才乐声就是在此处戛然而止,绝无可能是对面。”他沉吟了一下,在附近仔细寻找起来。
林为对跟上来的林子荣摇了摇头,两人满脸不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大雪纷纷扬扬,深及膝盖。
一炷香后,宁长风从雪堆里刨出个人。
此人浑身已经僵硬,透过满脸络腮胡都能看出嘴唇已经乌黑发紫,已露死相。
宁长风眼尖地认出了他:“陈璟?”
陈璟衣着单薄,怀里抱着一株巨大的血红珊瑚树,胸口流出的血液已经被冻成冰,几乎探不到热气。
林为和林子荣陆续在二三里之外的雪地中扒拉出不少人马和货物,有中原打扮的,也有羌族打扮的,双方似乎发生了一场械斗,倒下的尸体均已被冻得梆硬。
宁长风看了一眼,正是去年护送他和容衍去金平府城的那一批。
“一点活气都没了。”林子荣冲他摇头。
宁长风收回目光,试图将陈璟带走,可他抱着珊瑚树的手死紧,无论如何也扒拉不下来。
无奈,宁长风只能掰折陈璟两根手指,这才将他背起。
“把珊瑚树也扛上。”他嘱咐身后两人,随即带着他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