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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瑶这会儿满脑子粉红花花,哪还顾得上生气,闻言点点头:“没事,反正只是亲戚,处不来的话,往后远着点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可只要一想起他那张脸,我就生气……”贺兰玦端方守礼,做不出背后议论长辈的事,贺兰蓉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说着撇撇嘴,满脸嫌弃地与桑瑶小声嘀咕道,“你都不知道他做过多少败坏镇北王府清誉的事!”

她说着就把陆成安的黑历史全跟桑瑶抖落了出来。

桑瑶这才知道满门忠烈,家风清正的镇北王府,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的纨绔世子来。

原来这陆成安是镇北王夫妇的老来子。当年年近四十的王妃为了生下他,难产大出血伤了身体,这些年一直在卧床休养。而镇北王则是一直忙于公事,不常回家,所以陆成安是被他的祖母,也就是镇北王的母亲,镇北王府老夫人杨氏带大的。

因为镇北王独宠王妃,王妃之前又连生了三个女儿的缘故,杨氏对这唯一的孙子极为上心也极为宠溺。每每陆成安犯了错,镇北王夫妇要教训他,杨氏就会哭喊着护在陆成安身前。

若只是她一个人,影响还不会这么大,偏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镇北王的亲妹妹,陆成安的亲姑姑陆英,丧夫后也一直住在娘家,且对陆成安这个侄子也是疼若心肝。

母女俩可着劲地宠着陆成安,这才把陆成安宠出了这一身的坏毛病。

对此,镇北王夫妇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事实上发现这儿子有长歪的迹象时,他们两口子第一时间就出手干预了。虽说镇北王忙碌,王妃精力不足,可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十分上心的。陆成安上头包括陆氏在内的三位姐姐,也花了很多心思想掰回这弟弟的性子,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陆成安都没有变好。

夫妻俩和三个女儿都是性格磊落,行事堂正之人,只有陆成安,好像从骨子里就是歪的。

年少时他还只是闯闯小祸,长大后就开始跟狐朋狗友一起胡作非为了。什么当街纵马,喝酒打人,强抢民女,流连秦楼楚馆……反正该做不该做的事他基本都做过。也就是父母和姐姐们一直想方设法地压着他,他才没有真正闯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大祸来。

可即便是这样,一家人平日里也没少为他擦屁股,镇北王府百年的清誉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总之就是,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这么个舅舅!还有我外祖父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要整日替这不孝子操心,真是想想都可怜!”

听完贺兰蓉的话,桑瑶终于明白“好竹出歹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过陆成安再可恶,对她来说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因此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听听就过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在不远的将来,和镇北王府扯上这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关系。

***

桑瑶跟着贺兰玦兄妹回广安伯府了。

等他们回到家,太阳已经西下,天色也暗了下来。这而这个时候,桑瑶心心念念的陆湛,正在千里之外的一处破庙里躲雨。

那日离开三水镇后,他就一路往冀州的方向去了,不过他走到位于冀州东南方的青州就没再往前了,因为青州以北,包括冀州和幽州在内的大部分州城都已经被起义军占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原本只是一群山匪的起义军就已经壮大成一股足以危及大越江山的庞大势力,可见如今的朝廷有多无能,当今的天子又有多不得人心。

不过虽然败仗连连,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也并未就此放弃抵抗。如今两军正在距离青州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夹林关对战。而皇帝也终于在朝臣们的劝谏下,把丽妃那个只会吃饭拉屎玩女人的废物弟弟换下来了。

如今奉旨在夹林关领兵对抗起义军的,是战神镇北王麾下的一员猛将罗大山。

“听说朝中原本是想请镇北王亲自前来坐镇的,可皇帝不答应,说镇北王年纪大了,怕他在战场上有个什么意外。”

“拉倒吧,那狗皇帝能有这好心?谁不知道他忌惮镇北王,忌惮得就差直接往人家脑袋上扣通敌叛国的帽子了!他不让镇北王出征,分明就是怕他再立战功,威名更响。也不想想人家镇北王要真有那样的心思,早就拉他下来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可不是么,镇北王府满门铁骨,世代忠良,所言所行天下人有目共睹。连这样的忠臣良将都信不过,反而一再打压,难怪有人要反。”

“就是苦了咱们这些人,这一打仗就没了家……”

因着打仗的缘故,陆湛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本就受苛政之苦,如今因为战争家破人亡,还不得不背井离乡,对当今皇帝和朝廷都很是怨恨。当然他们也怨恨挑起战事的起义军,骂完皇帝和朝廷又骂起了他们。

陆湛坐在破庙门口的屋檐下,听着破庙里头传出的骂声,脸上没什么波澜。

皇帝也好,镇北王也好,起义军也好,天下大势也好,离眼下的他都太遥远了,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听着。

又想到自己已经在青州停留数日,却始终一无所获,陆湛不由沉默地望向了破庙外被细细密密的雨幕裹挟得越发昏暗的夜色。

原路折返,再寻一遍吧,若还是什么线索都寻不到……

“哎哟这位施主,麻烦往旁边让让,给贫僧也腾个地儿,这雨太大了!”

突如而来的声音打断了陆湛的思绪,他回神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须眉皆白,年约六十的老和尚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和尚穿着一件破旧的袈裟,左手拿着个化缘用的铜钵,右手杵着根灰扑扑的木制法杖,看起来有些落魄。但他动作很敏捷,说话也中气十足,看得出来身体很好。

陆湛见他大半个身体都被雨打湿了,便起身往旁边挪了两步,把自己刚点燃没一会儿的火堆让给了他——这破庙不大,里头被流民们占去了,只剩下门口这边还有一小片只能遮雨但挡不了风的空地。

因天色已晚,陆湛打算将就一下在这里过夜,因此花了点力气生了个火堆用来暖身。那些流民见他身强体壮又没有跟他们抢地盘的意思,倒也没有上前打扰。

“多谢施主。”老和尚见此也不客气,笑眯眯地放下东西往火堆旁一坐,自来熟地与他搭起了话,“虽说已近三月,可这天儿还是冷啊,尤其这一下雨,真真是冻透人心……对了,施主这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啊?”

陆湛没有跟陌生人聊天的习惯,闻言随口回了句“随意走走,并无目的”,就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早前在青州买的烧饼咬了一口。

结果这老和尚就水也不擦了,火也不烤了,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他的手。

陆湛:“……”

陆湛沉默片刻,掰了一半的饼递给他,谁知老和尚却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边的包袱说:“不要饼,要肉干,贫僧闻到香味了。”

“……?”便是性子沉静如陆湛,也被这话听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师不是出家人?”

“是啊,但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老和尚理直气壮地舔舔嘴唇,一脸馋相。

陆湛:“……”

陆湛无语片刻,到底还是把包袱里的肉干全拿出来给了他。

这肉干也是他在青州买的,但他这会儿不是特别饿,就没拿出来,没想到这老和尚鼻子这么灵,隔着包袱都能闻到肉味。

“多谢多谢,施主真是个好人。”老和尚得了肉干,高兴极了,但紧接着一双眼睛就又贼兮兮地往陆湛腰间的水囊看了过去,“要是能再来点酒就更好了!”

陆湛:“……”

陆湛又把自己的水囊接下来扔给了他——水囊里装着可以暖身的烈酒,有时候赶路太冷了,他会拿出来喝上几口。

老和尚“哎哟”一声接过,乐得满脸褶子跟花开似的,而后就赶紧一口酒一口肉地吃喝了起来。

陆湛见时候已经不早,便打算和衣歇下。不过出于连日来的习惯,歇下之前,他还是从怀里拿出义父陆行的画像给老和尚看了一眼:“不知大师可有见过此人?”

失望过太多次,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会儿也就是惯例一问。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正美滋滋地喝着酒吃着肉干的老和尚看见画像后,竟是动作一顿,“咦”了一声:“这是陆行陆施主?”

第58章 打至流产

陆湛猝不及防一怔,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他才倏然直起身体:“大师认识我义父?!”

“认识认识,”老和尚也觉得惊奇, 放下水囊接过那画像仔细看了看,“他竟是你义父?”

“是,义父失踪好几年了,我和家人一直在找他。”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陆湛稳了稳心神,才又语速极快地问道, “不知大师是什么时候, 又是在何处遇见我义父的?”

“大概是三四个月前吧,在京城附近……”大概是吃人嘴软,老和尚很爽快地把自己和陆行认识的经过告诉了陆湛。

原来这老和尚是个游方和尚,日常就是云游四方,随处化缘。

三四个月前的某天傍晚,他在一个距离京城约莫十来天脚程的小镇上赶路时, 被一阵极香的烤肉味吸引进路边小林子里, 因此结识了陆行。

陆行那时正在烤野鸡吃,他手艺极好,烤出来的鸡肉外焦里嫩, 香气诱人,馋得老和尚没忍住跟了他好几天。

也是因此他才会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两人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老和尚并不知道陆行的来历, 也不知道他为何有家不回。他只知道他和他一样, 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游历在外,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另外,他看起来很正常, 并不像是失忆或是糊涂了的样子。

“陆施主烤得鸡可真好吃啊,跟他分开后,贫僧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鸡了。”老和尚一脸怀念地砸吧了一下嘴,“他脾气也好,虽然不太爱说话,总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可不管贫僧怎么吵他,他都不会不耐烦……”

陆行确实不爱说话,陆湛沉闷的性格就是像了他。也是因此,在活泼好动的陆澄和小话痨陆满来到陆家之前,父子俩常常一天到晚都说不了几句话,他们更习惯直接用行动来交流。

想到虽然老和尚知道得也不多,但这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离义父这么近,陆湛又呼吸微凝地问了句:“那大师可知道,你们分开后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个贫僧知道,他往京城去了。”老和尚回神说,“贫僧本想邀请他一同云游,也好彼此做个伴,可他说他有事要去一趟京城。”

京城?

陆湛不期然地怔住了。

“对了,他与贫僧在一起时十分警惕,贫僧怀疑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正在躲什么人。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贫僧就不知了。”老和尚说完这话,就又拿起手里的肉干啃了一口。

虽然他的话里有许多的不确定性,说的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极为难得的线索。

再加上他说义父去的地方是京城……

脑子里浮现一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芙蓉面,陆湛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里,瞬间像被人砸了一小把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霍然起了身,大步往破庙外头走去:“多谢大师,有缘再会!”

“欸欸?这还下着雨呢,又是大黑天的,施主你去哪儿啊?!”

老和尚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陆湛身上很快被寒冷的雨水打湿,可他的胸腔里却像是揣了一团燃烧的火焰,烫得他忍不住就抬高声音回了一句:“京城!”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忍耐,从此再也不去见她。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远远高估了自己。

不管义父在不在京城……他都想去京城,再看她一眼。

***

陆湛一路飞驰,披星戴月地往京城去了。

桑瑶对此毫不知情,但因为老曹几人的出现,她还是做了一整晚的美梦。

跟她相反,镇北王府里的陆成安,这天晚上过得却十分糟糕。

事情还得从他被狐朋狗友们拉着离开玉梨园之后说起。

那时怕把事情闹大,他的狐朋狗友们软硬皆施地架着他离开玉梨园,去了百花楼。

百花楼是京中最有名的青楼,里头有位刚来不久的花魁,名叫江如月。这江如月是陆成安的新相好,陆成安挺喜欢她的,平日里没少为她花钱。江如月对着他的时候,也总是一副“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份地位和钱袋”的深情模样。

可谁知今日陆成安到达百花楼后,却意外撞上了江如月跟别人你侬我侬的情形。

对方是个落魄书生,江如月不仅没要他的钱,还一边说着大意就是“你才是我真心所爱,其他人都是冤大头”这样的情话,一边偷偷倒贴给他。

陆成安当时就气得两眼发黑,差点把百花楼给砸了。还有那书生,要不是他的狐朋狗友们死死拉着他,他已经把人给打死了。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离开玉梨园之后,陆成安的心情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差了。

又因为没有兴致再去别的地方,最终,他带着满腔未曾发泄的怒火回了家。

那时天色已黑,府里众人都已经休息了,只有他妻子阮氏屋里还亮着灯,陆成安就进去了。

——是的,陆成安已经娶妻了。

他的妻子阮氏是镇北王麾下一位将军的女儿,两人从小定的娃娃亲,后来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陆成安嫌弃阮氏出身不够高,长得也不够好看,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平日里也只有每个月月初才会勉强去她房里过一次夜。

其他时候,他要么去老夫人杨氏做主赐下的两个妾室屋里,要么就是在外头鬼混。

这晚他回来的时候,阮氏正准备歇下。见他满身狼狈,鼻青脸肿地进来,已经坐在床上的阮氏先是一愣,而后就起身迎了上去:“世子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和日常不想回家,把妻子当空气的陆成安不一样,出身只是寻常,父亲也早在多年前就已战死沙场,如今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幼弟的阮氏是想努力把日子过好的。因此这会儿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就规劝了陆成安几句,让他不要总是在外头胡闹,要注意身体,还顺口说了句“不要总是惹父王母妃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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