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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拍姥爷的马屁,说姥爷的厨艺堪比聚宝居的厨师,还说她要吃一辈子姥爷做的饭。
她姥爷当时一脸嫌弃,说她净想美事儿。
老人说,我可巴不得你长大了赶紧嫁人,免得一天天总像个假小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总到处疯跑。
姥爷总是很嫌弃她。
却又总是很宠她。
苏青念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身旁的黎簌忽然笑了一下。
原来她笑起来时,眼睛是弯弯的,很可爱。
他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还想再说什么时,黎簌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姿态:
“苏学长,我要去寄快递了,再见。”
“黎簌,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吧?”
身后苏青念还在叫她,她没回头,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快递文件袋里封了一张银行卡,这些年她从黎丽那里花销的所有费用,都攒够了还给她。
“要寄同城加急吗?”
“不用,普通快递就好。”
“那可能要等明天才能发车哦。”
“没关系。”
把钱都还给黎丽之后,她还有一小些存款。
黎簌想,她可以先在泠城租一间小房子,找一份工作,然后继续攒钱。
等她攒够钱,她要把和姥爷的家买回来。
从快递站出来,黎簌站在马路边。
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认真去看帝都的一条街,看车水马龙奔走在金秋九月,看这座她生活了好几年却依然陌生的城市。
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是他们的天堂,卯足了劲儿想要来。
可这些年,这座发展在国内最前端的一线城市,像一座牢笼,困住了她。
她和泠城之间,不是不可以拥有联系。
可是她的状态太糟糕太糟糕了,很多时候,她都想要联系他们,听他们安慰她,和他们哭诉。
也好想和他们说,快点来帝都吧,我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可是那样她就能痛痛快快地生活,就能忘记失去姥爷的痛苦吗?
就能不借助安眠药入睡、然后依然每天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了吗?
不能的。
她已经没有了那个哪怕她上房揭瓦回来,也会永远护着她的姥爷了,她根本就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她必须自己先站起来才行。
9月的帝都天气很好,正午阳光里还掺杂着一丝夏天遗留的暑气。
黎簌抬起头,看着远处高楼大厦。
姥爷,我没有惹您和姥姥的宝贝生气,我一直很听话,我还学会了做饭,妈妈她似乎稍微胖了一点点,我有在帮你们照顾你们的宝贝。
高考成绩出来后,报考时黎丽把她关在家里,告诉她,哪所学校都好,必须留在帝都。
黎丽说,她会发现帝都比泠城好一万倍。
姥爷,在帝都的好学校里学了知识,考研时的面试我都会的,只是我没有回答。
如果妈妈问起来,我已经有底气告诉她,我有能力留在帝都,但我更爱泠城。
我有能力自己生活了,我有了一些存款,不会做妈妈的累赘了。
姥爷,我现在,有资格回去见您了吗?
很多年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了,黎簌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像是那年她坐在火锅店里、蒸汽腾腾间,和他们设想去帝都时的感觉。
也像是她站在靳睿家客厅、处于满室青草香中,听他说“喜欢你”时的心情。
黎簌打开火车票的订购软件,出发地的选项里,很轻松就能找到帝都市。
到达地......
她把手按在最右侧的字母排查条上,挪动到“l”,然后一个一个向下找。
当“泠城站”三个字出现在视线里时,她没忍住,鼻子一酸。
黎簌几乎是颤抖着,把指尖按在“泠城站”上面。
姥爷,我要回来了。
第40章 泠城  别怕,是我。
黎簌在火车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那年靳睿刚从江城回来, 她兴冲冲地拿了欢迎的条幅跑去隔壁,透过窗看见他“衣衫不整”地站在客厅里,满身满眼都是戾气。
他回头看她, 不怎么耐烦地问, 有事儿?
醒来时是深夜,车厢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很像是什么机械的油和汗水混合, 但也有速食的残留的气息。
她在卧铺车厢的下铺, 能听见头顶上熟睡的人,传来浅浅的鼾声。
火车载着他们, 在黑暗中呼啸而过。
黎簌抱着被子坐起来, 看向窗外。
一切景物都在暗夜里变成惊悚的黑色影子,快速闪动着从窗前略过。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长时间合作机构的人事部经理, 说周末活动缺人手,问她是否有空过去。
黎簌简单做了回复,说自己以后不在帝都了,没办法继续兼职。
另一条是陌生号码, 点开,那人先自报了家门,说他是苏青念。
苏青念说后天要请几个经管学院的学弟学妹们吃饭, 给他们传授考研经验。听说她也在准备考研,问她愿不愿意一起过去吃个饭。
还让她别误会, 不是为了给她讲经验,他没那么托大。只是怕他当年考研时和现在有所变动,毕竟她是参考过的人,想顺便也向她请教一些问题。
黎簌自认和苏青念算是陌生人,还没有和机构的人事部经理熟。
她用词尽可能礼貌, 回绝了吃饭的邀请,说自己在回老家的火车上。
人事部门的经理先回了信息,对黎簌不在帝都市发展表示了惋惜,并祝她前程似锦。
最后,那位经理说,还是很希望有机会能继续和你合作。
夜里的火车上太安静,黎簌怕震动声音吵醒其他乘客,把手机调了静音。
回过信息,她抬起头,重新看向车窗。
车窗上映出她的脸廓,也有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
黎簌又想起靳睿。
这些年在帝都,她越是想要振作起来、越是想要自立更生,就越是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能力差距如此巨大。
当年靳睿轻描淡写的“有一些小投资”、他看似慵懒的豪气、看似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养成阔少爷的财力。
这些都太难太难达成了。
他那时候才17岁。
很多人27岁、37岁、甚至57岁,可能都无法达到那样的生活水平。
黎簌自认太笨拙,追不上靳睿的步伐。
她的生活经验不足,又没有聪明到能把脑子里学会的知识变现。
以前老听人家说,上了大学就好了,那个谁谁谁上了大学之后自己能赚多少多少钱,可厉害了。
黎簌也是尝试着自立后才发现,那些被拿出来炫耀的,都是个例。哪怕大学毕业,没办法在社会完全立足的人,也比比皆是。
她尝试过去刷单,也尝试过去街上发传单。
是经过很久,才开始慢慢摸到赚钱的门道,去做家教,经人介绍去培训机构做固定兼职老师,又辗转认识了其他儿童机构的老师,成为儿童机构招生活动的策划人之一。
哪怕是这样,她赚的钱也不过杯水车薪。
也曾经焦虑过,怕自己忙碌一场,到最后仍不能实现财务自由。
最终真的沦为木偶,过着被嫌弃被指使的生活。
害怕,但也还是没放弃。
不过她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没能达到靳睿那种阔绰的程度。
甚至买回泠城的火车票时,她还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买个硬座。
毕竟回泠城后,她还要继续攒钱,把房子买回来。
靳睿真的是个太过优秀的人。
黎簌这样想着,昏昏沉沉又进入浅眠。
再醒来时是凌晨,天色微亮。
她现在已经不用完全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了,尤其是大三之后,不再为钱的事情过分焦虑,也对姥爷的猝然离世稍有释怀,睡眠渐渐好起来。
一切都在好转。
黎簌靠在硬板卧铺上,闭着眼睛。
姥爷,您看,我虽然不够坚强勇敢,也不够聪明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