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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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袁兄,此乃家妹。”
一位少年寻声走来,挡在王蒨身前,语态和煦:“家妹内敛,让你见笑了。”
王蒨有些纳闷地看了那少年郎君一眼,完全记不清此人是谁,但他这样说了说了一番,那先头的郎君的确不再刁难,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见状,前面的少年转过身子来,低着头道:“草民周陵,见过三公主。”
原来是那天跟在姜律学身后的少年。
“是你啊,”王蒨见了他的脸,才有些印象,正在回忆此人姓甚名谁,他却自己报上名来,王蒨追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本宫?”
周陵的面色很古怪:“公主只遮掩了半张面孔,要认出来并不困难。”
王蒨略有些尴尬地左右看望,生怕还有旁人看出来。
“再者,”周陵也忍不住指出道,“公主这样,要说成寒门,实在太不相似,出身寒门的女子,是不会如公主一般,玉钗披帛,贵气逼人。”
王蒨对这些夸奖半信半疑,她只当长了个记性,松口气道:“多谢。”
今夜的开场就如此失败,王蒨已然没有了再打听消息的兴致,提着裙角就要回去:“日后本宫再多多谢你,今日就先回府了。”
周陵见她的裙边翻飞,欲要离去,想起那天树下的静立的三公主,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公主此番潜入,是想知道什么,或许草民恰巧耳闻一二。”
第39章 倒香  真是一条蛇。
裙摆顿停,王蒨放下步子回头看向周陵,几乎没有细想就摇头道:“不必了,只是想游玩一番。”
话一出口,周陵也自觉唐突,红着脸低头行礼,不好再多言,目送公主离去。
长街灯火交映,明月如盘。
乔杏跟着王蒨穿过人群,回了马车处,才巴巴凑上前:“公主怎么不问问他?”
王蒨上了马车,贴着冰鉴,回她:“本宫与他又不相熟,这样的事情少让旁人知道为妙。”
乔杏不太明白:“可他那日跟着姜律学,姜律学不是与大公主认识么?”
“是认识,又不意味着关系好,”王蒨很谨慎,“若是本宫漏了什么风声,可就要给阿姐添麻烦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蒨不想再把这样的事寄托于旁人身上,至少一个不太相熟的男人是行不通的,何况他还有几分像李意行。
并非模样生得像,而是言行谈吐略有几分相似,天下读书人多多少少多学着他的风骨,王蒨只觉着寡味而厌烦。
她意兴阑珊地打道回府,洗沐过后,一脸愁容躺在床上。
房后的湖泊静默无声,王蒨翻来覆去睡不着,半晌,她从床上起身,摸索着穿上外衫往外走,唤了几声:“霖儿,霖儿。”
霖儿从远处走来,应道:“公主,何事吩咐?”
王蒨想了片刻:“明日你去宫里……不,你去寻个官家牙姑姑,本宫要再找两个跟在身边帮衬的人。”
霖儿一听就紧张起来:“公主,奴婢近来、近来做错什么事了吗?”
“别乱想,”王蒨笑了一声,“多找几个总无妨。”
霖儿点头,惊疑未定地下去了。
吩咐完这件事,王蒨走回房内,这会儿心里踏实,睡意上涌,只是房内点着的熏香是李意行惯用的味道,这些日子他不在府上,但跟在时也无甚不同,时不时就有些细微末节的小事让她想起他。
真是一条蛇。
王蒨翻了个身,终于没忍住,又起身揭开香炉吹灭,将李意行留下的香膏远远扔到了湖里,四面通风吹散他身上惯有的冷淡味道,她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
一夜好梦,翌日起身,乔杏与霖儿带着牙婆进了内院。
王蒨已洗漱穿戴好,发间插着素色的珍珠钗,正在低头沏茶。
听闻是三公主府上要人,牙婆带来的都是些乖巧懂事的稚龄女郎,最大不过十五岁,长期流落在外,使得她们面黄肌瘦,王蒨看在眼里,微微叹气。
牙婆笑得殷勤,推了推手边的几位女郎:“快给公主行礼。”
总共带来了五个女童,一一上前行了礼,王蒨听了一转后,指了指个头最高的女郎:“你叫七月?怎么起这个名儿?”
七月头一回跟贵人说话,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捏着衣角,磕磕绊绊道:“回、回公主,奴婢是七月李被婆婆带回来的,从前在家中没有起名,所以……”
王蒨听明白了,又问:“你十五了?”
“是。”
十五岁已经不小,世家或者权官之家买人大多是买年岁小的,岁数大的养不亲,也不知道先前那些年在外头都做什么,这些府中最看中来路,因此七月跟在牙婆手中两个月,一直未曾出手。
王蒨只是说道:“你身量看着不止十五。”
七月急急忙忙解释:“回公主,奴婢从小被武馆收留,与男娃们一起习武用饭,吃得多,长得也高!”
闻言,王蒨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想起乔杏也是如此,尽管在宫中长大,乔杏自小胃口就比旁的女子大几分,七月与她有几分相似。
府上的婢子们也被七月直白的话语给逗笑了,王蒨喝了口茶,笑道:“那你会武术?身手如何?”
这一回,是牙婆替她答了:“七月的拳脚功夫好得很嘞!一拳能撂倒两个山贼。”
王蒨问七月:“果真如此吗?”
她说话轻声细语,但七月不大好意思在外头告知众人自己的事迹,红着脸点头:“防身之术学得还不错。”
王蒨有了主意,微微颔首,叫她走近些,细看了半晌:“留在本宫身边,就不能叫七月了,你另想个名儿吧。”
七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在一旁苦思冥想。
牙婆又将手里余下的几个人向前推了推,王蒨重新看了起来,她记性不好,这会儿又忘记她们方才都叫什么了,眼光落了几回,看向其中一个女童。
看不出究竟什么年岁,面容干瘦,头发在光照下也有些发黄,一双眼不安分地转动,看起来有几分机灵。
王蒨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童立刻朗声回她:“回公主,奴婢叫桐叶,如今十三岁了!”
王蒨见她半点不露怯,追问一句:“识字吗?”
桐叶不停点头:“识得,识得,还会背诗!”
牙婆拍了拍她的肩膀,朝王蒨道:“公主,这丫头就是闹腾了些,不安分,心眼很实诚!”
王蒨陷入了纠结,她又细问了一遍其他三人,最终还是留下了桐叶和七月。
七月高兴之余,还在认真给自己想名字,桐叶则是快活地要蹦起来了,牙婆按着她们两人就要下跪,王蒨连忙让她们免礼了。
乔杏留了人,拿了楔子,领着牙婆往外走,往婆婆手中塞了些银钱:“婆婆辛苦了,这都是公主的意思,给她们贴补些吧。”
如今这人命飘零的世道,有人愿意买她们的命已算走运,女童们跟在牙婆身边谋求出路,也恨不起她,总比曝尸荒野好多了。
牙婆掂着手里的银钱,感慨三公主如传闻中一样仁善,感激涕零地下去了。
银两不是王蒨的,是李意行的。
李意行不把金银当回事,兴致来了扔两锭银子投进湖里看看水花长什么样,这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王蒨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少银钱,留在府里的反正够寻常人吃喝几辈子不愁了。
被她花去,总比让他浪费了要好,王蒨厚着脸皮不跟他客气。
花旁人的钱总归很大方,王蒨又开了箱子,拿了些银钱给乔杏:“你去带着她们裁两身衣裳,看看有什么要置办的。”
乔杏颔首下去了,王蒨坐在院里继续点茶,霖儿眨着眼,好奇道:“公主买她们是为了行事方便吗?”
“一个会功夫,一个机灵些,”王蒨沉沉叹气,“又出身于市井,是要方便许多。”
她昨夜出门时就察觉,自己与身边的几位婢子对于真正的市井生活是一窍不通,不懂得怎样伪装,也不懂如何打探消息,更何况,李意行在她身边不知留了多少眼线,她必须要有自己能用的人,
一个时辰后,乔杏带着桐叶与七月回来复命了。
她们洗过身子,穿了身新衣裳,虽还有些不合身,但比方才看起来要整洁了不少。公主府上没什么严苛的规矩,来的路上,乔杏已经吩咐过她们二人,这会儿两个婢子站在王蒨面前,规规矩矩喊了声:“公主。”
王蒨放下手中的器具,笑着问七月:“想好名字了吗?”
七月攥着衣裳的一角,紧张兮兮地:“奴婢没读过多少书,就叫九月吧……”
七月被牙婆买下,九月被公主买下,也不知是在起名还是报恩,王蒨没有阻止,只是道:“好,若你哪一日想改了,记得告诉本宫。”
九月感激地看着她。
王蒨又问桐叶:“你既从前读过书,往后留在书房里当差,如何?”
桐叶一双大眼泪汪汪,不住点头:“多谢公主!”
跟在她身边,王蒨也不知她们这句谢是不是说得太早了,她面上不显,看了看天色,忽而问身边的乔杏:“世子今日的书信还未送来么?”
第40章 砚台  那砚台为端砚石,沉沉一块,砸下……
李意行的信件每日里雷打不动地送过来,王蒨不会仔细看,只当他报个平安,做做样子。
今日天色近暮,还未有消息,王蒨左思右想,吩咐了人去官驿问一嘴,免得旁人说她一点都不放心上。
桐叶与九月刚到府上,两人神态还有些激动,似乎就等王蒨让她们做些什么,王蒨只是又多问了几句她们从前大多在做什么,听她们说完,就让她们下去。
二人眼巴巴瞧着公主,公主缓缓道:“你们二人初来乍到的,先在府上适应些日子吧。”
王蒨听说牙婆手下的女童四处为家,没个安稳。她又见桐叶与九月两人都瘦的前胸贴后背,只好叫她们修整几日,尤其是桐叶,再机灵的人也要对地界有了熟悉感才能吃得开。
待二人走远,王蒨偏着头对乔杏又添了一句:“这几日若是要出门置办东西,带上她们一起去。”
二人说话间,照风从外面回了府,一进院子就往公主身边通报,手里拿着封信:“公主,世子的信送来了。”
王蒨接了信,在照风和乔杏的目光下,起身进了屋。
铜炉里的香是外面铺子里买的,比不得李意行制得那样细腻缠人,甚至还有几分熏人,是如今在贵族之间很流行的檀香,洛阳城内的人假心假意向佛,府上摆着佛像,又仿佛身上染着这香火味就真能成仙,也不知几人能解经文意。
王蒨撕开了书信,李意行的这回少了许多废话,但表达的意愿与往常没什么差别。
说是想冬日里与王蒨一同去秀徽山煮雪茶,王蒨看了会儿,没什么要紧事,如往常一般塞到了匣子中。
煮雪茶,是他们这些世家公子爱做的消遣之举。说是冬日初雪之后,以梅花的露水拿来煮茶,口感会更好些,许多贵族子弟冬天时就会去山中闲住,为的就是大清早那一杯茶。
李意行前世就如此,王蒨喝过,品不出什么区别,但李意行对事物挑剔到了极致,又或是有什么收集的癖好,光是品茶用的杯盏就有几十个之多。
王蒨暗骂了一句瞎折腾,翻了个身,将此事抛在脑后。
翌日她出了趟门,带上乔杏,乔杏身后又跟着桐叶和九月。
二公主府上一早上不安宁,卫家的小郎君看遍洛阳名医,没有寻得满意的结果,他这辈子都无法在马背上驰骋。原本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这会儿羞愤绝望之下,只能向王翊自请离去,没有颜面留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