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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舞池里的年轻人注意到了他,有的纯粹觉着银发男生外貌气质太卓越;有的似认出了他,又因银发而迟疑;有的确切地拿了手机对准。
燕羽站在dj台上,微点下巴,双手拧着旋钮,现场顿起一停一响的律动节奏,强烈的节拍感,是开始狂欢的号角。燕羽点点头,双手抬了抬,示意众人嗨起来。台下年轻人们开始躁动,举高了手欢呼。
他手利落一放,在操作台上推动,极富节奏感的重金属音乐倾泻而出,震荡起所有的心脏。
台下人全跟着狂欢起来。舞台的光照在他银白灰的头发上,笼了层金属般的光泽,他穿了件宽松的黑t恤,身姿高瘦;头发原蓬松碎落地三七分,但随着他下颌点奏,身子晃动,变得凌乱性感。
他恣意畅快地玩着操作台,打着碟,看似随意,实则敏锐。那乐曲在他操控下,躁动而狂热,一会儿发出倒带卡顿般的机械电子音,一会儿又如猛灌了无限音量的重金属。
全场人尖叫,挥手。包厢里的人也都涌到栏杆边,振臂,欢呼。
他肆恣地笑了,松弛又玩世不恭,竟像个浪荡子;潇洒散漫地推着节奏,激越昂扬的音乐沸腾了所有人的血液。好几次,他仰头朝楼上的黎里看,笑容灿烂,像白色的花儿。
黎里笑着蹦跳着跟他招手。
她知道,他这一曲,是送给她的。
他上手极快,真的是个音乐天才。她看着他在飞扬的灯光中很开心的样子。她看见,他还是那个燕羽,一人就轻易操控了所有的音符,带着台下的年轻人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摆动挥手,蹦跳喊叫,摇头晃脑,醉生梦死。
黎里看着看着,笑容凝住;明明见他这样不羁放纵,她也很快乐,可却突然有一股更深刻的惋惜、痛苦和憎恨奔袭心头,眼泪一下冲涌出来。
周围朋友们全在狂热地蹦蹦跳跳,她赶紧别过头,慌忙抹去眼中泪水。
在一段反复堆叠上扬的音乐中,所有人啊啊啊啊啊叫着。燕羽一撒手,音乐骤然停歇,陷入狂热后的寂静。
他拿过一旁的话筒,微低着头,目光穿过一缕耷在眼上的银色碎发,低低地说:“你好啊,帝洲。”
满场尖叫沸腾。
他微微一笑,利落地跳下台。
dj回来了,说:“感谢刚才那位,我们的青年琵琶演奏家,燕羽!”
又是全场尖呼。
黎里听到这身份介绍,心中一凝。外界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听到这话的燕羽,心中又作何感想呢。
很快,他回来了。唐逸煊李润扬他们很喜欢他打的那首动感音乐,
“卧槽,你怎么搞的,太牛逼了。”
“天才真的是,比不了。什么东西都上手那么快。”
“初中那会儿有次演出碰到他,问我古筝怎么弹,我随便教两下,他学得飞快。气死了。”
“说真的,燕羽这种,其实当指挥,或者搞作曲,会是最牛的。”
黎里什么也没说,隔着灯光和人影看着燕羽。
他似乎在听朋友们讲话,唇边含着极淡的笑。但那笑容很淡,淡到顷刻间就找不见踪迹了。
楼下又奏起新的动感音乐,朋友们笑着闹着。他坐在他们中间,面容安静,很安静,静到他整个人就像他的那一头银白灰发一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抽离出了一个真空罩。
他不知在想什么,右手轻轻抬起,利落拨动了几下,仿佛那儿有着看不见的琵琶弦。但他一瞬醒过来,意识到怀里什么也没有。
他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手指蜷放下;音乐躁动,朋友们欢笑;他眼神轻轻移开时,和黎里对上。
那一瞬间,黎里觉得,他的心碎了,她的心也碎了。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那晚回到家中,他们疯狂地亲吻拥抱做,像要把对方咬碎了吞掉。直到用尽所有力气。
燕羽吃了安眠药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黎里轻唤他,他模糊睁眼,就见她一头银白灰的长发,像森林里的精灵。他一下笑醒,仰着头笑得肩膀直抖。
黎里也笑,两人一起倒在床上,笑了许久都不停。
那时,早晨的阳光洒进来,就像,他们一起白头了。
第117章 chapter 117
自出院后, 燕羽没再碰过琵琶。那天出行,他收拾行李时挪掉角落一层小毯,看见地上躺放着他的琵琶琴盒。
他顿了顿, 犹豫半刻才打开盒子。以为是空的, 但没想他的琵琶“燕羽”静静躺在里边, 满身碎裂的伤痕。
不知黎里什么时候竟用强力胶把那大大小小的木片全粘了起来。看得出她花了很多心力,当然,弹是不能了;但琵琶竟从形态上全无二致,只是弦断了,一身伤疤。琵琶木温润的光泽仍在,像黏好之后又日常养护过。
燕羽手抚那断掉的弦,又触摸黏合的裂缝,许久无言。
黎里从卫生间出来时,他蹲在琴盒边出神, 听见声音,回神将琴盒轻轻关上。
黎里解释:“我不舍得他碎在那儿, 就粘起来了。再怎么,他也是你那么多年的朋友……”
燕羽一步上前, 将她搂进怀里, 手掌紧握她后脑勺,脸埋在她发间。
黎里摸摸他后背:“你别难过, 别因为那些人惩罚自己。我想你做你想的事。”
燕羽说:“我就想好好地和你生活下去。”
他在心里不停地默念, 像是一道咒语。
当天,两人乘上飞往大理的飞机。
一路出行, 从长巷到机场, 从机舱到大理,扎眼的发色吸引无数人侧目。入住酒店时, 前台盯着他俩叹:“你们这头发真好看。”过了会儿又问,“你是不是打碟的那个?”
前天在轻水酒吧,有人拍了燕羽打碟,结果短视频出圈了。他做dj时那放纵恣意的模样与音乐厅演奏相差太大,一头银发又格外吸睛。哪怕不知他是燕羽,视频本身也极具感染力,当天就爆火网络。但无论燕羽还是黎里,都没上网关注过。
他们的房间正对洱海,落地窗外天蓝水更蓝。小院里铺满石子,摆着白色的遮阳伞,沙发小桌。几步之外,青碧的湖水冲刷着石子滩。
黎里拉开落地窗,被美景震撼:“难怪那么多人来大理,真漂亮啊。我可以在这里躺一个月。”
“那就躺一个月吧。”
落地窗边一个白色大浴缸,木架上摆着毛巾浴盐、香氛香皂。浴缸里头铺了层玫瑰花瓣。鲜红色,很诱人。
黎里第一次见把浴缸放窗边,正对着碧海蓝天的,莫名觉得刺激,看了燕羽一眼。
燕羽低笑一声:“下流。”
黎里抓起花瓣扔他头上:“你不下流,你别碰我。”
燕羽伸手戳戳她的腰,她今天穿着件露腰小短衫,正方便他触碰。黎里打他手一下。他又戳了戳,戳到她痒痒肉,她噗嗤就笑了。
当晚,那个浴缸就用上了。
落地窗上只拉了层白纱帘,屋里没开灯。但月光很透亮,白茫茫穿透轻纱洒在一方木地板上,洒进荡漾着的浴水里。他和她的肌肤,皎洁得融进了月光。像池水里交缠的两条小白鱼。
次日,燕羽跟黎里去古城走了一遭。商业气息略重,但黎里很喜欢。大概是云南的天空太蓝,云朵太白。古旧的城镇铺陈远去,开阔而明朗。
黎里碰上什么小吃摊都要一试,一路尝了烤乳扇,烧饵块,炸洋芋。小吃样样美味。可惜燕羽吃不了。
中午,专程找了家菌子店,干巴菌、见手青、青头菌、鸡油菌都点了尝。味道果然鲜味。黎里问老板能看见小人吗,老板笑说:“你们要看见小人,我就得看见警察了。”
吃完饭走去古城墙,路上有穿着民族服装的阿姨问要不要编辫子。
燕羽说:“编吧,你这发色,编彩色辫子好看。”
黎里摸摸他后颈处那一小撮头发:“你这儿也可以编一根。”
燕羽说不要。
黎里说:“你编了我们就是情侣辫。”
于是他就同意了。
阿姨拿蓝、黄、绿色的细线在燕羽脑袋后编了根小辫儿。别说,还真好。她又给黎里弄。她头发多,得编个二三十来根。
中午日头晒,她们坐去树下台阶上。
中途,谢菡发消息问她暑假什么时候回江州,黎里说在大理。谢菡打了个语音来聊天,聊了会儿挂断。阿姨不小心拉到她一根头发,黎里“嘶”一声。
“唉哟不好意思。”
“没事。”黎里摸摸头,忽然发现,刚才还蹲在她身边玩消消乐的燕羽不见了。
她左右望也不见人,心一沉,立马站起来,头发被扯得生疼。
阿姨说:“还差两根——”
黎里急道:“跟我一起那个银头发男生呢?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没注意啊。他可能等会就回来了,我帮你把剩下的——”
“剩下的不要了!”黎里冲到街上,四下望。可哪里都没看到燕羽。她颤抖着打他手机,嘟——嘟——嘟——没人接。
黎里全身的汗冒出来,跑过几家店,一个个看,没他人影。她心不断下沉,吓得腿脚发软,顾不得什么,在游客如织的街上大喊:“燕羽!燕羽!”
周围人奇怪地看着一头银发的她急得团团转,她再次拨通电话,便四下喊:“燕羽!!”
她害怕得要疯的时候,“黎里?!”
她像被解救般回头,燕羽端着一大碗绵绵冰,刚从一家冷饮店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隔着古街上穿梭的人影,她发着愣,疯狂跳动的心缓落下去。她突然就想哭,但狠狠忍住了。
她缓了会儿没动,燕羽朝她走来。
她声音不大:“你怎么买东西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跟你说了。”他轻声,“我不知道你没听见。”
她没做声,呆看着那碗红茶绵绵冰;上头缀着奶盖和红豆。她跟谢菡语音时,见路过的游客吃着这个。她多看了几眼,大概因为这样,他才来买的。
燕羽看着她,她脸上的慌张还未全散,头发也凌乱,有根辫子编到一半没收尾,长长的线吊在银白灰的头发上。
他也很沉默,像是具象地看清了他的病对她意味着什么。他轻声说:“对不起,我应该想到你没听到,应该给你发个消息。”
剩余的歉疚,已说不出口。
她嘴唇颤了下,拉住他袖子,说:“不玩了,我想回去了。”
黎里一路没讲话,慢慢把绵绵冰吃完,刚才因紧张而产生的燥热才平复下去。
回到酒店,她躺在院中沙发上看洱海。燕羽坐她身边,把她头上那根没编好的辫子继续编下去。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弄头发,不太熟练,弄得很慢。
他手指在她发间挪动的触感,很真实,细腻;她说:“你记不记得在江州,给我拆辫子那次?”
“记得。”
“那时我们还不熟,但你故意把鸡汤泼在王安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