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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一声,有什么落到了湖底,在水面敲出一片久散不去的涟漪。
思绪如暴雪过境,举目皆是苍白。
呼息凝滞片晌,李叙滚了下喉结,感觉眼眶里有刺热,像极了恐惧时会有的感受。
他抬手摸过眼角,指尖触到了湿烫的温度。他紧抿着唇,想平息乱序的呼吸,手足无措地拧着衣角,最终却还是没忍住第一声哭泣。
孟耘听见门后有动静,眼神一慌,立刻敲门,「李叙?你怎么了?」
李叙用双手捂着口,死按着,把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不能被听见。
不能被听见。
不能被听见。
「李叙,你开门好不好?你怎么了?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女孩子慌乱的语声穿过门缝来到他身边。
是平生初次听见语调,以及平生初次听见的请求。
他挣扎着松开其中一隻手,努力向上去探上锁的门把,反覆试了几次,才终于把锁钮转开。听见声响,孟耘立刻起身去转门把,开了锁却推不开门。
她一怔,旋即意识到李叙就坐在门后,又连忙蹲下身,把慌张全数收起,温着声哄:「李叙,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试着移开身体好不好?一点点就好,你移开一点点,我就可以进去了,我就可以到你身边了。」
门后,李叙狠狠咬住了左手拇指,所有了泣咽都成了紊乱的喘息,他听见女孩子说的话,听见她说要到他身边,缠绕在项颈的桎梏松动了几许。
他使劲将身子往一旁倒去,让出了门后的空间。
闷沉的碰撞声砸入耳里,孟耘连忙推开门,就见男人侧倒在地上,腥红色的血沿着唇角和指骨蜿蜒流淌。
怵目入眼,瞳孔收缩,她快步上前在他身旁跪了下来,才伸出手触到他的颊,男人便用力别过脸,把口咬得更紧,锁在眼里的泪承受不住重量,自眼角滚落。
李叙立刻把脸压在了地上。
不能被看见。
不能被看见。
不能被看见。
「李叙!你不要这样!」
孟耘见他这模样,急慌了手脚,酸涩漫过心口,淹没喉咙,拧红了眼眶。
她无措地颤抖着手,轻轻放上了他的肩,男人宽实的身子猛地一震。在他躲开以前,她将动作放得更轻,小心翼翼地抚着,缓声安哄:「李叙,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李叙,没事了。」
李叙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孟耘抿唇,试探地稍微加深了几许触碰着他的力道,见他没有闪躲,她于是把掌心贴实他的臂膀,缓慢地将他转了过来。
男人睁着眼,蒙着水光的眼神破碎不堪,唇边残存着腥红,指头血跡斑斕。
她没有被吓着,只是放软了眸光。
「李叙,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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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以后,李叙变得格外安静,似乎不愿说话了。
孟耘向他问了医药箱放在哪,他只是敛着眼摇头,她也没责怪,起身去客厅每个角落找,最终在电视柜下的抽屉找到了。
她把人带到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替他把咬破了口的指头和手臂上药。
看着那渗血发瘀的齿痕,孟耘都觉得自己曾有一回攀在高墙上想偷拍教育局长深夜密会外遇对象的照片却意外摔断胳膊时,都没有他这伤口来得疼。
「李叙,你头抬一下,我看看脸有没有伤到。」
女孩子柔软的指腹触在颊上,距离也捱得近,带来了浅淡的香气。李叙僵着身子不敢动,把呼息也停下,在看见她瞳孔里有着自己的倒影时立刻转开了眼。
「还好没破相,不然你之后怎么工作?」
挟着安心的叹息捲上耳梢,李叙攥了攥指,喉咙乾涩,「⋯⋯你不怕吗?」
时隔许久,他才终于又肯说话,正低头收拾药品的孟耘立刻抬起头看他。男人的眼底是微弱的碎光颤晃,顾忌着,忐忑的,像是什么都不敢确定。
她笑问:「我要怕什么?」
李叙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笑,哑了片刻,「⋯⋯我跟你们不一样。」
孟耘想也没想就回,「你哪里不一样了?就算不一样又怎么样?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没有谁一定要变成哪个样子。」
「不管别人是怎么样,你就是你啊,李叙。」
李叙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说话的时候是可以有温度的。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只用一句话,就能把未曾降临的天光带进终年白雪覆盖的世界,让举目所及都是暖阳倾斜,看似轻而易举,却是水到渠成。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
「真的吗?」
「本来就是,没有人是一样⋯⋯」孟耘话还没说全,声音就被盖了过去,「你说你想跟我一起吃饭,真的吗?」
男人的眼神又是那时在遥远彼方的模样,却隐约透出了点期盼。
他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试着再去相信她。
孟耘看着他,看着那早已裂成无数碎片的眼睛,忽然觉得他真的就是个孩子。
在世界眼中星辉灿烂的李叙,在镜头之前光芒万丈的李叙,在舞台之上荣耀加冕的李叙,实际上不过只是经歷过无人知晓的灰败以后,躯壳遍体鳞伤,灵魂湿漉不堪的孩子。
如果他害怕朝人群走近一步,那就换她朝他走去吧。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