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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父亲和两位无辜的下人,一位没了脑袋,另两位连死时都不能瞑目。
大约……他真的是不幸和灾祸的化身。
无论是谁,只要一与他沾上边,终究会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那一瞬间,他又想起了他的小蔷薇。那个他在世上最最珍视的女孩,他这一生拥有过最美好的珍宝。
那是他宁愿自己死去,也要竭尽全力守护好的人。
“你想要什么?”
过了良久,他嗓音沙哑地开口问邵垠。
邵垠挑了挑眉:“终于想明白了?”
他没吭声。
“我想要什么,其实特别简单。”邵垠倒是没有卖关子,还回答得十分干脆,“趁那帮无能的特工赶到这里之前,你把邵眠杀了,然后和我一块儿从书房的密道走。我有办法带你离开珑城,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们。”
“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重新开始,共创一片属于我们的蓝图。”
“阿允,即便刚才你让哥哥那么失望,哥哥也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这一回,你能够好好地把握住。”
说完这话,邵垠抬手让季殃停止了对双子和辛澜的攻击,而后将枪口移动到了邵眠的眉心。
自邵蒙被射杀后就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三魂六魄都没了的邵眠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拳头,努力压抑着自己面对死亡因本能散发出来的恐惧。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持枪的邵垠,而是静静地落在邵允的脸庞上。
他的目光里透露着浓浓的悲凉与哀伤。
邵允与邵眠对视了片刻,忽然转过脸,冷不丁问了邵垠一个问题:“你是珀斯公爵吗?”
听到这个名字,邵垠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怔愣。随后,他用一种微妙的表情望着邵允,轻飘飘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邵允眸色轻闪,并没有回应他的问话。
“来。”邵垠这时握住邵允的手,让他把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并推动他的手指勾住扳机,“轻轻一扣,便能展现出你的诚意。”
“我们面前这位尊敬的大哥,他起先救过你,可后来又放弃你。在面对你无助的求救时,他完全视若无睹,只知道保全自己的安危和利益。到后来,他看到你凭借自己的努力逐渐变得强大了起来,他又想要假装自己是个好哥哥,他对你忏悔、想要对自己曾经的软弱无能做出补救。”
“要我说,他就是这整个家里最伪善最贪婪的人。他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敢要。他的惺惺作态,最是令我作呕。”
邵垠是个十足的变态和疯子,但他同时又具备相当高超的煽动能力和话术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加入他的麾下,与他一同从事泯灭人性的犯罪活动。
“他说得没错。”
不料,邵眠这时居然开口了,他目光深深地看着邵允,一字一句地说,“阿允,我确实是一个连我自己都瞧不上的懦弱胆小之人。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想要拿起来,却也什么都不肯放下。”
邵眠的嗓音虽然发着抖,却又透露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无论是在对待你的事情上,还是在对待我在从事的事业,亦或者在对待这个家时,我一直都在得过且过。说到底,我这一生很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却又最终碌碌无为、什么都没有做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鹭鹭和琴琴,也对不起我自己。”
邵垠“啧”了一声:“又一个,死到临头开始长篇大论写小作文忏悔的,你跟那糟老头子可真不愧是亲父子啊!”
“大哥一直说,自己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像样的好事。”邵眠没有理会邵垠的嘲讽和奚落,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可能我唯一看得上自己的日子,就是这段与你坦诚布公后的时间。”
“所以,我想要和我自己的人生做一段体面的告别,我也很高兴是你送我走这最后一程。”
说到这儿,邵眠顿了顿,目光变得更柔软了些,“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实在有些舍不得鹭鹭和琴琴。她们娘俩一路跟着我至今,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像样的幸福。尤其是琴琴,我似乎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无法兑现给她的承诺,我明明将她视为举世无双的珍宝。”
邵眠是个情感相当内敛的人,对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么多年表现出来的也大多都是不苟言笑和严厉。但实际上,他将邵琴琴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我虽然很想继续陪琴琴长大,但可能得下辈子才能弥补这辈子对她的亏欠了。若是还有机会,以后可能要劳烦你多多照拂他们母女……阿允,你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一位能够托付和信任的人了。”
“我可能从未对你说过,我很骄傲能有你这样的弟弟。”
邵眠说的这些话,就像是在安抚邵允——告诉他,今天我能够在这里,死在你的手里,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
因为屋外风雨交加,屋内也没有开灯,整个氛围阴沉昏暗,所以此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邵允的眼尾已有些几不可见的泛红。
邵垠这时开了口:“差不多就得了吧。”
邵允能够感觉到身侧的邵垠身上所迸发出来的越来越强的杀气和不耐——若是自己再迟迟不开枪射杀邵眠,恐怕邵垠会变卦。
“邵允。”他听到邵垠在自己的耳边发出了最后一次警告,“希望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他也看到邵眠在自己的面前,朝自己轻点了点头。
“轰隆”一声巨响——
窗外忽然闪过了一道刺眼的闪电,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邵允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有了动作。
他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浑身所有的力气,握着邵垠枪的手用力一捏、再往后猛地一怼,用自己的手肘狠狠地砸上了邵垠的脸!
邵垠虽然对他有所防备,但也没想到他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冷不丁被这一肘击砸得十分吃痛,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短短一秒钟的差池,邵允就趁机将邵垠用力地撞到了地上,随后又一拳砸在了邵垠的鼻梁上,直将他的鼻梁骨都砸歪了去!
一旁的季殃本想上来帮邵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分别被人从后拽住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已经几乎被他打成半死人的小执和小念。
此后,任凭他如何将双子的骨头打断,将两个少年打得浑身上下都是血、没有一处地方完好,他们也都没有放开死死抓着他腿的手。
双子用自己的生命,为与邵眠殊死搏斗的邵允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另一边,邵眠也加入了邵允和邵垠的近身肉搏,三兄弟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邵允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朝邵垠挥下去的拳头拳拳到肉。
任凭邵垠再怎么暴力抵抗,以一敌二还是多少有些吃力。
眼看邵允和邵眠齐心协力,已经几乎要将邵垠打得没有力气反击时,邵允忽然看到邵垠笑出了一口血牙。
那是恶魔垂死挣扎时的笑容。
他浑身一激灵,抬眼一看,发现邵垠不知何时竟又悄悄够到了那把刚才已经被他们踢走了的手枪,正准备堪堪扣下扳机。
邵允猛地扑过去,想要伸手去抢那把枪,却还是没能抵过邵垠开枪的速度。
“不——!!!!!!”
那一顷刻,屋内飞出了两发子弹。
第七十五章
*
当邵允年纪还尚小的时候, 他悄悄地在心目中崇拜着一个人。
其他的孩子,在他当时那个年岁, 最崇拜的人大多都是自己的父亲。小小的孩童,都无比自豪地认为自己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无所不能的超人。
可他不一样,他的父亲无比厌弃他、从未用正眼瞧过他一眼,甚至有时还会对他拳脚相向。面对这样一位残暴又缺乏爱心的父亲,他怎么都不可能在心中对其燃起崇拜这种情感。
所以,他的长兄邵眠,便代替邵蒙, 成了当时他心目中的“超人”。
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邵眠总是那个被所有人争相夸奖的对象。性格沉稳、成绩优异、知书达理……一路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都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肉眼可见,邵蒙最是以邵眠为荣,再严肃板正、也只会对这个长子称赞有加。
邵允记得, 那个时候,小小的他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看着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邵眠, 心中总是在想,要是自己生来不是“邵允”,而是“邵眠”,那该有多好。
如若他是邵眠,他就不用在邵家大宅最偏僻的宅院里当个隐形人,他也不会久病成疾、身体孱弱、见不得阳光,他更不会遭到邵蒙和邵垠的残暴虐待、每天生不如死。
相反,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跟着全珑城最好的老师学习功课和经商, 他可以凭借健康的身躯走南闯北,他可以培养自己担得起家族大任的能力。
他更可以保护好他想要保护的人。
在邵眠还没有被彻底禁止出入他宅院的那段岁月里, 他曾不止一次地用孩童稚嫩懵懂的嗓音对邵眠说:“大哥,我很想成为你。”
邵眠总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傻瓜,成为我有什么好的?成为你自己就很好。”
在他灰暗的童年生涯中,邵眠是唯一为他点亮过一盏灯的亲人。即使这盏灯日后熄灭了,他也从未记恨过邵眠,因为那盏亮起过的灯,已经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那一年,邵眠听从邵蒙的话,娶了与邵家门当户对的邻市第一财阀千金沈鹭。那场婚宴比起是婚礼,更像是商务宴请。而他这个不受待见的三子,自然是得早早退场、不能留在宴席里碍眼的。
他记得,那日深夜,他看完书走到院子里乘凉,竟发现本该在历经洞房花烛夜的邵眠醉醺醺地、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他宅院的门口发呆,不知已经在那儿杵了有多久。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像样的对话。但邵允还是礼貌地迎了上去,对邵眠说:“大哥,你走错宅院了,我让辛澜送你回去。”
邵眠听到他的声音,转了转有些浑浊的眼珠,苦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没头没尾地咕哝了一句:“阿允,你可不知,我真的好生羡慕你。”
说完这话,也没等邵允应声,邵眠便跌跌撞撞地自己转身走了。
讲道理,依照邵眠身上这般浓重的酒气,他应该是已经彻底喝醉了的。所以邵允当时也只将他的这句话,当作了酒后的胡言乱语。
毕竟,他身上有什么值得邵眠羡慕的地方呢?
对比他儿时心目中的“超人”,他几乎是个一无所有、甚至满身苍夷的人。
……
当屋内响起两声枪响的时候,邵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来临之前,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夺过邵垠手上的那把枪,将那把枪抛得越远越好!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他成功地抢过了邵垠手中的枪,一个用力抛掷、直接将枪扔到了敞开的窗户外头。
只是,他之所以能做到,并不是因为他的速度足够快。
他之所以能够抢过那把枪,是因为已经有人从门口的方向准确地击中了邵垠的眉心,迫使邵垠松开了手,他才能抓住这个机会。
只可惜,在邵垠中弹身亡之前,他握着枪的手指还是摁到了枪支的扳机。
因为搏斗时的动作和角度,原本邵垠的这一枪应该是开到邵允身上的。可在最后关头,邵眠做了个俯身扑过去的动作,迫使邵垠把那一枪开到了邵眠的身上。
手|枪飞出去的同时,邵允眼睁睁地看到邵眠的胸口绽开了一朵艳红色的血花。
他看到邵眠因为子弹的威力和惯性,从他的身侧飞出去了一段距离,最终撞在了餐桌的桌腿旁。
邵眠就这样垂着头靠坐在桌腿旁,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从他的胸口、嘴角……汹涌而激烈地流动出来,很快就将他的身体浸染在了一片刺眼的血池里。
“大哥!——”
邵允双目通红地朝邵眠扑了过去,他浑身发颤、拼了命地用力将手捂住邵眠的胸口,嗓音沙哑地对邵眠喊道,“大哥,你坚持住,我马上去叫医生过来!”
刚才,邵允的余光已经瞥到了匆匆赶来在门口开枪的、身着shadow黑色特勤制服的男人。那男人生着一张无懈可击的冰封俊脸,身高腿长、气势逼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叶舒唯的前辈、现役shadow副局长,“死神”蒲斯沅。
而在蒲斯沅开完枪后,一位明媚俏丽的红发美人紧跟着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那红发美人二话不说,两步上前便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拳脚功夫,将原本还气势汹汹地拧着双子的季殃打得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痛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这红发美人便是蒲斯沅的妻子,大名鼎鼎的“火吻”歌琰。歌琰打完还不觉得解气,一把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死死钉在了季殃的左手手背上。
眼看着季殃痛苦地发出了一声闷哼,她咧开嘴、笑得格外动人:“丑八怪,你不是很嚣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