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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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倾城抬眸望向孔文律,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她确实身染不治恶疾,但并不是当时去世的,她既为首席医官,当然也有能力伪造病症,瞒过皇上的眼。”
“那你是说……她只是归乡隐居了,没有归天?”
俞倾城再次将孔文律的茶杯斟满,动作慢条斯理,又否定道:“不,她已经去世了。”
孔文律觉得奇怪,有些不耐烦地说:“俞兄提她到底为何,你那妻主同她有关联么?”
俞倾城斟完茶便靠回椅背上,用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我当年刚嫁进王府,有幸在皇宴上见过她一面,后来隐居于此,偶然见到一人长相颇为像她,便着人暗中查过,她来此地的时间、生活习惯、包括诊病手法都与陶医官如出一辙,就有些怀疑真的是她,不过毕竟我在珀州一事不便说明,便一直未能前去拜访。”
孔文律点点头,又倾身认真等待后续。
俞倾城继续说道:“直到我与妻主相识相知,她所在的医馆正是那人所居之处,又说师父已经去世,婚期定下后她带我到鹤归山寻访师叔,我才终于能肯定,妻主的一身医术确是师承于陶洛医官。”
听到此处,孔文律睁大了眼睛:“陶医官一生不曾收徒……当年拜她为师的人数不胜数,但她都未答应……”
“对,但妻主是她唯一的入门弟子。”
孔文律倒抽了一口气。
传言南方有仙山,山上住着妙手神医,其医术精妙已是当世不可媲美,人们求医于此,却需缘分。山高林深,神医的行踪飘渺不定,但若遇见,必出手救人,且有回天之能,于是人们将此地命名为“鹤归山”,取鹤、龟二物长寿之意。原本关于此地的传言虚无不清,但陶洛医官的一手医术已叫世人无从辩驳,证明了它的存在。
“那么……”孔文律表情极其难以置信,干巴巴地出声,却没有说完。
俞倾城将她的话笑着接下去:“妻主如今便是鹤归山唯一的传人。”
孔文律觉得这个称号和她刚才看见的小姑娘实在联系不起来……神医继承人就窝在民间开小医馆什么的……
于是孔文律眼睛眨了眨,提议道:“你妻主既是这等身份,只要进宫,不出三五年有了经验,太医院之首便一定是她的,到时官居高位,名利双收,又何用蜗居在此。”
可俞倾城却没有赞同:“妻主品性单纯,不适合宫中肮脏的争斗,于她太危险了。”
言罢突然又眼现厉色,气势慑人,告诫道:“文律,你我好友多年,我才将此事告知于你,就连妻主自己都不知情,可皇上若知鹤归山的传人在此,必定会派人强要她进宫,所以倾城还请求你务必将此事保密,再不要第三个人知道。倾城当年孓然一身,无牵无挂,是以不曾报复,可如此,并不代表我无甚能力,如今妻主便是我此生至珍至重之人,若她出了一丁点儿事,倾城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番言语虽为劝戒,但那威胁的意味却不言而喻,孔文律还从没见过温润的俞倾城出此重言,更何况她还是他的挚友,由此惊出一身冷汗,心下惊骇动弹不能。
俞倾城善于计谋,又广结好友,他当年还是侧王君,便帮助了一批人,这些人如今全都功成名就,位居要职,如此大恩,包括孔文律自己在内,只要俞倾城一句话,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帮他一帮。
且不止朝堂上的人,他做花魁时便已经闻名,那些蜂拥而来的的恩客,掷下千金大多不是为与他欢愉一夜,而是为了得他一计,若能为友,更是受益无穷。这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市井间的富商巨贾,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就如同没人知道俞倾城背后的人脉到底有多广,他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当年吴王爷专门找上他,也是存了一劳永逸的心思,但事实证明这个男人她掌握不了,那么他背后的势力反倒叫人不安,后来的猜忌怀疑,便因于此,而最后肯放他离开,或多或少也是存了怕他报复的心理,毕竟他被困于偏院时,依旧不曾缺衣短食,王府明面为皇子接管,但暗自听他差遣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他未有命令而已。
总而言之,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如今这个看着温和,实则危险的男人正认真地警告她……孔文律的心着实哆嗦了一下。
“俞,俞兄放心……此事文律发誓,再不会有人知晓。”
俞倾城周身的气势消散,微笑沉声道:“如此,倾城便谢过文律了。”
“俞兄客气,客气……”
气氛开始有些尴尬,孔文律那阵发自心底的战栗还未完全退去,两人一时无话,就在这时,柳思却敲门进来了。
她手里托着一盅虫草花鸡汤,进来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紧挨着坐到俞倾城旁边,才笑着问:“我打扰到你们了么?”
俞倾城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没有,你来的正好。”
被夸奖的柳思就喜滋滋地笑开,又把那盅鸡汤推到他面前,细心的用勺子舀了舀,散去热度,才提醒道:“快趁热喝吧,凉了就没功效了。”
于是俞倾城宠溺地笑笑,开始低头喝鸡汤,柳思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孔文律,客气道:“让您见笑了,倾城的身体不太好,得一直补着,每天中午都要喝一盅补汤,怠慢之处,还请您见谅。”
“怎么会?”孔文律答完又重新仔细打量了一下柳思,她刚开始知道柳思的身份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如今看到这姑娘和俞倾城举止亲昵,举案齐眉,只觉得她委实是身怀大能,果真不应该是普通人……
不过如此,她也算放心了,便起身向二人告辞,俞倾城本来还想送送她,却被柳思拉住了,语气娇软地责备:“你不方便呀!你还是在这儿喝汤吧,我去送客。”说罢起身送孔文律出屋。
孔文律的轿子还在门口,她撩帘准备登轿时,柳思突然郑重一揖,道了句:“柳思恭送大人。”
孔文律颇疑惑地回头,诧异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大人的?”
柳思微微一笑,“倾城的身份我也知道,大人既是他的旧友,不是珀州人,那便是从京城而来,身在京城,又气度不凡,必定身份高贵,而珀州最近又有消息传来,柳思便猜您是下来视察的那位。”
孔文律听完皱起了眉,这姑娘和刚才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若说刚才是温婉可人,这时拆穿她身份的样子却又沉稳睿智,细细寻思,倒和俞倾城很像。
柳思像是知她所想,继续笑着说:“我与倾城本是夫妻,看得多了,他识人的本事也学了一点儿,要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我才真是愚笨无知。”
孔文律眯起了眼,对柳思的看法又刷新了一番。本来以为这小姑娘对俞倾城的身份全然无知,却没想俞倾城都告诉她了,如此两人还恩爱非常,心胸气度确实是世间少有。
而且她与俞倾城朝夕相对,又怎会不受他影响,如此说来,孔文律倒觉得俞倾城多虑了,他的妻主,或许没他想的那般弱小。
“大人可会再来?到时我夫妻二人定备下酒席,好好款待。”
孔文律沉吟了一下,还是拒绝道:“我此次为公事而来,牵扯人员太多,今天还是赶在预定日期之前偷偷来的,毕竟俞兄的身份不便太多人知道,等过一阵吧,朝堂上的事少一些,文律定携友前往,大家可都想与俞兄叙叙旧哪,到时还请柳思不要嫌我们叨扰才是。”
柳思点头答应,于是孔文律起轿离开,而柳思则回屋找俞倾城。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算是身份问题全部揭开,然后就愉快的【额……生宝宝啦~
话说昨天俞老板那句“我如此坚持的依凭”我的脑洞又来了……
“我如此坚持的依萍,岂是你说不行就不行哒!”书桓对雪姨这样说道。
☆、生子
第五十六章
虽然柳思每天变化着花样煲汤,但每日进补到底还是会腻,而且俞倾城怀孕之后胃口也不算太好,每天的汤能喝上小半盅柳思都要偷笑了,不过可能是今日旧友来访,他心情愉快,那盅汤竟然见了底,柳思看见不禁笑弯了眼。
将食具收好之后,柳思把俞倾城扶到榻上躺下,又坐在他脚边熟练地帮他揉捏腿脚,缓解酸痛。
俞倾城身材高挑,那双腿也是笔直修长,如今虽因怀孕有些浮肿,但依旧很美,每天柳思帮他按腿,都止不住心神荡漾,今日更是欣喜:“早知道有朋友来你能高兴地喝下那么多汤,我明天就发些帖子,叫她们常来往。”
俞倾城倚靠在软垫上享受柳思的服务,失笑道:“我与文律是许久未见,才如此欢喜,若友人每日拜访,你到时又定会生气,说人家打扰我休息。”
柳思偏头想了想,他这样说也没错,便悻悻地又道:“那还是等宝宝出生吧,满月酒把她们都叫来。”
听她这样规划着,俞倾城心下甜蜜,笑眯了眼,柳思看得心里痒痒,于是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退回身时俞倾城却环住了她,于是这个轻吻变得缠绵又长久。
因为俞倾城身体不便,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欢愉过,这会儿柳思有点儿把持不住,便顺势吻上俞倾城优美的脖颈,又想一路向下,却被他笑着温柔制止了:“莫要闹了,你再这样下去,等我也失了理性,便不好办了,”说罢用手指轻敲了下柳思的额头,“再等等,忍一忍好么?”
柳思撅起了嘴,但到底还是怕伤到他,于是只是伏到他肩上蹭了蹭,俞倾城便宠溺地微笑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了句:“柳思,你可想入朝为官?”
柳思在他肩窝上蹭得欢快,这会儿听到他问话,微抬起一点头,嫌弃道:“谁会想去那种地方,伴君如伴虎,天天提心吊胆的,哪有现在这般生活闲适,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去!”说完可能是疑惑俞倾城为什么这么问,又补了一句:“倾城,……你希望我去?”
俞倾城偏头轻吻她的额角,赞许道:“你不争那些身外物是好事,我不希望你去,京城太危险了。”
又小瞧她……不过柳思倒没有反驳他的话,俞倾城好不容易从那险恶之地出来,她又怎会再让他想起以前的事,他们能有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她已经满足。
*(以下是男生子高能预警!!接受不能的小伙伴现在走还来得及!!)
生产的日子就在这种安逸中悄悄来临,那天早上,柳思还睡着,俞倾城突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极其用力,柳思转头便发现他疼得满头大汗,牙关紧咬,面色苍白地吐了句:“……到日子了。”
柳思噌得坐起来,翻身下地,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便出门喊人去找师叔,又让人烧上热水,备些干净布料,再把诊病的工具都备好,这才回到床边安抚俞倾城。
师叔来得很快,进来仔细检查了下一下,便对柳思投去赞许的目光。
而后便是助产工作。
因为这世界男子是靠产线生育,也没有临盆一说,大夫只用轻轻按摩孕夫的腹部,帮助产线开裂即可。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俞倾城的产线曾被人强硬剖开,留下了一道疤痕,它阻碍了产线的自然开裂,最后折腾了大半天,都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
孩子挣扎着要出来,俞倾城已经疼到有些脱力,只有意识还醒着,却也有些昏沉。这便是难产了,柳思当初最怕的也是这个结果,却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停地说些鼓励的话,让他不要昏过去。
师叔在一旁已经帮助按摩了好久都不见产线有一点动静,已经明了自然生产是不可能,而且俞倾城的身体本就不算好,再这么拖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于是吩咐柳思:“你去煎一副吊命的药方,我给他施几针,准备用刀破吧。”
柳思听后心一下就凉了个彻底,俞倾城当年便差点因此送命,如今却要历史重演,那他如何能熬过这一劫!
她抖着手握紧了俞倾城的,眼中已经有了泪:“……师叔,我们还有别的法子么……这太危险了……”
“不能自然生产,除了此法你待如何?别拖了!晚一些两个都保不住,如此还有一线生机。”
话虽如此,可柳思却觉得喘息都变得艰难,手心全是冷汗,咬着唇踟蹰不已,而此时俞倾城被她握住的手却传来了些许力量,柳思便缓缓低头看他。他已是面色如金纸,唇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即使柳思不停地帮他擦拭,冷汗还是濡湿了面颊和额前的头发。他的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但吐字依旧清晰:“……去照师叔说的做,柳思……,我信得过你。”
柳思的眼泪无意识地夺眶而出,她却没有哭出声,而是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努力稳住剧烈颤抖的身体,点了下头便跑出去煎药。
等待药好的过程,柳思已然镇定了许多,待到她端着煎好的药回去时,身体已经不再颤抖,而师叔也已经在俞倾城身上几个大穴上扎上银针,看见柳思进来,便托起俞倾城的头,示意她过来喂。
柳思把汤药吹凉,才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可能因为疼痛,他还是呛了一下,咳嗽引发身体剧烈颤动,孩子动得更甚,俞倾城疼得倒吸一口气,紧紧咬住牙关。柳思见此情景,刚刚有些收势的眼泪又汹涌而来,用手捂住了嘴。
待这阵疼痛过后,俞倾城稍缓一些,意识有些模糊,朦胧中看到柳思的样子,却还是勉力提起嘴角,安慰她:“……我没事。”
柳思呜咽出声,却还是将那碗汤药一点点喂进他口中,因为期间一直在疼痛,俞倾城费尽力气只喝下去半碗,柳思看看剩下的半碗汤药,突然饮进一口,然后低头一点点哺进俞倾城口中,如此这般,直到这碗药喝完。
师叔看到药碗见底,便皱眉提醒道:“柳思,我与师姐专攻不同,我善于针灸养生,但师姐却精通药石刀术,她必定也传与了你,所以这刀由你来执。”
柳思惊得一下子抬起头,急声道:“师叔!我不行的!”
“你不行也得行!快点!我在这边把住他,而且你执刀时我还得继续给他施针吊命!”
柳思虽然以前也给别人诊治过外伤,可如今却大不相同,现在这个是她心爱的男人,叫她如何下手!而且若是失败了,那后果她又怎么承受得起!
“我不行……”
“……你行的……,柳思……别让我和孩子失望……”回应柳思的,是俞倾城虚弱又断续的声音。
柳思怔怔看着他,眼泪滚滚滴落却毫无感觉,俞倾城便费力地对她笑了一下,然后用尽全力抬起手,却再没力气伸过去。
柳思呜咽着凑他手下,慢慢自己蹭了蹭,抵不住这份熟悉的感觉,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却没用过久,突然狠狠地一抹眼泪,用力深呼吸几次,压下了哭泣,站起身来走过去仔细净手。
柳思起身后,俞倾城的那只手也无力地垂下,但他的眼神却饱含欣慰。
柳思的手用热水洗过一遍之后,又浸泡过酒精,刀具于火上消毒之后也用酒精擦洗,确定准备工作无误,她才走到俞倾城身边。这世界没有麻药,所以这份痛苦只能靠俞倾城自己硬挺过去,若是挺不过去……柳思只是想一想,执刀的手便有些轻颤,且怎么努力都稳不住。
“……柳思,……我以前都能……挺过去,如今为了我们……的将来,便更能……,你且信我。”
柳思缓缓抬眼对上俞倾城的目光,他的眼睛因为汗湿水润一片,却依旧坚定,并且,还溢满了对未来的美好希冀。
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于是柳思的手终于稳了下来。
用刀破开产线,需要精确地掌握力道,必须不深不浅,才能不伤到孩子和大人,而柳思着实对得起老郎中的殷殷教导,她的力度掌握得十分精妙,分毫不差,而且令人欣喜地是男人的产线确实神奇,柳思只用刀划开一小段,剩下的便自动裂开,省去了不少痛苦。
师叔见过程顺利,便一一收针,来到柳思旁边,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好啦!这就没事了!剩下的我来处理,你就一边等着抱娃娃去吧!”
柳思提着的心终于狠狠落地,马上去看俞倾城,却发现他双眼紧闭,再无动静。
柳思的眼睛瞬间瞪大,也不顾满手血污,扑过去跪在床边,抖着手却不敢上前试探,呼吸剧烈急促。
师叔将孩子们取出,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是满满欣慰的笑容,他边小心擦拭着孩子们的身体,又看到柳思的样子,嫌弃道:“瞧你那样子!你夫郎无事,只是痛极晕过去了,要不刚才我怎能那般镇定,也不用用脑子!”说罢又在两个孩子的屁股上狠狠各打了一巴掌,听到婴儿的哭声震天,才喜不自禁地笑出声,又将他们用干净衣物细细包裹起来,才递给柳思,“来,看看你的娃,你的夫郎着实争气,两个娃娃一女一男,龙凤胎哪!”
柳思却没管那两个孩子,看都没看一眼,她知道俞倾城无事,只觉得这才是天大的恩赐,这一天的提心吊胆终于有了着落,突然不能自控地伏到俞倾城身上,嚎啕大哭,形象全无。
外面焦急等候的公子们听到婴儿啼哭,又听师叔向外高声喊一句“父子平安!”,具是拍手欢呼,清风和红鲤更是直接冲进来,一人抱过一个,清风喜极而泣,却还是不住高兴地逗弄。这边大家都欣喜非常,那边却只有柳思一个人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甚至盖过了她女儿儿子,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硬生生被她从孩子身上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