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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姝脸色微白,秋月见状想劝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如今这情况已经很十分明显,看那两人之间亲密的氛围,那姑娘不可能是宋子卿的妹妹,也不可能是侍婢之类的。秋月很替她家小姐打抱不平。
那两人离开灯棚,一前一后往白玉湖的方向而去。
秋月原是急性子,此刻一心要打听到那女子的身份,见他们离去,一跺脚心一急,“小姐,姑爷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离去。”说罢就冲了过去。
温庭姝柳眉紧蹙正要唤住她,奈何人已经走远,大庭广众之下,温庭姝做不出大声嚷嚷之事,心中亦是发急,只能加紧步伐举足稳重地跟上,内心暗气,她真是作孽,竟然找了这么个火急火燎,没规没矩的丫头。
温庭姝行到路中央,前面忽行过来一车队,四围人从直朝着她涌过来,温庭姝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惊慌失措间,被人推到一旁,面纱被撞掉地上,前面也不见了秋月身影,跟在她们身后的仆妇们亦不知在何处。
车过了五六辆,温庭姝正要去寻秋月,岂料又见有一队香车过来,温庭姝只能驻了足,心中不禁感到六神无主。
元宵佳节,出来观灯的人如潮水,车过去后,又是一帮妇女成群结队从反方向风风火火地冲撞而来,温庭姝躲避不及,便如同滚雪球般随着人潮往前而去,心中更加惶惶,手足无措起来。
待人群散开之后,温庭姝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已经彻底迷了路径。
温庭姝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纵是平日里再端庄持重,此刻看着这陌生的街巷与人群,也忍不住害怕得浑身颤抖,失了仪态,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温庭姝鼓足勇气准备返回先找跟随自己的仆妇时,前面忽走来
几名身着鲜衣华服的轻薄浪子,见温庭姝孤身一人,面容又十分姣好,不由围堵上前,笑嘻嘻地问道:“哪来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小娘子这是要去看灯还是寻人啊?”
温庭姝低头默默不语,又羞又气,浑身便如同似吊在冰桶里,浑身不住的打着寒颤。
“若小娘子不弃,不如与我们一同去看灯如何?”一男人色眯眯地便要伸手碰她的肩膀。
温庭姝慌乱闪躲,内心一点怒火直涌上头顶,一张娇面脸都变得通红,此刻若是被这几名轻薄浪子凌-辱,她还如何做人?若是传了出去,连同她家族的名誉只怕都会被她带累,倒不如一死为好,这般想着,心中万念俱灰,又看到旁边便是一湖,心思刚一动,却听闻一道声音从桥那边的方向传来:
“清平世界,也敢调戏良家妇女吗?”
几名轻薄子弟一回首,却见几名富贵不俗的公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雍容华贵的男子从桥那边而来。
温庭姝下意识地也看去,见为首男子着一袭红色深衣,外披着暗红大氅,身约八尺有余,手里把玩着一把玉骨扇,缓慢踱步时姿态慵懒闲散,狭长的凤眸斜睨着,似乎总不正眼瞧人,令人倍感压力。
那几名登徒子弟一眼便认出来人身份,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连忙恭恭敬敬地作揖道:“世子爷有礼。”
“既知是世子爷到,还不快滚!”
说话的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风风火火的性子,穿着白蟒箭袖锦袍,腰束白玉带,生得白净俊秀,傅粉何郎一般的人物。听他的声音显然前面一句话也是这位少年说的。
而为首红衣男子一语不发,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温庭姝身上。
第2章 坐上江世子的轿子。
那几名登徒浪子被白衣少年这么一呵斥,竟是一句话不敢反驳,还忙点头哈腰,随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逃,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为首的红衣男子,这汴阳城内谁人不知晓定北侯世子江宴的威名?
温庭姝从方才那轻浮男人的口中已经知晓眼前眼前红衣男子的身份。
匆匆一眼,温庭姝已经明白这江宴为何会有“江美人”之称,此人容貌的确可以用美丽来形容。
然温庭姝对这般美色并不为所动,只因知晓,这男人品行不堪,枉读圣贤之书。便背过身去躲避他的视线,低眉蹙额,心中不胜怨恨,脱离狼窝又入虎穴。
江宴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柔声道:
“是在下失礼,请姑娘莫要见怪。”江宴朝着温庭姝微一欠身,举止优雅端庄,又隐隐透着温柔体贴,丝毫让人联想不到他便是那品行不端的江世子。
“姑娘可是迷了路?”江宴问,凤眸已不落她身上,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已经收敛,显得极有涵养。
温庭姝微觉诧异,看了他一眼,又将粉颈低垂下去,略一沉思,端端正正施了礼,“奴乃是温世杰之女温庭姝,今夜与丫鬟上街看灯,不小心与她失散,如今识不得回家的路径,可否……”这是她第一次与陌生男子说话,还是请求人的帮忙,不由羞得脸晕红霞,声音越来越小,“……请世子爷帮助?”
江宴狭长的凤眸小幅度地抬了下,落在她身上,似乎带点诧异。
温庭姝得不到他的回应,不禁一抬眸,却与江宴的目光相触,芳心瞬间怦怦乱跳,慌得温庭姝连忙将头一低。
“原是温掌院的千金。”江宴唇角弯了下,雍容一笑,“若温小姐不弃,可乘坐在下的轿子,在下会让随从一路护送温小姐回去。至于你那冒失的婢女,她找不到你,想必自会回府。”
温庭姝已无其他办法,唯有接受他的好意。便庄重地对他行了一礼:“多谢世子爷,奴感激不尽。”
江宴微微一笑,“温小姐客气。”颔首还礼之后便不再多言,侧目看了眼恭敬立在他身后的随从,那随从立刻意会,转身去叫轿子过来。
等待轿子来的期间,温庭姝很是紧张忐忑,只因江宴的名声太不堪,她担心江宴会纠缠她说话,但好在江宴一直与她保持着君子距离,站在不远处与友人说说笑笑,没看她,也未曾与她多说一句话。
温庭姝不禁想,也许传闻有假,这江世子其实是正人君子?可是看他先前的举止态度又颇有些轻佻,一身出格的衣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待察觉自己竟然暗暗盯着人看,温庭姝脸一热,不觉有些惭愧,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人的事。
温庭姝有些担心秋月,也不知晓她在何处,此刻她找不到她肯定十分着急,同时也有些气她,若不是这蠢丫头,她也不会受这一场惊吓。
正胡思乱想间,人群中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小姐……”
温庭姝一听便认出是秋月的声音,心中一喜,然她向来讲究礼仪端雅,在人前从来不高声说话,此刻又是在街道上,她更无法高声应答。
她一未出阁的未婚女子面皮又薄,不好意思上前与江宴等打招呼,又不能失了礼直接一声不吭的去寻秋月,内心正犹豫时,却听先前那白衣少年冲着人群高声喊道:
“可是温府的丫鬟?”
他这一声顿时解了温庭姝的困境,温庭姝心中松了口气,不禁十分感激那少年,温庭姝微整顿了下衣裳,这才缓步上前。
听到少年的声音,秋月立刻往这边赶来,看到温庭姝秋月瞬间眼泪汪汪,仍旧是风风火火地冲到她跟前,搀扶着她的手臂,喜极而泣,“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你……你没事吧?”
看到了自己人,温庭姝清澈若秋水般的眸子亦忍不住浮起层水意,心神稍放松下来,对于这失了分寸的冒失丫头也没了责怪心思。不过这会儿有外人在场,就算她想责怪也不行,因此她只是淡淡地了句:“没事。多亏了有江世子在。”
江世子?秋月怔了一下,才恍悟这江世子便是那与无数女人传出风流韵闻的定北侯世子江宴,不由寻着温庭姝矜持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内心不由叫声乖乖,这世子这皮相生得真像勾人神魂的妖孽,怪不得有“江美人”之称。
“秋月,跟来的婆子呢?”温庭姝小声问。
秋月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忙低声回:“小姐,奴婢急着来寻您,与她们走丢了。”秋月也知自己犯了错,羞愧地埋下了头,“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害小姐今夜受了如此大的惊吓。”
“你才知晓自己错了。”虽是责备的口吻,但温庭姝仍旧是轻声细语的,这话并无威慑力。
秋月心中虽不惧,但还是乖乖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那帮婆子?”
“江世子叫了轿子。”温庭姝柳眉不觉微颦,她失了面纱,两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担心若选择与秋月去找婆子,再遇到登徒子弟。
秋月这才想起来她家小姐是和江世子在一起的,心咯噔一跳,不由偷偷看了眼江宴,想到这世子的名声,秋月两道眉毛都攒作了一团。心生防备,她压低声音:“小姐,您怎么会与江世子在一起?我听闻这江世子品行不堪,名声亦极差,他与众多女人传出艳闻……”
“有什么话回府再说。”温庭姝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嗔她一眼,担心她这些话被江宴等人听到。但秋月的话却让温庭又一次多想起来,暗忖江宴此举会不会没安好心?
温庭姝不安地往江宴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对上江宴淡淡投来的目光,其中的意味深长令温庭姝瞬间耳根生涩,慌乱地低了颈项,羞惭不已,别人对她施以援手,她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正惭愧间,江宴的轿子抬到。
“温小姐,轿子到了,请坐吧。”江宴微微一笑道,言罢没有看她一眼,眼睛注视湖对面的方向,他抬起手欲揉下眉心,又觉得不妥,在碰到眉心时,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温庭姝原本有些犹豫要不要坐他的轿子,但见他眉眼之间隐隐有了不耐,像是有事的样子,不好再推辞。便敛手低声道:“今夜幸逢世子,实为奴之幸。承蒙世子厚情护送,奴感激不尽。”
江宴微颔首。随后看向一旁沉默恭立,不苟言笑的年轻随从,淡淡地命令道:“李擎,你护送温小姐回温府。另外,今夜之事不许再有其余人知晓,更不许任何人向外多一句嘴,否则唯你是问。”
温庭姝闻言不由感到惊讶,她没想到这江世子人竟如此细心周到,还考虑到她的名誉,温庭姝内心不由对这男人心生一丝好感。
年轻随从道:“世子且放心,属下定会安全将温小姐送回温,亦不会让此事传出去。”
轿役们打开轿帘,抽去轿扁担,随后恭恭敬敬,目不斜视地请温庭姝上轿子。
看这些人也是规矩的,温庭姝这才放心,由着秋月扶掖着缓缓走向轿子。
江宴打开玉骨折扇,轻摇两下,凤眸微微上挑斜睨了眼温庭姝的背影,只见她轻行缓步,未见裙风大动,未闻佩玉乱吟,端得大家闺秀的风范。
温庭姝转身,举止端庄地坐入轿中,轿役们上了轿扁担,用铜锁锁住,轿帘临放下之前,温庭姝不由看了眼江宴,见他正目送着自己,便朝着他温婉地一点头,才吩咐秋月进轿,放下轿帘。
直到轿子抬走之后,一声叹息起:“终于走了。”
是那白衣少年说的。江宴身旁的几名公子原都是风流不羁,不拘小节的人物,一直碍着温庭姝这大家闺秀在,只能拘束着自己,不敢说些轻浮的话语,做一些失礼的举动出来,以免唐突佳人,温庭姝一离去,这几人瞬间松了口气,又故态复萌起来。
“这装文雅可真他妈的累人。”一穿着鸦青色云纹圆领袍,容貌生得英俊的男子笑道。
这男子乃是平安伯之子陆修言,与白衣少年白枫乃是表兄弟。
“谁让你装?”白枫一拍他的胸膛笑嘻嘻道,“人家小姐可看没看你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枫向江宴暧昧地投去一眼,“世子,我看那温小姐大约是看上了你,不然怎会时不时地对你‘眉眼送情’?”
江宴闻言凤眸淡淡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走上了桥,他们原不是有走这条道的,只因白枫看到了良家妇女受人欺凌的场面,嚷着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几人才走到了此处,不然此刻他们大概已经到了桃夭夭的香闺兰室之中。
白枫没有得到江宴的回应,讪讪住了嘴。
陆修言跟上去,见他呆站原地,便拍了拍他的胸膛,“这温府小姐不同外边墙花路柳,你莫要毁了人家的名誉。”
白枫想想也是,笑道:“放心吧,今夜之事我绝不外传。”但他是有话憋不住的,没片刻,又忍不住嘴痒,调侃道:“我是没想到咱这位一向擅长对女人甜言蜜语,浪名在外的世子爷竟然会在一姑娘那里,端起了正人君子的姿态。”
江宴闻言,似笑非笑地勾起一侧唇角,却依旧不说话。江宴虽名声不佳,常卷入风流韵闻之中,但他从来不碰这些规规矩矩,将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大家闺秀,一是,她们是经不起被人玩弄的,他不希望出人命。二是要引诱向温庭姝这等女子不易,江宴没什么耐心,对她又无兴趣,又何必去害人。
陆修言见江宴不答话,便接话:“这温府是出了名的家风严格,而且他们家行事做人又十分低调,之前我听闻这温府小姐容貌上佳,又有诗才,但却未见其人,也未见其诗,不知传言真假,如今一看,这容貌是不假了,就不知晓才气如何。”说着顿了下,又笑道:“不过,我看她满身的书卷气息,大约是不假的。”
在白枫看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了才,那嘴巴可厉害得很,说起话来常能噎死个人的,就如同他母亲那般。
“美则美矣,但你不觉得那女子规矩得无趣?我最是不喜欢这等一身礼仪,一肚才气的小姐,若是娶回家只会日日被她左一句圣人言,有一句古人云规劝得一头两个大,不是烦死就是气死。”白枫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突然‘哎呀’一声,惹得江宴和陆修言不由向他投来目光。
白枫吃惊地看向江宴,“世子,我记得你家曾去温府提过亲,不过温大人没同意,转而把那温小姐许配给了宋首辅之子宋清,这么说来,那温小姐差一点就做了你的妻子吧?”
陆修言倒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江宴,随后笑问:“今日有幸见温小姐一面,我看她洁如白雪,秀若烟霞,德容兼备,这汴阳的千金小姐只怕少有及她的。世子可觉得遗憾?”
江宴眉微微上挑,笑得高深莫测,“不觉得。”
陆修言没想到他回得如此干脆,先是怔了下,随后又笑了,这回答的确不稀奇,“这般将贞洁二字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女子,我想放浪不羁的江世子是消受不来的,还是让那宋家公子消受,两人一克己复礼,一白玉无瑕,刚好是天作之合。还是桃夭夭那般的,适合你。”
白枫一听陆修言说宋清克己复礼,忽又想起一事,清澈的眼眸掠过一丝轻蔑之色,他看向陆修言,哼笑道:“说起那宋清,我倒知晓他一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3章 无题。
一听说有秘密,陆修言耳朵立刻竖得老长,“什么秘密?”
白枫看向江宴,江宴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并不感兴趣,还抬起手背抵唇,姿态优雅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了困意。
白枫笑嘻嘻道:“我的爷,你要睡也要到桃夭夭那里再睡啊。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夜这春宵可值三千两啊。”
江宴微抬凤眸淡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这一向在女人面前温柔体贴的男人,对他们这些好友总是这般冷情又寡言,不过白枫已然习惯。
白枫与江宴的相识很江湖,有一次游学途中他遇到歹人,险些葬身于歹人的刀下,也就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三支羽箭百步穿杨而来,分别射在两名歹人的喉咙和另一人的胸膛,三名歹人当场毙命,场面太过于震撼,他软着双腿坐在原地,看着一骑着骏马的少年迎着太阳金芒缓缓踱来,手执弓箭似天神般,最终拽住僵绳停马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那强大的气势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后来白枫才知他便是定北侯世子江宴。白枫没想到他竟习得一身好武艺,但后来一想,他爹曾是叱咤疆场的名将,子随父不稀奇。
两人相识之后,白枫见到的他,大多数都是放浪不羁,恣意乖戾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无人会相信他有那般神采飞扬,宛如少年将军的一面。
白枫正自顾自感慨着,一旁的陆修言却等得不耐烦,不由出声催促道:“少啰嗦,快说是什么秘密?”
白枫回过神来,看着皱着眉头不满的陆修言,见他急不可耐,终于不再卖关子,“你口中克己复礼的宋家公子在外头养了位外室。”白枫笑道,“这消息够不够劲爆?”白枫笑吟吟地看向江宴。
他们的对话丝毫没引起江宴的兴致,他没什么精神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折扇,脑海中却在回忆那宋清的长相。
“你别是胡说八道?”陆修言一脸不相信,在陆修言眼中,宋子卿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爹自小就常常拿来宋清来刺激他,说宋子卿才学丰富,品行谨饬,乃世家子弟的典范,让他以宋清为榜样,好好学他,因此在陆修言眼中,宋子卿断不可能做这般事来。
“这宋家公子一向严于律己,端方自持,怎么会做出这等出格之事来?”陆修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