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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一会儿,言微轻声说:“生孩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当时我出很多血,医生让我先不要建档,说可能保不住。”
秦怀鹤脚下一顿,掀起眼皮,在红蓝橙绿黄的彩灯下静静看她。
汪达不以为意,散漫地挑起嘴角,“带你岁岁回去骂死那个医生。”
言微的目光漫过喧嚣的城市,望向天际被迷雾半掩的冷月,“我求菩萨保佑,只要她健康,我愿意减寿到五十岁。”
到了此刻,她并没有想要他们感同身受,有些场景她也记不真切了,但是那医生和她说了这个话以后,从医院到家那一路的惶恐不安,心慌气短,仍留存在记忆深处。
汪达顿了片刻,“你这,菩萨说不准也为难,可能本来就没有五十呢。”
林棠忍不住喷他,“我看你四十都没有!”
言微早就习惯他的阴阳怪调,垂下眼笑,“上有老下有小,没有五十我怎么敢死。”
身侧的男人突然出声,“你怎么没让菩萨减我的寿?”
言微在寒凉月色中与他对视,他一双眸子幽而沉,如夜里深潭。
她轻轻咬了咬唇里的软肉,“哪有求菩萨减别人的寿,这是诅咒,菩萨也不会答应。”
风一吹,岁岁哪吒头上绑的红丝带在秦怀鹤鬓角眼尾扫荡,带着一丝诡异。
他挪开眼,转瞬又回到她脸上,下颚绷得紧紧的,“我是她爸爸,这也算别人?”
言微呼吸有一丝窘促,“那也不行,当时我们还没有结婚。”
秦怀鹤目光沉沉锁定了她,“那结吧,明天就结婚,你再去求一次,你照旧活你的,让你老公减寿到五十。”
她眸光往五彩斑斓的树顶飘忽,“男的本来寿命就短,我五十跟你五十能一样吗?”
秦怀鹤下颌微动,“噢,我不能五十,我四十,菩萨答应吗?”
“你都三十一了,离四十还有多远。”
“没事儿,不在长短在质量,我四十够了。”
言微有些气恼,“你自己求吧。”
“你不能求?”
空气里像是有冰碴在掉。
这个氛围比刚才的尴尬还让林棠窒息,她咽一口口水,偷偷瞄丁澄和汪达。
汪达抬头看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
丁澄往兜里掏出车钥匙,悄无声息去开那辆迈巴赫,一个男人脚下无声跟只猫似的。
没人救场,林棠只好弱弱劝了一句:“秦总,太冷了,先上车再说吧。”
她又拉了一把言微,“岁岁都睡着了,先回家行吗。”
丁澄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方块盒子,一本正经地双手奉上,“秦总,这个给您。”
秦怀鹤耷下眼皮,眼尾的光扫了那小盒子一眼,掀起眼看向他。
言微心脏在胸口胡乱鼓噪。
林棠一头雾水,她脑子拐十八个弯也料想不到丁澄的用意。
丁澄伸出双臂,“我来抱岁岁吧。”
秦怀鹤稍稍侧身,乜斜着他,“用不着,我就剩九年不到,能抱得了多久。”
汪达没绷住,噗嗤一声,看热闹的形象总有些太过碍人眼,他假意抖抖脚,掩饰过去。
秦怀鹤拿过那个小盒子,把女儿的羽绒服帽子往她头上戴,手臂顺着油滑冰凉的布料往下,轻轻掂了掂。
言微并不看他,视线散着,彩灯在她眼前幻化成斑斓霓虹。
男人在斑斓里矮了下去,单膝跪在残雪上,泥水渗透他的墨色西裤,染出了一个小圈。
被白色珠光羽绒服包裹严实的岁岁睡得安神,两条腿曲着,粉色小靴子擦着秦怀鹤的裤子。
他喉结一滚,话却哽在嗓子眼里,“言微……”
言微眼角沁出一点潮湿。
这个她曾经尽力追逐,又曾经绝望厌弃的男人,丢掉了他的高傲矜贵,抱着女儿跪在雪地里向她求婚。
林棠掩嘴往后退,待她清醒过来,拿出手机开始录像的时候,秦怀鹤已经打开了戒指盒。
“言微,我不想谢菩萨,我只想谢谢你,谢谢你勇敢地朝我走来,谢谢你温柔体贴照顾我,谢谢你,生下我们的女儿……”
他咽一下喉,眼底泛起一层薄红,“谢谢你让岁岁平安,我不够好,我很自私,我不只是想要岁岁平安,还想要年年岁岁都有你,不是因为你是岁岁的妈妈,我是岁岁爸爸,跟这些都没有关系,只因为,我一直爱着你,一天比一天深。”
言微眼里蓄满两包水,再看不清他。
“本来想过两天,叫上你爸你姑一起的,刚才没忍住。”
他牵动唇线,“我没想跟你吵架,就算吵架你也可以尽情骂我,以后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你活八十,我给你办八十大寿,活一百,我护你百岁无忧。”
言微泪水决堤,先后滑落脸颊,落到冰凉镂空砖里。
秦怀鹤抓上她的手,把戒指往她无名指上套,“言微,嫁给我吧。”
言微右手摸上那颗钻戒,伸手拉他,“你起来,裤子都湿了。”
他压了压唇线,“你得先点头,我才能起来。”
言微点一下头,“我答应了。”
林棠泪流满面,抽泣声比谁都大。
丁澄率先拍掌,“秦总,明天登记,我去接你们,这一次一定要做第一个。”
汪达贴过来,问:“上一回也是丁总接?”
丁澄一顿,这是嫌他不吉利的意思?
“要不这一次,我来接?”
秦怀鹤给言微擦拭眼泪,眼尾一扫,“不用,我们自己去。”
-
时隔两年多,言微再一次跟随秦怀鹤走近渐青湖。
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是久违。
秦怀鹤回来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每周都有人来护理,房子没有人气,还是空寥寥的。
把岁岁放下,她走进那个宽大的衣帽间,最里面那个格子里,当初秦怀鹤给她买的首饰包包,安然无恙摆放在原处,只是多了一个灰色挂帘,似乎是刻意尘封这些东西。
言微把两个盒子拿下来,指头划过纸盒,翻过来一看,手上一层浅灰。
秦怀鹤踱步而来,在她身后站定了脚。
言微往后看他,“你裤子不是湿了,快去洗澡吧。”
秦怀鹤蹲下身子,“怎么突然把这些拿出来了?”
她打开纸盒,“这两年这个品牌的一些包包升值了,我看看这几个升值了没有。”
他压着眼瞧她,“升值了呢,你要拿去卖掉?”
言微一滞,唇角颤了下,“几百万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卖。”
他贴近了些,“要是容易卖呢?”
言微轻手打开纸盒,“都是有价无市。”
秦怀鹤一个长吁,“这东西两三年了,我动都没动过,你现在也不缺钱,为什么一回来就惦记着卖掉我送你的东西?”
“……我没有说要卖,只是看看升值了多少。”
“不变现的升值有什么意义?”
言微抿了抿唇,“有意义,看着高兴。”
“比看到我还高兴?”
“……”
秦怀鹤无声哑笑,“你看看我,我每天都在升值。”
言微心尖软了下来,转身对上他,“那倒是,现在连饭都会做了,年后你去美国,连中国厨师都不用请了。”
他默默看她,突然伸手掐上她的腰窝,下了力道,“你给我安排好了,我自己去美国,你在国内赚钱,读你的研究生?”
“研究生至少要明年才能读。”
秦怀鹤视线没有离开过她半寸,眸色深沉,似乎要把言微吸进去,“言微,我不想再一个人去美国了。”
言微眸光一敛。
“第几次了,我在美国等了你几次,从来没有等到,等来的是……”
酸楚漫上喉咙,秦怀鹤忽而涌上来一股悲戚,压制喉间胀痛,“我在美国过得真他妈绝望,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不是吓唬我,是真的不爱我。”
他眼圈泛红,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点点水光像碎了一层冰,兜头把言微给浇哑了。
秦怀鹤拿手在眼头轻轻一抹,卷起唇苦笑,“你放弃了我。”
言微心脏一缩,汹涌潮水从胸口往上冲,瞬间冒出眼眶,鼻翼跟着抖动。
他受伤了,受过很大的伤。
她抱紧他,指头往黑硬的头发里插,“秦怀鹤,以后不会了。”
他在她颈窝里闷哼。
“我确定,以后不会了。”
浴室热气氤氲,男人挤进浴缸,有力臂膀将她拢紧,讲半口烈酒含在嘴里,凑过去索吻。
言微节节败退,被逼到角落,指尖在他胸口软绵绵抵着,“我不喝这个,辣。”
秦怀鹤喉结一滚,眸色深幽,“没有要喂你。”
他的下巴在她后颈蹭,尔后含住颈子,舌尖慢慢扫弄。
清浅的潮湿的触感,挠得言微心底发痒。
他的舌尖纠缠着扫过齿面,探进来的酒香随着男人的吞吐气息,尽数渡进她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