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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以为是自己误错了他的一瞬,指尖点了点舆外,“我去找茗玥伺候我洗簌。”

没想到裴牧曜舒眉展眼地‘嗯’了身,清眸之中渐渐漫上调谑的神色,道:“我来伺候你洗簌,不行吗?”

宋絮清好不容易舒缓下的怔愣神色再次漫起,甚是惊诧地注视着他。

当然不行!

宋絮清自认为还不到胆大包天的时候,皇子来伺候她起居洗簌,要是被人知道了,再是荒无人烟之地也禁不住有心之人参上一本。

不容她开口反驳,身后的人掌心稍稍一扯将她拉回原位,另一手递着花瓷云纹盏到她唇边。

宋絮清紧抿着唇瓣,云纹盏却如同裴牧曜当下的眼神般,强势,不容置疑地撬开她的唇瓣。

裴牧曜眸光凝着她耳根处漾起的红润,逐渐蔓延至双颊,沉默几息,无奈地弯了弯唇:“这儿只有我们俩人,不会再有第三人看到。”

宋絮清稍显无措地看着他,就着这个姿势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败下阵来,垂头抿了口清润的泉水漱口。

正当她眼眸四转寻着盆舆等洗簌用具时,余光瞥见他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几样漱口用具,颇有种有备而来的意思。

她将嘴中的清水吐出,接过递来的手帕擦拭沾在嘴角的水渍,不声不响地继续洗簌着,舆中过于狭小,倒是用了好一会儿才结束了洗漱。

待宋絮清洗簌结束之后,裴牧曜漫不经心地唤了声外头的人,将盆舆等东西递了出去。

宋絮清捏着手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裴牧曜手中端着个瓷碗进来,瓷碗的上方飘荡着丝丝缕缕的薄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点儿进了陉州之后再去城中酒楼走走。”

“嗯。”宋絮清收回眼眸,接过瓷碗,勺子轻轻柔柔地搅拌着碗中的清粥。

昨天心中想着事情没有用多少东西,现下这碗清粥倒是来得及时,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宋絮清下了马车走在临江处散步着,江边的微风徐徐吹拂过,吹扬了她的裙摆,从这儿望向望向对岸,远远地都可以瞧见随处而立的楼阁酒肆等地,若是细看,甚至能够看到更远的江面中央飘荡着的船。

睨了眼不知何时走到身侧的裴牧曜,宋絮清抬手指着远处,“那儿便是陉州?”

视线顺着她的指尖掠去,裴牧曜负手点头:“嗯,那是陉州的港口码头。”

陉州之所以繁荣也正是借由这得天独厚的天地优势,当地百姓们若不是出远海与外地做生意,便是靠海吃海捕鱼为生,日子过得也倒是无比的舒适。

宋絮清不曾来过陉州,只不过是前世听别人提过些许,说是受当地生活民风开放所致,这儿的男子女子个个性情爽朗,就连三岁的幼童言语也颇为利落爽快。

可也就是这样个地方,也掩盖着一桩又一桩不为人知的故事。

走私官盐也好,尹氏灭门也罢,都暗藏在繁荣盛景之下。

顾沁宁漫着缕缕红丝的神情闪过宋絮清的思绪中,她抿了抿唇,问:“后来,顾沁宁可还曾再回过这儿?”

裴牧曜听出她语气中的落寞之意,垂眸睨了她一眼,“不曾。”

宋絮清颔了颔首,想来也是如此。

或许都是女儿家也或是前世曾同顾沁宁小谈过几次,宋絮清那日听闻她初次提及尹氏之事时,清楚的感知到她心中好似并不愿承认自己是尹氏之女。

这种不肯承认并不是说她否定自己的出身否定尹家被灭门,而是经历过万般宋絮清不知□□情后的她,不敢再以尹氏女的身份自居。

裴牧曜侧眸静静地凝视着宋絮清的侧颜,眼看她的神色愈发落寞,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我给过她后撤的路子,是她自己将所有的路都断掉了。”

闻言,宋絮清嘴角微启正要开口发问之际,就瞧见泽川和祈安两人匆匆走来,她闭上了唇。

泽川拱了拱手,道:“主子,岘文有事来报。”

裴牧曜颔了颔首,侧眸扫了眼宋絮清扬扬下颌:“和我一同过去?”

岘文这个名字,宋絮清是头次听说,沉吟思忖须臾,摇了摇头:“我走走消消食就行,你们过去吧。”

裴牧曜瞥见了她眸中的深思,知道她现下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也不强求她,“如此,祈安在这儿守着。”

说完他脚步微抬,又顿了下来,回身叩了叩她的额间,道:“有何想知道的,想清楚,我回来后告诉你。”

闻言,宋絮清静了一瞬,眼眸微微掀起,“好。”

目送着裴牧曜离开的身影,她淡淡地收回了眼眸,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着。

余光瞥到跟在身后的祈安,宋絮清抿了抿唇,喊了他一声。

祈安应了声,走上前去时想起王爷曾说过的话,将手中握着的长剑背到身后,“王妃。”

宋絮清瞧见他这个小动作,但也没有放在心中,而是问出了盘踞在心中许久的疑惑,“你把顾沁宁带回京中后,她为何又和裴翊琛扯上了关系,还是在株洲时有的牵扯。”

顾沁宁和裴翊琛在株洲有牵扯这件事,是她前世无意间得知的。

问出口后她皱了皱眉,正要找补就听到祈安说:“我带沁宁姑娘回京后,送她去了京郊的庄子和茗玥等人住在一起,和她身边的丫鬟茗音也是那时认识并一道长大的。”

初初到京郊庄子时,还被唤做尹珞的她心境似乎有些沉闷,心如死水的尹珞也曾无数次寻死,祈安等人实在是没了办法,趁着一次夜色将她带回了南涧寺。

宋絮清挑了挑眉:“是裴牧曜和她说了什么?”

“并没有,王爷此前并未见过沁宁姑娘。”祈安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擅自作主带她去找了住持,也不知道住持和她说了些什么,听闻再出来时心境倒是有了些变化,那日她出了南涧寺后跟我们说以后不要再唤她尹珞,也倒是问了我许多太子殿下的事情。”

宋絮清迟疑片刻,不解地问:“她为何会知道,裴翊琛是她的仇人?”

也没听谁提过裴翊琛当时在场,而且那时她也被打晕了扔在池塘高耸草木之中,怎会知晓那就是她的仇家。

祈安没有握着长剑的另一边手紧了紧,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道:“是后来沁宁姑娘找到王爷,让王爷帮忙将她送到殿下身边时,我们才得知那晚殿下曾去过尹府。”

宋絮清脚步微顿,不可思议地拧眉:“他去那儿做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祈安轻锁眉眼,“沁宁姑娘中了香并未真正的缓过来,只是眼眸睁开的瞬间,瞧见了跪在院落中的尹老爷和夫人被……抹了脖子,鲜血溅起的时候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宋絮清张了张嘴角,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祈安停顿的那刹那,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指谁。

宋絮清不敢想象,不过十岁出头的顾沁宁是如何淌过遍布鲜血之路,走到了裴翊琛的身边。

“那时王爷只是想送个暗探过去,但那儿守卫森严,悄无声息送个人进去并不是易事,但也不知沁宁姑娘是从何处得知了此事,求我们带她去见王爷。”祈安紧握的拳心松开了些许,陷入了回忆中,“她和王爷说,她甘愿做这个饵诱殿下上钩,这也是她唯一能够接近殿下的机会。”

“后来整整一年的光景,我们都没有再见过沁宁姑娘,再见她时,她已经是以殿下心悦之人的身份回京。”

宋絮清心尖发酸,眼眸发怔地看着祈安良久,深深地呼了口气,“畜生。”

这话祈安倒是不敢接了,只是说:“沁宁姑娘离京前往株洲时,王爷曾派人跟在她的身后,若是她和殿下相遇后后悔了,我们的人便可带她回来,但是沁宁姑娘去了株洲不久后,留下了信件给到他们,不见踪迹。”

宋絮清闭了闭眼眸,敛去眸中的怒意,淡淡道:“弓弦拉开之后,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就算是再艰难再不易,咽着血水也要走过去。

祈安愣了愣,道:“沁宁姑娘和您说了同样的话。”

宋絮清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分明有炎炎烈日照在她的身上,却宛若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不曾有人将怀疑的目光落到顾沁宁身上,任是谁都觉得她不过是一柔弱无力的姑娘家……

宋絮清喉间紧了紧,沉默地往回走着。

走到马车处时,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匆匆离去,不多时,裴牧曜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裴牧曜眼眸扫过落寞无声的宋絮清,掌心微抬止住泽川的话语。

四目相对须臾,宋絮清渐渐地垂下了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边的石子,直到视线中漫过黑影,她才抬起头,问:“你说,陉州还有人记得尹氏吗?”

闻言,裴牧曜睨了眼祈安。

祈安点了点头。

沉默几息,裴牧曜朝前走了一步,牵过她的手,“有的。”

扎根了百年的大家族,以如此惨烈的结局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这也是顾沁宁这么多年不愿再回到陉州的原因之一。

陉州的州府官员们早早地就听闻瑞王即将过路的消息,是以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候着,谁知等到日挂高头都没有等来人,一行人按耐不住但也都不敢动,生怕瑞王在陉州界内出现任何意外,连忙遣派侍卫前去查看。

好在侍卫很快就来报,临江边发现了瑞王的人马,想必不久后就会到来。

陉州太守贺林知听闻消息后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们退下,眼眸瞥过一旁的宋淮安,道:“听闻瑞王妃也随王爷出行,倒不知王妃喜欢些什么。”

坐在另一侧的别驾李军遂即笑道:“这您倒是问对了人,下官听闻宋主簿和瑞王妃倒是有些渊源在身。”

贺林知摆手笑了笑,“谁人不知?”

宋淮安嘴角挂着些许淡漠的笑容,听闻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道:“小妹心思纯善,最爱的不过是四处游玩,赏赏当地的风情。”

“这和我家小女倒是一个喜好,倒是可以让小女陪同瑞王妃在陉州内四处走走。”贺林知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呷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道:“就是不曾和瑞王殿下相处过,也不知殿下脾性喜好如何。”

宋淮安闻言勾唇笑了笑,知道在这儿等着他呢,他故作悲凉地端起茶杯,吹了吹茶盏中的茶渣,道:“太守有所不知,舍妹和殿下赐婚之时,下官便在来陉州途中,在此之前和瑞王殿下也未曾有过交集,是以还真不知殿下喜好什么。”

听着他滴水不漏的话,贺林知皱了皱眉,但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李军接话道:“瑞王殿下脾性如何?”

“京中百姓皆道,瑞王殿下如同山间清风明月,也引得京中各家贵女爱慕于他。”宋淮安道。

贺林知闻言,和李军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宋淮安借着饮茶的动作,眸光静静地掠过两人,心中嗤笑。

这时候,门口的侍卫跑进来道:“大人,瑞王殿下已经到了。”

贺林知当即站起了身,就连官帽也忘记取了,匆匆出门迎接。

瞧见跪在地下的众人,探头出窗的宋絮清眉心皱了皱,这阵仗也实在是过大,就好似生怕别人不知瑞王一行人抵达陉州。

骑在马上的裴牧曜神情淡淡地扫过跪在最前边的贺林知,“起来吧。”

“谢殿下。”贺林知忙撑地起身,往旁边让了个位置,道:“下官已经在陉州中寻了出院落,若是殿下不嫌弃,可携王妃下榻居住。”

“本王就不麻烦贺大人了。”裴牧曜眉眼清冽,眼眸不紧不慢地掠向垂头伫立在后头的宋淮安,道:“许久未见宋大人,宋大人倒是消减了些。”

言语间,并非不熟稔。

贺林知眉峰紧了紧,但转念一想他是瑞王妃的兄长又忍了下去。

宋淮安闻言也心知不好,硬着头皮道:“多谢王爷关怀,听闻清儿此次也随王爷出行,下官也是有段时间未见她了。”

“二哥若是有空,等我安顿下来后再去寻你。”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温柔,落在外侧的众人耳边,引得他们不由得探头想要一探究竟,但头还没有伸出去就感受到一道如刀般的冽眼,众人顿时缩回脑袋,目送着他们离去。

贺林知赶紧跟了上去,离去时还不忘瞥了眼面色沉静如水的宋淮安,啧了声。

宋絮清本以为来陉州是住的酒楼客栈,当马车停靠在高门院落之外时,她挑了挑眉,无声地看着翻身下马的裴牧曜。

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裴牧曜忍不住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尖,“想什么呢,眼珠子转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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