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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仆从得令,扑向沈青梧。
沈青叶在旁早已脸色煞白,此时不安至极:“堂姐……”
沈青梧则很平静。
她对自己动不动被教训这件事反应平平,何况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做完了想做的事。
在被仆从们扣住拖走前,沈青梧撩起眼皮,看了眼那个方才试图拉住她躲开茶盏热水的张行简:
这个人刚才试图救她。
她心里有些高兴:我一定把话说清楚了。
他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会以身相许。他还想救我,他一定也有些喜欢我。
这就是“两情相悦”吧。
他会带她离开沈家,他们一定会婚姻幸福百年好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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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叶因为白日的事,再加上担心姐姐,一下子病重病倒。
待她浑浑噩噩有些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沈家仆从在门帘外行万福,说沈母有请娘子过去一趟。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先前沈家还怜惜她病弱让她休养,今日出事后便无视她身体,她将将清醒,便被仆从们强硬地要求出门。
沈青叶无话,撑着病体起身。毕竟她也很关心沈青梧会如何。
到了主母院落,进宅请安行礼,沈母慈善又不失威严地与她寒暄,让她落座。
陪她聊了一会儿闲话,说了几句她父母的事,引出了沈青叶几滴眼泪,沈夫人便说起真正关心的话:
“二娘今日说她救了张家郎君,这是怎么回事?张家二娘向我询问此事,我只好笑着说不知道。但我总要给张家一个交代。青叶,你们上京路上,莫非与张家三郎同行?”
沈母更不安的是:“难道张三郎与二娘有了什么首尾,说过什么誓言?”
沈青叶轻轻柔柔地解释:“并非如此。堂姐带我上京,在离东京不到十里的一个梧桐树林,堂姐救了一位被人、被人……活埋的郎君。那人便是张家三郎。”
沈母追问:“具体情形与我说说。”
沈青叶希望堂姐得到公平待遇,便认真讲述那晚发生的事。她讲她闻到血腥味……
沈母打断:“所以是你先发现张三郎遇难的?”
沈青叶敏感捕捉到不对劲,她试图反驳:“是堂姐觉得那几个骑马的人不对劲,堂姐怕有危险。”
沈母可有可无地点头,若有所思。
沈青叶接着讲。
沈母又一次打断:“将人搬上马车,是你说要拿药救治,沈青梧当时其实没有救人的想法?”
沈青叶:“伯母,堂姐性情沉静内敛,不爱说话。只是我说出了堂姐的心声,堂姐必然和我一样想法……”
沈母冷笑:“沈青梧那丫头,我不了解她吗?死人一个,无情无欲,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她会想救人?必是青叶仁善,让她无话可说。”
沈青叶挣扎:“不是这样的……”
她断断续续讲故事,沈母不停打断。沈青叶意识到了沈母所为目的,心中迷惘无从辩解,到最后,她已然情绪低落,掩袖咳嗽起来。
沈母怜爱地让侍女送她回房,并为今夜的谈话作出总结:“原来是你与二娘一同救下张郎君的。白日青梧那话吓我一跳,好在事实不是如她所说。
“青叶,你是个好孩子,却不知那是怎样一个混世魔王。你日后多与其他娘子玩玩,莫要理会她了。”
沈青叶:“伯母,堂姐救人更多,我只说了两句话,救人的事都是堂姐做的。”
沈青叶站在廊庑昏暗灯烛火光下,轻声劝说:“堂姐似乎很喜欢张家三郎,不如伯母成全……”
她话没说完,就被沈母的笑声打断。
沈母温柔地为她系好氅衣领子,冰凉的手冻得她一个瑟缩。沈青叶抬起头,看到屋檐上黑压压的在暗夜中扭曲的狻猊兽头,以及沈母不容抗拒的带笑眼睛:
“沈家与张家联姻,不是你们小辈可以插口的。今天白日的事,已经过了火。青叶,我听说你饱读诗书,是个才女,你当也知道青梧今日推翻那茶盏,拉住张家三郎,让我们两家多么下不了台。
“张家需要的新妇,是一位识大体、贤惠能干的新妇。你觉得沈青梧是吗?”
沈青叶张口,脸色白如纸,说不出话。
沈母道:“好孩子,别想了。你回去歇着吧,你与她一同救了人,你不欠她什么。之后的事,就让我们这些长辈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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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家,同样有一场对话,却比沈家的对话干练简洁许多。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张文璧问张行简:“你的救命恩人,难道真的是沈青梧?你不是说是少年郎吗?”
同车的弟弟在出神,张文璧唤了两声,才让张行简回神。
张行简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她说是,那大约就是吧。”
他眼波流光在昏火中动人闪烁,伴随着他轻声:“那位沈二娘,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像是一个不会说谎、心肠笔直的傻娘子。
她穿男装是何模样?像今天推翻茶盏那样威武吗?
她知不知道她那般举动,会带给她什么影响?
张文璧盯着张行简看了半天,她暂且看不出这个性情凉薄的弟弟对沈青梧有何评价,但是张行简眼中的丝微笑意,已让她觉得危险。
张文璧慢慢说:“你的救命恩人,只能是沈青叶。”
张行简静了一下,“嗯”一声。
张文璧:“张家要迎进的新妇,不能是一个不识眼色、在筵席上公然耍赖、一把推翻茶盏、让两家成为笑话的娘子。沈青梧或许性情霸气有趣,但不适合我们家。”
张行简笑了一声。
他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
他回答:“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张文璧放下心,她确定弟弟并没有因救命之恩而对沈青梧产生任何不合时宜的多余想法。
张行简敲了敲马车壁,马车停了下来。
张行简向疑惑的姐姐颔首,微笑:“姐姐先回家吧,我与长林出一趟远门,处理一下沈青梧这件事。”
张文璧眉目舒展:“张月鹿,你亲自处理此事,我便放心了。”
张行简保持笑容。
下了车,他与自己的贴身侍卫站在长巷前,目送古朴马车碾入深巷。
他当然要亲自处理这件事,不然,姐姐不会放心的。
长林问:“三郎,我们去沈家吗?”
张行简:“不,先出城,找那片梧桐林,看看救我性命的整件事,是如何发生的。以及……”
他停顿住。
长林重复:“以及?”
张行简笑一声,语调好奇:“以及弄清楚我的救命恩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长林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三郎口中的恩人,只指沈青梧,不指沈青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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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方忙碌的时候,沈青梧被关在黑漆漆的密道中。
这是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前后上下距离都不过几寸,最多能让人坐着,抬手就能摸到墙壁。任何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不疯也傻。
沈家习武,这是用来处理俘虏、逼人说真话求饶的一种暗刑。
而这种刑,沈青梧从小就经常领教。
起初哭得歇斯底里,到后来,她已然能闭着眼面色煞白地熬着时间,等待放自己出去的机会。
她只希望,大家不要忘了她被关在这里。
她也有点害怕这个地方。
浑浑噩噩中,沈青梧听到外面敲壁的声音。
她快速地睁开眼,看着一片黑暗,手抵在墙上:“要放我出去了吗?”
外头传来沈琢心疼的声音:“青梧,才过去了一天。你饿不饿,渴不渴?”
沈青梧心头涌上巨大的失落,她不吭气,不想回答沈琢的话。
沈琢则对她的脾性有些了解——一个从小就经常被关起来惩罚的小娘子,岂能要求她性格活泼善解人意?
沈琢轻声:“母亲让我问你,你有没有想清楚。”
沈青梧心中疑惑:想清楚什么?
沈琢如同会读她的心声一样,耐心为她解说:“你不知道,你公然说张三郎应该对你以身相许那样的话,让沈家和张家都很难堪。母亲说,只要你出去,告诉大家你当日吃醉了酒,你说的话不算数,你就不用被关在这里了。”
沈青梧说:“我没有吃醉酒,也没有说胡话。我确实救了张行简,你们说,他应该对我以身相许,这是一段佳话。”
外头的沈琢怔然。
他恍惚着喃声:“是我与青叶的玩笑话,害了你吗?”
被关着的沈青梧不吭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半晌后,沈琢声音带着一丝痛意,打起精神劝她:“当时只是鼓励你,并没有非要如何的意思。眼下你既与张三郎无缘,不如……”
沈青梧:“有缘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她试图告诉兄长:“他拉了我一下,怕我被茶泼到。”
沈琢:“那只能证明他为人修养好。”
沈青梧有些不悦,找更多证据:“他上朝的路上,我偷偷跟着。他的那个武功不错的侍卫发现了,他也发现我了,但他没有赶我走。”
沈琢吃惊。
他勉强说:“东京城中喜欢偷看张月鹿的年轻貌美的娘子从城东排到城西,他早已习惯。这也不代表什么。”
沈青梧:“他没有把花给青叶。”
沈琢:“因为你拽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