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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都懒得和这蠢货争辩了。
出了牢房后,狱卒又把门锁上,恭送了林锦仪和萧潜出了天牢。
回程的路上, 林锦仪一直沉默不语,萧潜陪着她坐了马车,见她忽然这般便出声关切道:“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了?”
林锦仪摇摇头,轻叹一声道:“我就是觉得从前的自己真的笨的可以,一片真心将纪氏当成自己的亲娘。即倒了方才,看她落得那般下场,想到幼年时她待我的好,居然会有些不忍心……”
萧潜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温声道:“你不是心硬的人。不过没关系的,你不忍心的,放不下的,由我来出手也是一样。”
林锦仪朝他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就多谢你了。”
萧潜摇摇头,“咱们夫妻不用这么客气。”
林锦仪偏过头,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的街景,这一刻她在想,眼下萧潜帮她对付纪氏,或许是觉得愧对了上辈子的自己。那以后呢?以后收拾完了纪氏,两人会不会又像从前那般生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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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岑钗所言,在后头会审里,岑钗将林锦仪咬了出来,说是林锦仪告诉她关于云逸道人的事,也交代了自己第一次上落青山那回,也是有了林锦仪的推波助澜,她才和云逸道人相识。
丰庆帝便把林锦仪召到宫里,让她和岑钗当庭对质。
林锦仪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慌不忙地进了宫。
因为此时涉及到皇室血脉,所以提审岑钗的便是御前统领宋莽,丰庆帝和皇后、平阳长公主旁听。
林锦仪被宫人带进了殿内,先给丰庆帝等人见了礼,而后便站到了一边,等着宋莽审问。
平阳长公主见了,就安抚地笑道:“锦仪,不用这么紧张的,宋统领不过问你两句话而已。”说着便让宫女给林锦仪看了座。
岑钗和纪氏虽然未带枷锁,却是跪在殿内,反观林锦仪,却是安安稳稳地坐着。岑钗气的不行,当下就对着宋莽道:“宋统领,我说的话句句是真,没有半点儿虚言!”
宋莽点了点头,转过头对林锦仪道:“十王妃方才说了关于您的一些事,下官例行公事,总要询问上一番。”
林锦仪点了点头,道:“我虽不知道十王妃是如何说的,但确实,她应该是从我这里知道的云逸真人,后来也在落青山上的月半庵和十王妃碰了面。”然后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宋莽示意她说下去,林锦仪便继续道:“我让人查探云逸道人的下落,也是因为从府中新来了几个扬州的下人,将云逸道人之事传的神乎其神。我同王爷成婚半载,加上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所以一时心急……”
宋莽点了点头,“镇南王年近而立,镇南王妃一时心急也在情理之中。至于王府中的扬州下人……”
林锦仪道:“事发之后,我已经让人把她们几个看管起来,统领尽管提审。”宋莽点了点头,挥手让侍卫去镇南王府提人。
林锦仪便接着解释道:“我打探到云逸道人的下落之时,正好在珠翠阁里,当时和十王妃发生了些不快,便立刻动身走了。因也不觉得这事儿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便也没有避忌什么,十王妃那时候听我们王府侍卫提到了云逸道人,不过是凑巧,珠翠阁的大掌柜应该可以为我作证。至于落青山上那回,是我已经去求见过好几回,云逸道人却百般推诿,不肯见我,我一时气不过便和她一个弟子争论起来,十王妃那时候来打圆场,将我气走,因为这样她便和那弟子结识了,被引荐给了云逸道人。当时在场百姓众多,统领随便去问一问便可知道。”
宋莽点了点头,又吩咐人去传唤珠翠阁掌柜和当时在山上的百姓。
未几,殿内便多出了许多人,镇南王府的扬州籍下人,珠翠阁大掌柜,还有一干京城百姓。
宋莽让人用屏风把殿内一隔为二,丰庆帝等人和林锦仪、岑钗、纪氏等都被隔到了另一边,然后就当着他们的面一一审讯过来,这些人都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问起这些琐碎小事,便都战战兢兢地一五一十交代起来。
最后的结果便是他们的证词都证明了林锦仪所言的真实性。
宋莽让人记下口供,让他们画了押,并让他们不可对人和人提起今日之事,见他们都一口保证下来,便让人把他们带了出去。
他们走后,屏风被撤了开来,宋莽将口供呈到御前,丰庆帝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幸好,镇南王妃没有牵涉其中,不然这桩事还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看完口供后,丰庆帝一拍桌子,质问岑钗道:“岑钗,你还有何话要说?”
岑钗磕磕巴巴道:“圣上明鉴,他们都是串通一气的……对!他们都被林锦仪收买了,圣上要为弟媳做主啊!”
平阳长公主出言讥诮道:“岑钗,这会子你倒是还不忘了自己十王妃的身份。你做下那等腌臜事,眼下居然还有脸在圣上面前称弟媳?!”
纪氏想先膝行几步,拉住岑钗,开口道:“圣上,镇南王妃这事儿或许只是凑巧,但天地可鉴,我们阿钗品性纯良,怎么会做出那等背夫偷汉的事?她日日在一起的,真的是云逸道人本人,而不是她的双生兄弟!且云逸道人口口声声说她这么做只为求财,所以算计到了我们头上,可明明镇南王妃身份地位都高过我们许多,她怎么就没有动到镇南王妃头上?其中难道没有什么内情?”
的确,云逸道人说他们如此做来只是为了求财,但之前林锦仪也听信了外头的传闻,一心求见,云逸道人怎么反而还避而不见呢?纪氏确实提出了一个大疑点,丰庆帝微微颔首,沉吟半晌后就让人将云逸道人提了过来。
俄顷,一身狼狈的云逸道人也跪到了殿内,面对此番疑问,她只是招供道:“草民只是求财,却很是惜命,天下谁不知道镇南王久经沙场,是圣上的得力干将,草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算计到镇南王妃头上啊,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
纪氏忙道:“你这道人说自己惜命,不敢招惹镇南王府。我们十王府虽不敢和镇南王府相提并论,但到底也是皇亲贵戚,你怎么就有那个熊心豹子胆了?”
云逸道人垂着头道:“草民、草民本也是不敢的,但十王妃她……她那回将镇南王妃气走,我那小弟子承了她的人情,帮她打了圆场,说她与我们有缘。后来十王妃就揪着这句话不放,说若是我那弟子说话不算数,她就向全天下昭告我们并不可信。草民的兄弟还欠着好些赌账,本就急需用钱,正好十王妃纠缠上来,所以就顺水推舟……本来草民也没准备对十王妃怎么样的,但十王妃出手阔绰,又十分轻易地信任了草民,草民就……”
“她哪里是十分容易轻信于人,”丰庆帝冷哼一声,“依朕看来,简直是个十足的蠢货!”
一番冗长的对质下来,那么些个人的证词都彰显了林锦仪的清白,丰庆帝越发不耐烦起来,皱眉道:“岑钗,你口中所言没有一句属实,为了牵扯旁人下水,居然编造出这样无稽的谎言。看来你其他的证词也都是假话!”
平阳长公主本就与岑钗不和,加上出了这件事,更是恨不能立刻让她去死,此时便也开口道:“皇兄,岑钗到现在非但不认罪,还胡乱攀咬清白的镇南王妃。她乱我们皇室血脉,还意图离间咱们皇室中人,其用心之歹毒,论罪当诛!”
论罪当诛这四个字,无异于一道惊雷响在了纪氏和岑钗的耳畔,两人顿时失语,瘫软在地。
第九十四章
丰庆帝面无表情地看了平阳长公主一眼。
两人是亲兄妹, 平阳长公主察觉到了丰庆帝的不悦, 自然就闭上了嘴。
丰庆帝确实是厌透了这纪氏和岑钗, 她们犯下的罪行也足够处以极刑, 但论罪当诛倒是不至于,一来这事儿到底关系到皇家颜面, 捅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二来岑青山在清流中颇有名望,又是个难得不让他讨厌的御史,他还不想因为这桩事就失去一个得力的重臣。
丰庆帝没有发话,纪氏就察觉到了一线生机,她赶紧拉着岑钗给丰庆帝磕头, “是臣妇误会镇南王妃了,此时因臣妇而起, 十王妃是无辜的,还请圣上治臣妇的罪, 莫要因为这桩事推翻十王妃的口供!”
纪氏想着, 她揽下诬陷林锦仪的罪过,只要岑钗抵死不认, 云逸道人片面之词,又没证据能证明岑钗和云逸道人的兄弟有染, 岑钗至多失去一个孩子和王妃头衔, 性命无虞的。
殿内一时无人再开口, 沉默了半晌后,林锦仪开口道:“圣上,锦仪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丰庆帝点了点头, “你只管说。”
“锦仪从前和岑夫人、十王妃有些旧怨,这事儿又和我有些干系,她们一时多疑,觉得锦仪有份参与,也在情理之中,或许并不是为了特地诬陷锦仪而做了假供。”
林锦仪怎么可能替她们说话?纪氏露出惊讶之色,岑钗觉得自己已经没了活路,索性恶狠狠道:“林锦仪,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纪氏一把拉过她,捂住了她的嘴。
林锦仪并不管她,又继续道:“云逸道人作恶多端,证词本就不可信。平阳长公主说论罪当株是没错的,因为很有可能是他做了假供,诬陷十王妃……”
一听到这话,跪在一旁的云逸道人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圣上,草民真的没有说谎……草民、草民有证据!”
“有证据为何不早呈上来?”丰庆帝看着他。
云逸道人满头大汗,支支吾吾道:“此时牵扯到草民的秘密,草民宁愿死也不愿公诸于世,若不是镇南王妃苦苦相逼,草民也不会……”说着他咬了咬牙,终于交代道:“草民并不是女子,而是个‘阴阳人’!且草民还知道十王妃大腿根有一颗黑痣!”
阴阳人,也就是双性人,同时具有男女两种性。在此时的大耀,视为人人喊打的妖异。
“怎么可能……”岑钗惊诧不已,连纪氏都失了语。若云逸道人真是阴阳人,那她们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丰庆帝对着宋莽抬了抬手,宋莽自带着云逸道人下去验身。岑钗瘫软在地,也被宫女拉下去看腿间是否有黑痣了。
未几,宋莽又带着云逸道人返了回来,宫女也查看完了,都证明云逸道人所言非虚。
丰庆帝直接把手边的茶盏扔到了纪氏母女面前,“纪氏岑钗,好,你们坚称没有见过这贼道人的兄弟,日日同吃同住的是这道人。如今证明这道人也是半个男子,你们还有何话好说?”
岑钗‘我我我’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
纪氏脸色煞白,也已经知道自己和女儿已经是穷途末路。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林锦仪并不是在为她们说话,而是给云逸道人递梯子,让他添上最后一根足以压死骆驼的稻草。
“来人!将他们几人关入死牢!”丰庆帝大手一挥,侍卫们便上前来拖人。
岑钗也顾不上自己的死活了,一边被拖出殿外一边大喊道:“圣上,我认罪!是我做的,我认罪!我娘是无辜的,请您放了她!”
然而并没有人再愿意听她说话了。
尘埃落定,丰庆帝气呼呼地先回御书房处理公务了。
皇后陪着笑亲自送了林锦仪一程,“让你白跑了趟,不过她们口供牵扯到了你,圣上也是没办法的。”
林锦仪知趣儿地点了点头,“锦仪明白的,娘娘别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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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岑青山被急召入宫。
宫里的保密功夫向来做的很好,纪氏和岑钗被宫里的人带走几日,岑府的人只隐隐察觉到了出事,却连到底是为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丰庆帝开诚布公地和岑青山说了,岑青山表现得十分气愤,当下就道:“是臣管教无方,是杀是剐,任凭圣上处置。”
丰庆帝要的就是他这种大义灭亲的态度,便也十分大度地道:“爱卿忠心耿耿,此事朕知道跟你没有关系。且这事儿不好张扬,朕就想着跟你合计合计怎么处理。”
听到丰庆帝这话,岑青山便知道自己还没有失了帝心,“她们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便是凌迟都难以解恨,自然还听圣上的。”
丰庆帝沉吟道:“好,得了爱卿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爱卿的女儿已嫁入皇室,便交给宗室长辈们决定。至于爱卿之妻,朕也不好说她到底参与没有参与,或是参与了多少,就把她放回家去,由爱卿定夺吧。”
岑青山跪下磕头,“谢圣上保全岑家体面,臣万死无以回报。”
于是纪氏就被岑青山带着回了岑府。
纪氏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岑青山在丰庆帝面前为自己说了好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记挂起了女儿……也不知道女儿能不能保住性命。
然而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岑钗了,回到岑府后,岑青山就把她关到了偏院,每日只让人送些粗茶淡饭进去。
同年九月,十王妃岑钗早产,母子皆亡,一尸两命。十王爷颇为消沉,丰庆帝给了他一个驻守边疆的职务,让他离开了京城。
纪氏被关押在废弃的院子里,并不知道岑钗的去世,连岑钗草率的丧礼都没能出面。
岑青山只对外称她思女心切,患了重病,没多久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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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十一月第,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大雪连着下了几日,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
林锦仪日日待在王府里,每日里处理完府里的琐事,便是和丫鬟们去院子里赏雪,堆雪人。
快到年底,都督府也不用日日练兵布防了,萧潜倒是清闲了不少,每日按时下值回家。
这日下午他在外头办完了事,没有回衙门,直接回了府。林锦仪正言笑晏晏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小丫鬟堆着各种雪人。
自从纪氏母女的事过去后,她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慢慢地脸上也终于有了由衷的笑意。
萧潜之前还担心她绷的太紧,憋坏了性子,此时倒是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注意到了廊下的萧潜,林锦仪便往他面前走了过来,“王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萧潜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头,笑着执了她冰凉的手,一边往屋里进一边道:“天这么冷,在外头总没有家里暖和,忙完了就回来了。你怎么穿的怎么单薄就去了外头,也不怕冻生病。”
林锦仪笑了笑,语调轻快地道:“刚看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打雪仗玩的高兴,一时忍不住就也去了。”
萧潜不由发笑,“她们就敢用雪球扔你?”
“自然是不敢的,所以后来觉得没趣儿,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堆雪人了。”
两人的关系相比从前的剑拔弩张已经亲近了不少,他现在几乎日日宿在层香苑,要求亲近的时候林锦仪也不会推拒,但也从来也不会主动要求。林锦仪就好像变成了他曾经向往的妻子,温柔达礼,从不会多问他什么,也不会管束他什么,但就是这份过于宽容的理解,总是让萧潜觉得欠缺了什么。他越来越怀念从前那个活泼鲜明,敢喜敢怒,会对他耍小性儿的岑锦。可是现在的林锦仪,不论是名字身份个性,都好像是过去那个她,又不是她。
看山不是山,饶是萧潜,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改善两人的关系了。
这年腊月,纪氏到底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年,在京郊的庄子上‘病逝’。
萧潜曾经带着纪氏去那庄子附近看过纪氏,纪氏被关在屋里,岑青山留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管她,倒也不折磨她,只是限制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