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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春花拒绝给到自己下巴颌儿的男孩洗澡。
“你会自己洗吧?”春花疑惑的回头,看站到一边等自己摆饭的少爷“就是这样……”
她放下食盒里最后的碗筷,转向周清贞做示范。抬起右胳膊过肩手向后,左胳膊向下背到腰后,两只手做了个拉扯的动作,春花说:“就这样会吗?”
会,周清贞在心里回答,不过面上依然像是没看到春花的样子,先去水盆洗手然后仔细擦干净。
春花跟着周清贞转来转去:“你这么大了,让个女孩帮你洗澡多害臊……”
府里的少爷都是丫鬟伺候洗澡,周清贞在心里说。
“你也不想我看到你光身子吧……”春花晓之以情。
周清贞漠然脸绕过春花,坐到桌旁准备吃饭。
春花跟上去继续哄劝:“三少爷看着就是聪明能干的样子,自己洗澡肯定没问题!”
这明显哄小孩的语气……周清贞一幅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右手执筷,左手端起粥碗缓缓送到嘴边。忽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左手腕,耳边传来春花吃惊的声音:
“你的手怎么了?”
春花取下周清贞手里的粥碗,把他的手拉到眼前展开一看,顿时心疼了一瞬。原本细瘦的手掌现在一楞一楞红通通肿的老高。
春花轻轻的用手指摸摸,有些热烫。这种温度,春花能想出那种火辣辣的疼。这么疼,小孩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没娘的孩子真可怜,春花不由得鼻子一酸。
“你等着!”春花放开小孩的手,急匆匆出了屋门,一晃眼就跑的不见影儿。
周清贞看着空落落的院门心想,大概这就是继母的意思吧,找一个冲动的疯丫头,惹了祸可以借口罚他。别人都是主子犯错,伺候的人受罚,但是周清贞相信,钱氏一定会以他管教不利罚他。
漠然的收回目光,周清贞重新端起碗缓缓用饭。
谁打的三少爷,二夫人?大户人家都有很好的膏药吧,可惜不能去要,春花一头冲到厨院。
周清贞一碗稀饭没喝完,春花又一阵风冲回来。
“等会再吃”夺下周清贞的碗拉过他的手“奴婢到厨房要了点香油。”一边说,一边把端回来的小碗放到桌上,一只手握着周清贞的左手摊平,另伸出食指在油碗里蘸了点香油。
春花把小孩的手拉倒自己面前,低头微微的吹吹,然后把香油轻轻的抹在周清贞的手掌上。
“我弟弟小时候磕了碰了,只要没破皮我娘就会给他抹点香油,很快就能消肿。”
周清贞先瞄了一眼桌上的香油碗,只在碗底有点香油,小丫鬟去求人了吧。抬眼看向小丫鬟,只见她的垂下睫毛又长又翘,认真的给自己涂抹香油,神态里还有几许心疼。
周清贞垂下眼帘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掌,小丫鬟的食指沾着香油,一点点小心的滑过自己掌心,轻轻地像三月的春风,耳边是小丫鬟切切的叮嘱。
“你要聪明些别往人前去,免得人家看你不舒服,见人要有礼貌嘴甜些,总能多讨些喜爱……”
周清贞静默的看着自己手掌上,那根轻轻移动的手指,对小丫鬟的话恍若未闻。
第二天吃过早饭,春花被叫到二夫人屋里,钱氏懒洋洋的坐在镜台前,由着两个大丫鬟伺候梳妆。
冲着四百文,春花认真的鞠了一躬:“二夫人好”
正拿着一根金钗在钱氏头上比来比去的芍药,噗嗤一声笑了:“哪有这样行礼的?蔷薇你教教她。”
蔷薇手里举着镜子在钱氏脑后照,是另一个大丫鬟长得圆脸圆眼,看着有些富态。她笑着放下镜子,走到春花身旁“你看,这样道万福”
只见她双手叠于腰前,右手盖左手手心向内,屈膝同时微微俯身。
春花笑嘻嘻的对她做了一个:“谢谢蔷薇姐姐。”
“这丫头嘴可真甜人也聪明,还是夫人会选人。”蔷薇笑着走回钱氏身旁。
钱氏伸出手搭在芍药胳膊上,懒懒的起身:“走吧,跟我去见见老夫人。”蔷薇快走几步掀起帘子,芍药扶着钱氏径直出去,春花犹豫了下跟在身后。
老夫人的院子在周府的中轴线上,是座三进的院子。两边抄手游廊,廊下挂着些黄莺画眉之类,最奇妙的还有一只黑鹩哥,有人过来便伸脖展翅的叫‘万福、万福’。
院子里也是花木扶疏,穿过花厅还有一缸红的、黑的、金的大肚泡眼鱼,那鱼的尾巴跟一把轻纱似得拖在身后。
春花算是开了眼界,那些色彩艳丽的画廊雕栋,在太阳下折射光芒的琉璃瓦。简直就像神仙住的地方,将来一定要跟娘说说,让娘也听着乐呵乐呵。
等进了老夫人的屋子,钱氏一改懒洋洋的样子,一脸俏丽的笑容:“儿媳给婆婆请安”
春花也老实的跟在最后行礼,不过老夫人的屋子也让春花大开眼界。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太太,一打眼儿好像要给人挑刺似得。周围围了一圈年轻漂亮的姑娘,又坐的又站的,春花猜测应该是周府的小姐和小姐们的丫鬟。
“你倒是天天来的早”老夫人摆摆手,钱氏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后,替她按摩太阳穴:“婆婆昨晚睡得可好?大嫂每日要处理家事,自然忙碌些难免来晚。”
“你倒是好心替她说话,我让你帮她理家……”
钱氏进来后,屋子里那么多人再没有别人说话。春花不知道为什么叫自己过来,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四百文……四百文,家里翻身就指望这个了。
“婆婆你看”钱氏笑着一指春花“难的这丫头命火旺,儿媳把她派给三少爷做丫鬟。咱们周府是积善人家,前边那么多出事的,儿媳也不好亏待她。就破例让她做了大丫鬟,还从自己的份例里每月多拨了些银钱。”
老夫人撩了春花一眼皮儿,春花连忙走出来跪下磕头:“给老夫人请安”
春花在来的路上听蔷薇说过,每个房里的大丫鬟都要过老夫人的眼,一般老夫人都会叮嘱几句给些赏钱,得眼缘的多给些否则少给些。
春花悄咪咪的等着自己的赏钱,一来就有钱拿,这活实在不错。
“以后用心伺候少爷”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春花应的清脆,给多少钱呢?我一定会把你孙子服侍的好好的。
“行了,下去吧”老夫人一副倦怠的样子。
啊,钱呢?春花心里奇怪,不过很规矩的又磕了头起身退下。走出院子没有拿到一文赏钱,春花有些遗憾的回头看看,耳朵听到院里传来的低声议论。
“三少爷他娘,不过是府里大把银子买回来的,算什么啊……”
春花不等听完急匆匆走了,她虽然小,却是七八岁就能,一个人几十里地赚钱的女孩,做事从来都有一杆秤:她来周府是为了赚钱,如今有机会就要牢牢把住。
周清贞的屋子用木隔断做了一个小套间,套间里只有一座炕一个衣柜。套间外就是正屋,对门靠墙一张八仙桌两把靠背椅,春花每次都把饭摆在这里。一边窗下书桌椅子,另一边靠着套间是脸盆架。
春花昨天跟周清贞说了,今天给他收拾屋子,因此春花一回来就忙碌起来,先把周清贞的脏衣服,都拿出去洗——洗衣房她可不敢指望,都给泡坏了。她还琢磨怎么开口,把泡在那里的衣服要回来。
春花把衣服端到花园东南角的水井旁,这两天打水都在这里。
刘嬷嬷远远的端着衣服过来,就看见昨天认识的春花在井边z。她的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下看看四周,这一片算是僻静处并没有人在。
刘嬷嬷捏了捏盆沿,向春花走过去。
第8章 大丫头的职能
“刘嬷嬷也来洗衣裳”察觉到有人来,春花转头去看然后立刻漾起笑脸,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洗衣盆往旁边挪挪。
刘嬷嬷有些僵硬的放下自己的木盆:“春花给三少爷洗衣裳呢?”
“是啊”春花笑的一片明媚,然后又收起笑容,有些忧虑的问道“是不是少爷的衣裳一定要送去浆洗院?”
“主子们的褒衣都是自己院里的丫鬟洗,其它的看个人,都行。”刘嬷嬷一边说,一边有些气喘的蹲下。人老了腰腿发硬,再加上发胖,蹲下去有些艰难。
春花站起来,把自己坐的石头推过来:“刘嬷嬷坐这个,我刚从旁边搬来的。”
老妇人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哪里搬来的哪里搬去,要不然管事知道了会罚的。”
“谢谢嬷嬷提点”春花笑眯眯的蹲下继续搓洗。
刘嬷嬷把自己的皂荚递给春花一个:“等月初领了香胰子、肥皂团,你就有东西洗衣服了……还有澡豆……就不知道能发到你们手上不。”
“早豆是什么豆?”春花把皂荚砸烂泡到水盆里,手上不闲嘴里也没停“吃的?”
刘嬷嬷笑了“真是乡下丫头,澡豆是主子们洗澡用的,豆粉一样的东西,洗了人身上又香又光滑。”
“我本来就是乡下丫头”春花毫不介意,笑眯眯的说“不过香胰子我知道,洗身上也是又香又光滑”那还是马玉娟她娘用过,然后满村的妇人面前炫耀。
“这里香胰子都是给主子洗褒衣用的,没见识的丫头。”
春花听了笑嘻嘻的不说话,这些东西都跟自己的日子没关系。
刘嬷嬷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要是没领到你可别问,更别说是我给你说的这些东西。”
蹲着到底难受春花左右看看,又跑到不远处搬过来一块石头坐下:“刘嬷嬷放心,我知道你是好意提点……”
春花低头继续洗衣裳,声音低了些:“我们村也有后娘,我不傻。”三少爷就是那地里黄的小白菜,自己是小白菜的小丫鬟,春花明白自个的处境。
不过再抬起头春花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我是来做丫头的,老实干活挣我的钱,别的不是我这丫头能管的。”
“哎~是个心眼明亮的丫头”刘嬷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把自己的衣裳放到青石井台上,抡起棒槌‘砰砰砰’砸。
看着老人弯腰着实不易,春花开口:“刘嬷嬷你才几件衣裳,要不放着我帮你洗?”
“没事,老胳膊老腿就得长动动。”刘嬷嬷瞄了一眼春花盆里的“你那些都是春秋的厚夹衣,倒是不好洗,不过绸子的也不能上棒槌。”
确实不好洗吃水更沉,春花抬起胳膊抹了把额上的汗珠:“不能上棒槌用脚踩没事吧?”
“主子的衣裳拿脚踩?”刘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也叫老实?刘嬷嬷忽然有些担心春花。
那就是可以了,春花脱掉鞋挽起裤腿,站在盆里‘库出库出’的踩:“三少爷的单衣都快在浆洗房泡坏了,水都泡臭了。”
“哎……”刘嬷嬷叹息不语,只是把自己的衣裳翻个,再开始‘砰砰砰’砸。
“嬷嬷你说我直接去把衣裳要回来自己洗,能成不?”
“成是成,只是浆洗院的陈妈妈,怕是会埋汰你几句。”
那就行,春花又想起另一件事,从盆里出来赤脚蹲到老人身旁:“嬷嬷,能不能麻烦你帮三少爷洗个澡?”
“啊?”
看着老人不理解的神情,春花急忙解释:“不会很辛苦嬷嬷,我烧好热水,嬷嬷只要帮三少爷搓搓背就行,三少爷左手伤了不好自己洗。”
“可是给少爷洗澡不都是大丫头的事?”
“什么!”春花惊的差点摔倒“不是奶娘给洗吗?”
“不会没人告诉你大丫头的职责吧?”刘嬷嬷恍然明了。
下来的时间刘嬷嬷这样那样的告诉春花,大丫头都要做什么……
春花听得眼睛发直:给少爷洗澡算什么,还要和少爷睡在一个屋,伺候少爷吃,伺候少爷穿,帮少爷管银钱……
“这不是丫头,这是老妈子兼媳妇吧。”
春花直呆呆的傻话,逗得老人从心里笑出来:“哈哈哈,还真是,少爷们的大丫头多半最后都是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那是什么,春花满脸疑惑。
刘嬷嬷叹口气可怜这丫头走了什么运,啥也不知道就做了大丫头,老人打起精神解释:“论理,你们这些活契的女孩,最多做到小丫头一个月两百文。”
春花点点头,这个苏王氏提前说过。
“贴身伺候的大丫头每月三百五十文,必得是府里的家生子或者签了死契的……”刘嬷嬷有些犹豫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