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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刚离开不久,其父已退休副镇长王敖来到诊所就诊。

“您坐。”我说。

王敖坐下,他满头白发,白脸上皱纹拥挤:“我听小颖说,昨天上午小松来过您这里,但之后就再没回家,这很奇怪。我作为岳父深知,小松搞土地规划得罪了不少人,他别是出了大事。”

我为王敖诊脉,安慰他:“……尽管搞土地规划惹怒了村民,但他们对刘村长,并未到达恨之入骨的地步。我想,刘村长吉人自由天相。”

“您说,小松会去哪里?”

“您女儿小颖说,亲友家都打听过,没发现村长。这说明村长已经不在镇里。”我又说:“您脉象平和,但右手寸口浮紧,应是凉气刚刚袭入所致。因此,只需要五味药细辛、半夏、桂心、乌梅、升麻便可治愈。”

“哦。乌梅止泻,您知道我泻痢?”

我说:“邪气侵入太阴经脉,邪凉伤肺,必危及关口阳明大肠先凉后热。桂心散大肠凉热,乌梅酸涩除水却湿收敛精气。细辛散肺中之风,半夏开痰结,助细辛发散。独升麻一味,提升诸药药性上行。”

“嗯,您果然名不虚传。”王敖夸我。

“过奖。”

突然,诊所之门被推开。一名脸色通红的壮汉闯入,他戴着棉帽、流着鼻涕、咳嗽声就像自动步枪连续不断:“侯大夫,我家人都病了,您去看看吧。”

“你是……”我问。

“胡三立他儿子,胡二狗。”

“我认识你爹,为何不一起来?”

“您不知道,他们病得重,没法来。”

“这是急性病,去医院输液,可能更好。”

“正在家里输液,他们不止感冒,还有其它病。”

“你爸妈才四十出头,身体一向好,没想到……你稍等一下。”

“行,出诊费我掏。”

为王敖抓药后,我带田芳去向胡二狗家,诊所便不能营业。田芳背个大药箱子在我前方,看样子很吃力。年轻力壮的胡二狗是个热心肠,他上前欲帮忙:“大姐,你累不?我帮你背着。”

“......谢谢。”田芳把药箱子递给胡二狗。而她注视胡二狗魁梧的身体,露出了奇特的笑容。

夕阳落下,天光黯淡,怪风又无中生有地刮起。途中,我手里玩耍的两个核桃失手落地,我心中一紧,想起《易经》六十四卦之一“否卦”。否——坤下乾上、天地不交、上下隔阂、闭塞不通,此为大凶之兆。难道,会有不吉之事发生?

“师傅,您怎么了?”田芳帮我捡起两个核桃。

“……没事,我只是累了。”

“自从村长失踪后,您就魂不守舍的,我想他没事。”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猜的。”

“但愿如此。”我说。

不久,我们来到胡二狗家。刚进入大院儿里,一条狗向我冲来,狗认识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他家里,其中一间屋子亮着灯,那屋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估计屋里很冷。

“您先进。”胡二狗挺客气。

进入这间屋子,我第一眼就看到炕上直挺挺躺着两人,他们盖着厚厚的棉被。再加之屋里很冷,甚至能听到他们上下牙在寒颤。

我一矮身坐到炕边,一摸他们的额头心中一惊:“病得不轻。”

随即,二狗帮我掀开他们的被角,我开始诊脉。我切实感觉到,虽然他们皮肤冰凉,但寸关尺脉相却迥然不同。是浮大而洪搏动有力。

“二狗,之前你爸妈吃过什么东西?”

“您是指未病之前?”

我点头:“没错。”

“……吃过霸鱼。”

“霸鱼?”我一琢磨,又说:“把你爹的上衣解开,我看一下。”

“行。”

胡三立的上衣被解开,我看到他前胸皮肤布满隆起的红斑。我猜测:“你爹中毒了。”

“不能吧?”

“为什么不能?”

“我也吃过霸鱼。”

“奇怪。”我自言自语。

“对了。送餐的是名女子。会不会是她投毒?”

我摇头:“你没有中毒,你爸妈也不该中毒。”

胡二狗又说:“我忘了,还有一碗羊肉汤,我不吃羊肉。”

“羊肉汤?是在饭店订的餐?”

“嗯,是谭三酒店。”

“送菜的是谁?”

“……她脸罩黑色纱巾,戴着口罩嗓音沙哑,从未见过。”

“不好。”我一激动站了起来:“可以确定鱼里没毒,但你父母绝对是中毒所致。你们家有仇人?”

“……不知道。”二狗摇头。

我安慰二狗:“你放心有我在,你父母不会有事。”

“谢谢侯大爷。”二狗对我称呼很亲切,我心窝是如此温暖。

打开放在炕边的药箱,我抓了十服药。药以甘草为君;远志、防风为臣;五味子、党参为佐;独一味附子为使。急病者,非附子乌头以毒攻毒方能抵消化解。

我临走时,让田芳留在二狗家,帮助煎熬汤药。二狗很老实,我相信他们合得来。而黑纱罩面嗓音沙哑的女子的音容,一直驻留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一路走并思考着“昨晚沙哑女子打电话找田芳后,村长第二天便失踪,这难道是巧合?再有,刘小松的桑塔纳明明去过东山顶,他一定是送田芳回家,为何田芳不肯承认?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越想越后怕。

……

……

回到诊所已经天黑,我洗洗脚准备躺下。可我突然想起,今天凌晨在门口捡到的包裹。既然无人认领,想必不会再有结果。我趿拉拖鞋走到桌边,拉开掉漆的抽屉拿出包裹,我的心“怦怦”跳动。

“里边会是什么?”我思考着。

用壁纸刀割断胶带拆开包裹,我定睛看去,里边竟然是一根手指。但这只是开始,随即又发现一沓钱、一张纸。

拿起折纸我摊开看,纸上写着六个字“感谢您,侯大夫。”

我想“谢我?为何谢我?这人是谁?送钱给我是何意图?这根手指又是谁的?看来包裹没有送错。”

我正思考着,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我拿起电话:“喂?”

“师傅,我是田芳,药熬完我回家了。”

“嗯,辛苦了,早点睡。”

“喝完药,他们能好吗?”

“没问题,应该明天就会有好转。”

“我觉得,您明天再去趟更稳妥。”

“没错。”

“师傅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我继续摆弄包裹。我把其中一沓钱放在手里细数,一共五千元。我回想以往帮助过谁,致使此人不留姓名送钱上门。再一看这根手指,我心中一颤,难道是在暗示,本村已发生大事?是否此事与刘小松有关?这根手指会是刘小松的吗?

“啊。”

突然,诊所外传来女人一生惨叫。我不顾一切打开门冲出去,一辆桑塔纳轿车疾驰而过,门里的光投射到倒地女人的身上,她的面孔——我熟悉。

“王颖、王颖……”

风猛烈,我蹲身摇晃躺在雪地上的女人。她瞳孔放大,嘴、鼻孔流血不止,她揪住我的衣服,不断重复一句话。

“侯大夫……是你打电话找我,是你打电话找我……”

我一惊:“不,我没有、没有。”

“……小松的车撞我,为什么他……”王颖不行了,手脚抽搐几下一命呜呼。

“王颖、王颖……”

我知道她已经死去,但我还是执意晃动。不久,我拨通了110。

“我是侯廷,新站村侯氏中医诊所门前有人死亡。”

放下电话,我苶呆呆站在门口,望向门外王颖的尸体。她睁着眼,外眼眦有泪光滑落,她死不瞑目。刚才,她说是我打电话找她,绝不可能。我不晓得她家的电话号码,更没有理由找她,这是某人的恶作剧。

再有,王颖倒地时那辆车疾驰而过,很像刘小松的座驾。王颖垂死时说过,是刘小松的车撞她。但刘小松不可能如此,这不合逻辑。若非刘小松又会是谁?我忽然想起一人,就是黑纱罩面的女子。

胡二狗先前提到,他在谭三酒店订餐,那送餐之人黑纱罩面嗓音沙哑。此人欲毒杀胡二狗一家,与刘小松失踪有何关联?莫非——她与两家有深仇大恨?接下来又会是谁?

“不好。”我大叫。

我想起胡二狗一家人未死,她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今晚,他们一家会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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