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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闻星回头,他眼底的伤痛似乎已经不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声线低冷沉缓,看不出端倪:“贺太太,照片的事,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心脏仿佛狠狠被人揉了一把。
贺沉言的声音很轻,轻到她的眼前仿佛有层薄雾蒙着,难以散开。
人的共情能力总是奇妙又无从考究,越闻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听她解释,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将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她舔舔唇,将手掌的力道缓缓收紧,想了想道:“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应该会有星星,到时候,我解释给你听。”
晚间,暮色降临。
如越闻星所料,今夜万里无云,星子从夜色中探出头来,在它原来的轨迹上闪闪发光,由点连片,落入人们眼中。
恍似银河。
贺怡说,车祸发生后的那段时间,贺沉言经常这样抬头看着天空,大概也是在寻找某种慰藉吧。
身后有动静传来,贺沉言刚洗完澡,换了一身家居服,头发擦至半干,透着股慵懒的冷感。她看见他轻轻拧了下眉,继而转身拿了沙发上的一条毛毯,走过来。
初秋的夜里,带着丝丝凉意。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越闻星裹紧毛毯,一边用毛巾替他擦干头发,一边轻声说:“人去世以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看着还在世的亲人,当你孤单的时候,只要抬头,就会——”
贺沉言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回过头,鹰眼隐藏在碎发底下,闪着炙热的光。
越闻星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与他平视,眼里盈满不解。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怎么了?”她蠕动嘴唇,弱弱吐出一句。
贺沉言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半晌,末了,垂下眼睑,“没事。”
语气里透着些许失望。
还未等越闻星问出个所以然,他就已经抬脚走进室内。
难道还因为那些照片在生气吗?
她回到房间,忍不住谴责自己。
好好的说什么去世的人,你应该先解释那些照片的由来才对吧。
越闻星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还未亮,贺沉言也不在身边。
她披上外套,拉开门。
恰好看见脚边遗漏的一缕光线,从对面的书房里传来。
没去打扰他,越闻星径自走下楼梯,想去厨房倒杯水,顺便温一杯牛奶送去书房。
“叮——”
微波炉计时完毕。
她走过去将温热的牛奶拿出来,刚用力,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感猛地刺入左手手腕。
杯子从手中滑落,奶白色的液体瞬间洒了一地。
第37章 37颗星
剧烈的疼痛, 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一同袭来。
越闻星僵着手,去捡地上破碎的玻璃片。
她深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这种情况只是偶尔发生, 真的没关系。
然而, 当她的左手去碰那些碎片时, 每动一下,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让她崩溃。
“啪嗒。”
厨房顶灯被人打开。
贺沉言沉着面色,快步走过来,下意识去看她的手腕,“伤到哪了?”
“嘶——”
越闻星躲开手,眼泪就快浮出眼眶。
好疼。
下午还发红的地方,微微肿起。
她坐在地上,怔愣地看着, 耳边是贺沉言的声音,他就站在几步开外, 给某个人打电话:“...好,我知道了。”
几分钟后, 他走过来,一把抱起她上楼。
“我们换衣服去医院。”
-
市三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
看病的流程熟悉又陌生。
越闻星全程闷着,任凭贺沉言将她抱上车, 护士和医生的询问她知无不言, 就连初步诊断听起来都似曾相识。
拍完片子, 越闻星被带到一间单人病房休息。
手腕处已经由护士做了紧急处理,动起来似乎没那么疼了。
“睡一会, 结果出来了我叫你。”
贺沉言为她拢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冰冷的月色覆上他深邃的五官, 带着一种蛊惑感。
越闻星另一只手紧紧拉着他,就好像抓着海里的一根浮木。
她缓缓闭上眼,思绪逐渐涣散。
月影沉沉,星子黯淡。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下着雨,地上随处可见的水洼将人的裤管湿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爆米花的甜香。
越闻星被人从120的车上移下来的时候,思绪还很清明。
她看见陈欢那双通红的眼睛,越涛神情里的懊悔,以及平常喜欢和她斗嘴的越湛,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她看见进手术室之前,自己还弯着眼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混乱到极点的晚上,陈欢坐在手术室外一声一声地哭,越涛佝偻着身子,一夜仿佛老了十岁。
之后的画面她看不清了,越闻星觉得身体僵硬又疲乏,醒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侧面的镜子里倒映出,她白得像纸一样的脸。
好像有人走进来,声音模模糊糊,她使劲想睁开眼,却只能看见一个差不多的影子,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陈欢的恳求和询问。
以及,医生最后的诊断。
-
那些字句如针一般扎入她心里,似乎比手上的伤口还要疼。
“骨折、腕关节脱位、tfcc损伤...”
“手术后最好不要长时间用手,平时多注意休息。”
“还好伤到的是左手,日常生活应该没有大碍。”
......
夜凉如水。
越闻星从梦中惊醒,汗渍将颊边浸湿,她缓缓吐着气,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窗外的天空显露出鱼肚白。
环顾周遭,贺沉言已经不在房内。
坐起来,手腕已经被认真的处理过,重新换了一层白纱布,她动了下手指,酸胀感依旧不减。
忍痛走下床,越闻星想去对面倒杯热水,房间里的一切布置与五星酒店差不了多少,软装和硬件设施都相当完备。
除了她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和鼻尖缠绕的消毒水味,她甚至不觉得自己身处医院。
走到柜子前,发现门并未被人带上。
耳边,传来一阵很轻的说话声。
其中一道声音她很熟悉。
慢慢挪至门边,通过门上的玻璃往外看,斜前方站了两个男人,背对着她的那个是贺沉言。
他身边的站着的人,越闻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大概因为两人身高相仿,身型也差不多,瘦高而精悍,堪堪遮住多余的视线,以至于她看了几眼才发现,其中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令夫人的状况不太理想,旧伤复发加上新一轮的肌鞘组织挫伤,完全复原的机会不是没有,只是过程恐怕会有些困难。”
越闻星脚步一顿,脚尖恰好踢在门上。
不大不小的动静,将室外的三个男人惊动。
贺沉言回眸,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朝这边看了一眼,气质温润又柔和,越闻星想起来,上次曾在昭月坊见过的。
季时礼朝那位医生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的把时间留给两人,临走之前拍了拍贺沉言的肩膀,“有需要再找我。”
窗帘被室外的风吹起一角,白纱飘幔,天空里朝霞泛起橙色的光晕。
越闻星左手紧握,走回室内,伫立在窗边。
疼感侵蚀着她每一寸肌肤,却比不上心里的绝望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