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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桂花香呢,看起来今年慈恩寺后山的桂花开得不错。”听见她的话,纪梦璇笑着接口道。
“阿娘也知道慈恩寺有桂花树?”娇娘惊奇地问。
纪梦璇先吩咐了下人把带来的箱笼搬进厢房,才转过来回答她:“你阿耶来过几次,说他们的素斋还不错,这时节应该还有桂花小酥饼,待用膳的时候你可以尝尝。”
一听是阿耶说的,娇娘就吐吐舌头,阿耶有什么好东西都只顾着阿娘,每每不是她去问都不提的,看,连他来了几次慈恩寺都不带让她知道的。
待收拾妥当,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纪梦璇便带着娇娘往前头去,要先给太后请安再一同去前殿拜佛。
太后的落脚处自然与他们这些臣子家眷不一样,虽则地方不大,但也当得上一座小宫殿了。一边离着前面大雄宝殿不远不近,一边距后山也就一小段路程,显见得精心。
此行太后带着的宫人不多,门前只有一个引路的小太监,见着她们连忙向里一指:“贵人沿着这条路走,拐过了花廊就是。”
纪梦璇微微颔首,牵着娇娘进去,虽然没有人领路,但也真不孤单,前面两步远就是户部尚书贾世新的夫人并她的一双女儿,听见她们的声音也停下步子回身等她们一道儿走。
娇娘正要陪着纪梦璇一起上前,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甜腻的声音:“娇娘!”
回身一看,果然是嘉善郡主。
娇娘与纪梦璇说了几句便转身朝嘉善走去,她与嘉善郡主的关系说亲近倒也没多亲近,左右比不过菲娘,但是若说不亲近,嘉善却一直待她很好。
尤其是五年前房雪薇的父亲因为牵涉进一桩贪污案被革职,房雪薇自然是离开了学堂,但二公主清源好似就此与娇娘不对付起来,时常找她麻烦,也是那时候嘉善对娇娘多有照应,两人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嘉善。”娇娘站在原地,抿嘴轻笑迎她。
满面笑靥如花,眉如柳黛,眸若晨星,仅仅站在那处就叫人移不开眼去。一身的清贵气韵,比之她年少垂髫时气质更胜,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顶顶尖上的世家养出来的风范,旁人羡慕不来。
微微垂眸掩住自己心底的复杂情绪,嘉善面上却是一径的温雅笑意:“我来给太后请安,咱们一块儿吧。”
娇娘自然没有什么不应的,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前走,边走边听到嘉善说等一会儿拜完了佛邀她一起去后山赏景,“还有几个小娘子你也认识的,这回凑了巧都来了,反正是游玩,这慈恩寺后山的景色很不错呢!”
娇娘本就是打算去的,和嘉善一起自然也没什么,便随口应下了。
两人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正堂。
太后也收拾妥当正被一众人拥簇着坐在堂上,除了外命妇,还有一堆的小辈们,倒是宫里几位公主只来了清源一个,大公主清嘉已经出嫁,此番并未随行,三公主清惠却是前些日子不甚染了风寒,贵妃娘娘这次未允她出门。
见到娇娘与嘉善一同进来,坐在太后不远处的清源就朝天翻了个白眼,目光也移了开去,又是这两个扫兴的。
所幸娇娘并未看她,不过即使是看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阿耶说了这世上总有人会厌恶你,你若与她计较才是浪费时间。于娇娘而言,清源就是这样一个不需要浪费时间的人。
娇娘不是第一次见太后娘娘了,且不说最早因着小侯爷那次,这几年崔廷从集贤书院祭酒一路坐上了尚书右仆射的位子,纪梦璇这外命妇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每年宫中的各样会宴总有一席之地,自然少不得带上娇娘。
太后一贯是个温和慈善的,见了她们也是笑眯眯的模样:“等一会儿你们要是不耐烦听讲经,就自己去顽,不用陪在那里。”她也知道这些年纪轻的小娘子们不爱听和尚讲经,索性先说了让她们自个儿随便玩。
清源、嘉善几个自然连连笑着应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陪驾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一众才起身往前殿去。
娇娘在人群中照着前边人的模样学着今日怎么拜佛怎么祈福,默念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想到那个远在京城之外的人,咬了咬唇,多与佛祖说了些话。
起身之后,因着太后说了不用他们跟着听经,到这里她们此行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娇娘,咱们现在就去后山?”嘉善用手肘轻戳了她一下,低声说。
娇娘略微有些迟疑,她应了谢静菲的约可是这会儿还没见着她呢,想了一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与嘉善说她还有些事情恐怕要晚些过去。
嘉善虽有些吃惊还是笑着道:“那好,我先过去,你晚些时候来找我们就好。”
出了大殿,娇娘带着丹枫、燕草两个,“也不知道菲娘到了没有?”
丹枫一听便要自告奋勇去寻谢家小娘子,娇娘哭笑不得连忙叫住她:“你又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找,还是先寻个寺里的师父问一问吧。”
正好隔了不远就有一个小沙弥,主仆三人托了他去寻谢家的小娘子,转过来娇娘就想到先前在马车上的话,索性对两个丫鬟说:“既然来了,慈恩寺的香火又这么灵验,你们俩也去拜拜菩萨吧。”
丹枫两人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这次来总归要呆上几日也就没有急于一时。
见小娘子说了,两人推脱了一阵就推推搡搡地进了殿里上香,娇娘一个人留在原地等着小沙弥寻人回来。
待两个丫鬟拜完了菩萨,那边小沙弥也正带着谢静菲过来。
“娇娘!果然是你,我还想着今儿我也没约别人,谁会来找我呢。”一见到娇娘,谢静菲就亲热的扑了上来,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这是她小时候就有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改。
好在娇娘也习惯了她的亲热,不很在意,拍拍她的手说:“嘉善郡主邀了今儿同来的小娘子们去了后山游赏,你可要一起过去看看?”
“好呀!我方才进来才听见有人说这慈恩寺的后山风景很好,还想着邀你一同去,这可真是凑巧了!”谢静菲顿时就笑开了,她是个爱玩耍的,一听就有些迫不及待。
娇娘还没笑完就被她拉着走了。
她们到后山一打眼,果然都是些熟人,不光今儿随侍太后的一群官家小娘子们,还有许多长安城世家叫得出名号的贵女。
九月本就是登高望远的季节,来慈恩寺进香正好一举两得,因此每年逢此时节都是京中的勋贵世族扎堆儿出现的时候,并不鲜见。
只是这会儿的后山倒是泾渭分明,一边是以清源为首的“皇家派”,另一边是以杨诗绮为首的“世家派”,娇娘两人一过来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要严格说起来,这些年世家并不像从前那样鄙夷朝政,反而有一些子弟已经通过科举入仕,官家与世家之间的分别也不像以往那般斤斤计较。但是今日却又格外不同。
归根究底还在于杨诗绮乃是长安世家之首杨氏的人,也正是当今皇后嫡亲的本家侄女。她与清源针锋相对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只是娇娘好似不觉,她先看见了杨诗绮,自然带着人先往那边去:“杨姐姐,你也来了?”
杨诗绮见了她,也笑道:“早先家中祖母就定下的日子,倒是没曾想跟太后她老人家撞上了,不过今儿来的人多也热闹些。”
这边一众也都是娇娘熟悉的人,话语寒暄说了一阵儿就坐下来。
杨诗绮的丫鬟端来几盘点心茶水放在一侧的石桌上,香气扑鼻,众人一看都有几分惊讶。
杨诗绮顿时掩嘴轻笑道:“你们先别急着夸我,这点心是慈恩寺自己做的,用的就是你们眼前赏的桂花!快尝尝吧。”
那桌上摆的几盘点心果然隐隐泛着桂花的香气,娇娘顿时想起阿娘先前说的“桂花小酥饼”来,拈了一块入口,顿觉一股香气在口中散开,轻呷一口桂花茶,这茶味道极淡,单喝几乎察觉不出这是桂花茶,然而两相一和,竟是恰到好处。
品毕,待娇娘抬起头,果然看见众人都是一副惊喜的神情。
谢静菲最是藏不住,已经叫了起来:“杨姐姐,这茶点真是绝配呀!”
见她捧场,杨诗绮面上的笑意不减:“我今儿没诓你们吧?据说这茶点还是早些年慈恩寺一个好吃的小和尚弄出来的,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给你们显摆显摆。”
在这边坐着用了茶点,又赏了一会景儿,娇娘就起身,她还得去嘉善那边坐一坐,毕竟也是应下了的,兼着那边也有好些她熟识的人,不好不过去。
杨诗绮自然不拦着,她也知道娇娘身份多少与她们有些不一样。虽说都是世家,可世家也分南北,她杨氏在长安为首,可崔氏也是江南诸多世家之首,如今崔廷乃是北上做官,这其中的门道就更加复杂,因此她与娇娘平日往来也多有顾忌。
嘉善自是早就看见她了,然而娇娘与世家贵女们在一处,她总不好做些什么,这会儿见她过来了也只做不知道她是从杨诗绮那边来的,只问她:“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娇娘多少能听懂她话里未竟的意思,但只避重就轻地回:“先前许了我那两个丫鬟去殿内拜拜,这会儿都拜好了,有劳郡主挂记。”
虽然嘉善与她说了好几次,但人前她从不直呼嘉善的名字,时间一长,嘉善也只好由她去。
二人话音才落,清源不善的目光就直直扫了过来,刻薄的话语自然也没有落下:“呦,崔小娘子还真是大度呢,连身边的丫鬟都这么体面,说去殿里拜佛就去殿里拜佛,真够有规矩的。”
这一句话,娇娘面上的笑意缓缓淡了,清源若是不来招惹她,她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随她去了,但她若是非要上来撩拨两句,那也不能怪她无礼。
“我们家的规矩自然不比公主殿下,不过是最简单的待人和善罢了,丹枫、燕草两个跟了我十多年,若是连这一点儿体面都没有,那我崔氏该是何等苛刻。”
淡淡两句话,听着是解释,实际上却无一不是指清源任性跋扈小肚鸡肠,不懂得宽容雅量,若是颍州崔氏都配不上一句有规矩,她皇家那些拿出来压死人的规矩又算什么?
看着娇娘冷淡的面色,清源想要斥一句“大胆放肆”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她每每与崔思璇在口舌上起争执,从未胜过。崔思璇看着呆呼呼,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每一次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将她驳斥得一无是处。
今儿她这句但凡敢斥责出口,崔思璇就能一番话把她怼得吐血。
等了半晌,只见清源嘴唇动了动,面色铁青,仿佛就要动怒,可迟迟没有听见她说话。
娇娘不免疑惑地望向她,清源一挥袖子恨恨地走了。
倒是嘉善见清源并不反击就离开,眼中淡淡失望,清源也是学乖了,想起之前还在学堂时,清源总是变着法子的给娇娘下绊子,然而每次都是她被娇娘堵得说不出话,她还以为清源要一直这么愚蠢下去呢。
“娇娘,我们去那边逛一逛吧。”嘉善脸上笑意不改,仿佛方才清源那一茬儿并不存在一般。
娇娘虽有些疑惑,但清源既然离开了她也不会追着去自找麻烦,便也重拾笑脸与嘉善一并去寻同伴了。
***
慈恩寺的后山很大,光是她们逛的这个园子也只是后山圈起来的一小部分,过了这片桂树林往后就是一处深不可测的山坡,山坡上俱是高大茂盛的松树。
这一切在昏暗的夕阳下更显得苍茫辽阔,树影瞳瞳,若是那胆小些的恐怕要吓哭。
娇娘看着,心中倒是暗自庆幸没让谢静菲跟来,不然这会儿别说找东西,她只怕要抱着她安慰才行。
她们今日在这后山逛了小半天,回去的时候丫鬟们去取膳,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的一块玉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这玉倒也不算稀罕,但跟着她身边挺久了,不想弄丢,便要出来找一找。谢静菲起先还要跟着,只是她以为这玉很快就能找回来,便让她留在房里等着丫鬟们回来:“……不然等她们回来见到咱们都不见了,那不还得闹腾一番啊。”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一找就一路找到了后山来,虽然心里也有些怀疑她的玉是不是叫别人捡去了,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她想着索性就找一找。
下午逛后山的时候倒是来过这儿,不过那会的风景与这时截然不同,果然山中四时景,便是一天里这景色都很不相同。
她有些看得入迷,玉还没找着就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待她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渐深,南去的雁从天空飞过看不见踪影只能听见零星的声音。
许是她站得太久,忽然动身竟然一个趔趄就向前扑了出去,一下摔在山坡上,好在这山坡不陡峭才没让她顺着坡就滚了下去。
可是没有滚下去并不意味着她能轻松上来,娇娘试了试,嗯,还不如她滚下去等着人来救。说归说,她还是试着在坡上站起身,谁知才走了两步就一脚绊在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上,终于顺利滚了下去。
幸亏这一路树上经年的落叶堆得厚实,她才没有受伤。
一路滚至坡底,娇娘躺着缓了口气,她竟没有十分害怕,半晌动了动四肢,并没有受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娇娘从地上起身,乖乖地又坐下——等待丫鬟们发现她不见了来寻她。
半夜的山坡底,又是九月的季节,寒凉的风吹过尚还单薄的衣裳,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然打破沉寂,惊醒了她的昏昏欲睡。
“小丫头!”
第40章
一瞬间, 娇娘以为是自己在梦里听错了, 懵然地眨了眨眼, 四周俱是一片寂静,也不知还要多久来搜寻她的人才能到此处。
暗自嘀咕了一句那人此时应当还在返程的大军之中, 又哪里能出现在这里呢?
夜风拂过, 她缩了缩身子, 无聊中思索起了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自六年前他自请去西北,两人的联系便陡然间中断了, 其间他虽随信寄来只言片语, 但娇娘并不能给他回信, 一来二去的也就渐渐没了消息, 只是偶尔她会突然间想起,毕竟小侯爷算是她初到长安遇见的第一个熟识的小伙伴, 虽然这熟识最初有些不情不愿。
想到他才被圣人扔去西郊大营时, 仿若游龙入海,每每得了空见她都神采飞扬地描述起自己在军中的英姿, 想来若是此时再见,他有更多的可说了。
正要轻笑一声,然而她的唇儿还没勾起就先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笑声,身子蓦然僵住了。
真的有人!
待那笑声渐歇, 娇娘才试探性地问:“……小侯爷?”
不知怎的, 在确定了有人的那一瞬间她并不多惧怕,反倒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