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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民成这个回答,和s县那些人的回答没什么区别。
沈莹听了很多遍,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可是没有。
徐民成说出来“为了钱”的时候,沈莹的眼眶突然一阵酸涩。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徐民成说得很平静,但是沈莹偏偏听出了悲凉的味道。
沈莹突然很佩服他、很崇拜他。
如果故事的主角换成她,她做不到徐民成这样。肯定做不到。
如果她得了这样的病,大概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吧。
徐民成看沈莹沉默,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
“怎么不问了。你不是要听故事?”
问完这个问题,徐民成才发现沈莹的眼眶有些红了。
他问她:“怎么哭了?采访别人的时候不是挺坚强的吗?”
沈莹吸了吸鼻子,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了一会儿,沈莹继续问他。
“你卖了几次血?”
徐民成说:“六次吧。我也忘了五次还是六次。”
沈莹问:“六次一共赚了多少钱?”
徐民成说:“三百多块钱。”
沈莹问:“那钱都拿来做什么了?”
徐民成说:“游戏厅,泡-妞,吃饭,喝酒。”
这个回答,确实够与众不同的。沈莹听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沈莹在s县采访过很多人,在来之前,她也看过很多别的台做的专题。
这里卖血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生存。
有的是为了盖房子,有的是为了供孩子上学。
为了去游戏厅、去泡-妞、去吃饭去喝酒而卖血的人,沈莹真的是第一次见。
……
看沈莹沉默,徐民成又笑了。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蛋儿。
“又不问了?这个回答你很吃惊么。”
沈莹点点头,躲开他的触碰。
“是挺吃惊的,我以为你卖血的理由和他们一样。”沈莹说。
徐民成笑笑:“也是,别人都是伟大的,我是自私的。”
沈莹说:“也不是。就是觉得不像你们那个年代的人该做的事儿。”
徐民成问她:“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该做的是什么事儿。你说说呗。”
沈莹说:“我以为你们格局都比较大。”
徐民成说:“呵呵,你想太多了。我就是个俗人。”
沈莹说:“嗯,发现了。”
他们两个人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沈莹还是不适应。她趁着这个机会推开了徐民成,然后笑着对他说:“
你先坐下来吧,我给你倒点儿水。”
徐民成也没再为难沈莹,直接坐到了沙发上,等着沈莹给他倒水。
沈莹把酒店里的杯子洗了一下,然后用热水壶热了水。
水热了之后,沈莹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杯子有点儿烫,沈莹放到茶几上。
“晾一会儿再喝吧。现在烫。”
徐民成看了一眼水杯,说:“嗯,待会儿再喝。”
沈莹坐到他身边,笑着说:“那我们继续说吧。说一下你以前的事儿。”
徐民成笑:“好啊。你问吧。”
沈莹想了想,问他:“当时泡了几个妞?”
徐民成说:“不记得了。”
沈莹说:“你们男人真花心。好歹是用血爱过的人,怎么不记得了。”
徐民成也不否认:“是啊,我就是传说中的薄情郎。怎么了。”
沈莹再一次无话可说。
不过,看他这个长相,的确是有那个资本的。
原来上个世纪就是看脸的时代了啊。这么想想,还挺可笑的。
水晾了几分钟,已经差不多能喝了。
徐民成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
水挺甜的。可能因为是她倒的吧。
徐民成晚上没有多呆,他和沈莹聊了几句就走了。
沈莹担心的那些事儿也没有发生。
徐民成其实还是个比较有良心的人。
让他真的拉沈莹下水,他是不忍心的。
她年纪那么小,可以有很好的未来。
沈莹晚上失眠了,第二天出去采访的时候,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儿。
路上,摄像大哥笑着调侃她:“小沈怎么回事儿,昨天晚上通宵看书了?”
沈莹笑着回答:“没有啊,就是换地方了睡不着。”
摄像大哥还是笑:“这个东西啊,慢慢地就习惯了。我刚跟着组出来的时候,全国各地跑,每天都失眠。后来困得不行了,给我块儿凉席我就能睡。”
做媒体是很辛苦的。
沈莹一直觉得,每一个媒体人都是有情怀的。
如果不是有情怀和信仰,他们绝对不会放弃和家人黏在一起的机会四处漂泊。
大学的老师跟沈莹说过,如果没有信仰,就不要做传媒人。
这句话沈莹记住了,并且,她在努力做一个有信仰的人。
有信仰,有情怀,为少数人说话,为受众还原真相。
沈莹是带着这个信念入行的,也是带着这个信念进入s县的。
——
沈莹今天要采访的是一个患艾滋病的中年男人,这家人姓成。
成大哥的妻子已经因为艾滋病去世了。成大哥今年四十五岁,两个儿子。
成大哥的大儿子今年刚刚考上高中,沈莹进去采访的时候,成大哥笑得合不拢嘴。
成大哥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很大的双眼皮,一双眼炯炯有神。
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偶尔会比划几下。
有时候遇到说不上来的词汇的,他会特别着急地和沈莹求助。
“听到儿子考上高中,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是特别地……就好像是死了又活过来了。”
沈莹笑着说:“绝处逢生的感觉,对吧?”
成大哥不停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小妮子有文化啊,我得让我儿子向你学习。”
被长辈夸奖,沈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您儿子一定会比我好,我相信他。”
成大哥笑得更开心了。
他很乐观,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
一直到拟好的问题都问完,沈莹都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抱怨的话。
其实,得这样的病,会抱怨是很正常的。
沈莹也采访了十来个人了,成大哥是唯一一个从头笑到尾的人。
沈莹想,他一定是有信仰的人。
之前一位哲人说过,有信仰的人是不会害怕死亡的。
采访结束,摄像大哥将机器收了起来。
沈莹偷偷地问成大哥:“成大哥,得这个病,你有没有抱怨过?”
成大哥还是在笑,他说:“有啊,怎么没有。”
沈莹问:“那是怎么调整过来的呢?”
成大哥说:“也不用调整,就是怪自己嘛。要是不去贪那些小便宜,也就不会染上这样的病了!都怨自己!所以没办法!这就是命咯!”
沈莹听着他的话,有些心酸。
其实,谁都没有错。
真的,谁都没有错。
只是造化弄人。
采访完成大哥,沈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她一个人躲在车里哭了很久。
摄像大哥看着她,频频摇头。
到底还是刚刚出社会的小姑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儿事儿就承受不起了。
因为沈莹的情绪崩溃,上午只采访了成大哥一个人。
——
沈莹哭完已经十一点半了,摄制组的人一块儿去路边摊吃饭。
路边摊正好就在教堂的斜对面,沈莹和几个摄像大哥坐在摊位上,点了几个小菜,然后开始聊天儿。
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摄像大哥语重心长地对沈莹说:“小沈儿啊,你可不能总是这样啊。”
沈莹尴尬地笑了笑,“我今天是控制不住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肯定不会在你们面前出丑了。”
摄像大哥说:“这不是出丑不出丑的问题。等你干这一行干久了就知道了。”
沈莹:“嗯?”
摄像大哥:“这个世界上让人绝望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后要做的采访还很多,如果你每次都哭,那肯定是哭不完的。”
沈莹受教般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尽量控制吧。”
情绪这种事情,是控制不来的。
同情泛滥的时候,真的是想哭的。
很奇怪的。
沈莹看到那些哭诉的人,基本不会同情。
她只有看到那些云淡风轻的人才会同情、才会心疼。
比如徐民成,再比如今天的成大哥。
小菜和汤面很快就上来了。忙活了一上午,大家都累了。
沈莹情绪不佳,吃东西都觉得没什么味儿。
食不知味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来s县之前,沈莹一直想做一个气势恢宏的专题。
格局大、立意高,一炮而红的那种。
可是现在,她的观念变了。
她不想做所有人,她想通过一个人的故事,做出所有人的感觉。
——
午饭结束之后,沈莹一行人又到了防疫站。
他们过去的时候,防疫站刚刚有一个人去世。
沈莹看着两个男人抬着担架把蒙着白布的人抬了出去。
她本来想上去采访,可是脚怎么都动不了。
那一刻,她是有些彷徨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追求真相,还是该给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对媒体人来说,还原真相是本职工作,可过度的还原真相……似乎又会对当事人造成很大的伤害。
摄像大哥看沈莹站在原地不动,连忙提醒她:“沈莹你赶紧的啊!上去问问!”
沈莹壮着胆子走上去,挡在了抬担架的人面前。
“他也是因为艾滋病去的吗?”
抬担架的人说:“是,刚去的。现在推去火化。”
沈莹又问:“每天都会有人走吗?”
“他都死了,你就不能安静点儿么?”抬担架的人还没回答,就被徐民成的声音打断了。
徐民成刚从教堂赶过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走上去,和沈莹对视着,眼底满是愤怒。
“你挖别人伤口挖上瘾了是么?”
沈莹下意识地解释:“我没有……我只是问问……”
徐民成看着她,冷冷地说:“你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