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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附属的教学楼与行政办公楼为九十度互相垂直的一体建筑,在两栋楼中间区域,是操场和升旗台。江问源四人一直等到高一高二的晚自习结束,教学楼和行政办公楼的灯全部熄灭之后,才悄悄地离开宿舍。
为了防患眼睛的接触性感染,江问源几人又穿回了冬装的长袖长裤,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本来齐思远嫌热不愿意穿,结果却被江问源一句话“我会担心”给搞定了。当时江问源也挺意外,后来想想也就明白其中原因,齐思远估计是作死作过头,基本没得到过来自同伴的关心。
他们没有使用照明工具,借着微弱的月光,避开晚上巡逻的保安,悄悄地来到白天来过的行政办公室。江问源早就想好要在晚上来办公室一趟,白天和齐思远配合摸走了刘主任的钥匙。齐思远运气还不错,刘主任那串钥匙十多条,他只试过两条钥匙,就找对了行政办公室的钥匙,打开了行政办公室的门锁。
齐思远打头,江问源垫后,单晓冉和吕琦妙走在中间。在江问源走进办公室时,最后朝走廊的尽头望了一眼,从走廊尽头拂来一缕阴冷的微风,轻轻蹭到江问源脸上,走廊上没有灯光,黑洞洞的通道就像是一个怪物巢穴,仿佛随时会有怪物从那里冲出来。
面对走廊尽头异常强烈的存在感,江问源沉住气,他走进办公室后,并没有把门关上,而是将门靠墙敞开,扣到墙角的门吸铁片上。如果这个时候因为害怕怪物追上来而把门关上,才是真正中了眼睛的陷阱。
江问源径直走到刘主任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他到京市之后,在休息时间跟着左知言的信息技术团队学习电脑技术。江问源的专业就和电脑相关,电脑技术本来就是触类旁通的东西,他学得还算快,现在破解普通的密码已经不在话下。
江问源用刘主任的账号登录学校管理平台,打开学生档案库,在检索栏输入司徒二字,搜索页面中央的菊花旋转数秒后,弹出两条学籍信息。一条是司徒静,女,高二(10)班,文科艺术类学生。第二条是司徒谦,男,高三(1)班,理科重点班学生。
司徒静和司徒谦的详细档案中记载了他们的获奖、评优情况,无记过处分的记录。家长联系栏留的紧急联系名字都是司徒,但联系方式并不一样。
江问源对正在调查档案柜的单晓冉和吕琦妙说道:“你们先查一下高二(10)班和高三(1)班的班主任工作报告。这两个班上都有司徒。”
行政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单晓冉和吕琦妙调查档案柜用的光源是手机电筒。
单晓冉挂在胸前的平板电脑响起纯笑声锦集的声音,她颤抖着手,按照江问源所说的,打开标着班主任工作报告的档案柜。
刚打开柜门,单晓冉和吕琦妙便看到一只瞳孔比篮球还大的眼睛,覆盖没放有档案盒的隔断板上。在那一刻,单晓冉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后退两步;吕琦妙则本能地冲上去,弹出瑞士军刀的刀刃,狠狠地一刀扎进巨大的瞳孔中,并握住刀柄用力地来回搅烂眼睛的瞳孔。鲜血从巨眼的伤口中喷溅出来,糊在吕琦妙身上。
齐思远根本无心寻找情报,他进入办公室后,就开始在办公室内地毯式搜索眼睛,却始终都没能找到的。班主任工作报告档案柜他也打开过,压根就没看到眼睛。当齐思远眼睁睁看着吕琦妙凶残地干掉档案柜里的巨眼,却来不及阻止时,他不由地发出一声惨叫,“我的眼睛啊——!!”
江问源抽抽嘴角,“扇子,吕琦妙,你们把高二(10)班和高三(1)班的班主任工作报告取出来,我们回去宿舍再研究。齐思远你也别再逃避自己被眼睛嫌弃的现实了,跟在扇子和吕琦妙身边保护她们,你才有机会遇到眼睛!”
齐思远非常不情愿地承认了残酷的现实,放弃寻找眼睛,走到单晓冉和吕琦妙身边,对那只变成一摊血糊的巨眼哀悼三秒。齐思远就不信了,有单晓冉和吕琦妙这两个饵食钓鱼,还能没有新的眼睛上钩!
成功转移齐思远的注意力之后,江问源把视线重新投向刘主任的电脑屏幕。
21寸的电脑屏幕上,从中间裂开一条肉缝,上下眼睑每跳一下,眼睛就张开一点。江问源已经和电脑屏幕上的眼睛对视了好几秒,他还需要使用刘主任的电脑,不能让电脑被齐思远抢走,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被电脑上的人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问源心中的压抑感不断积累,不过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还没有达到吕琦妙所说的绝望。也许是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也许是办公室里不止有一个人,眼睛对情绪的影响力受到削弱。
江问源在心里评估着眼睛的危险等级,对准电脑屏幕打开挂在手腕上的强光手电筒,在出发来办公室之前,他就把手电筒的照明模式调整到强光聚焦的模式。电源接通,骤亮的炽白光束射进电脑人眼中。在强光引起的剧痛中,电脑人眼沁出血泪,它终究没能扛住强光的刺激,哀怨地看了江问源最后一眼,才不甘不愿地慢慢合上眼睑。
电脑人眼消失后,江问源从刘主任桌上的抽纸盒中抽出两张纸巾,把电脑屏幕上血泪的痕迹擦掉,继续查资料。
等江问源查清想要的情报,朝齐思远三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单晓冉已经关停搞笑视频,神色复杂地看着齐思远。吕琦妙打从吕英奇死后痛哭一场就变成了面瘫脸,她现在看着齐思远的表情,也相当地一言难尽。
“你们在做什么?”江问源起身走到齐思远身边,定睛一看,在齐思远蹲着的墙角上,有两只并排长在一起的左眼。
靠左的那只左眼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瞳仁浑浊,瞳孔轻微抖动,大量血泪顺着眼角流下,糊满墙角的地面。靠右的左眼体积稍小,以芭比粉和粉紫色的色号,画出充满少女心的立体眼影,深棕色眼线柔和地加深眼睛的轮廓,纤长浓密的睫毛呼扇,显得眼睛可爱又无辜。
化妆真的是一门堪比整容的技术,江问源和电脑人眼对视,收到的是满满的负能量。可是看着这只经过齐思远精心化妆的眼睛,它的眼神水汪汪的,所有的负能量全部被柔和成少女的一嗔一怒,完全无法令人产生害怕,反而给人一种可爱得想要呵护的感觉。
齐思远举着他那面带手柄的镜子,把镜面凑到右边化过妆的墙面左眼前,愉悦的笑声仿佛恶劣的魔鬼,“呵呵呵,以我小有所成的化妆技术,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一只钢铁直男眼,怎么样,你的同伴对着镜子把自己瞪废了。来吧,发挥你的实力,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也把自己瞪到报废。”
那只眼睛想要合上眼睑,却不知道齐思远使用什么手段,它根本合不上眼。它被迫看着镜中宛若纯情少女的眼睛,作为怪物的尊严都丢掉,竟然活生生被一个活人给气哭了。它不哭还好,这么一哭,更加显得它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要是把它的照片拍下来放到网上,绝对有一堆网友想要把它捧在手心里呵护。
江问源深深地扶额叹气,他真的是第一次对圆桌游戏里的怪物产生同情心,“齐思远,玩够没,我们该回去了。”
齐思远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对带妆眼睛的折磨,见其他三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冠冕堂皇地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这只带妆眼睛就留着吧,它的眼妆是我留下的标记。要是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它,就证明这些眼睛并不是随即模拟出来的假眼,而是由真正的人眼变成的。”
虽然齐思远给出的理由非常合理,可是江问源三人没一个人相信他。
四人离开行政办公室返回宿舍,江问源走在后头,回头朝办公室走廊尽头看了一眼,他又看到教学楼五楼走廊镜子上那个穿着校裙的长发女生,她低垂的脑袋比江问源下午见到的时候要抬高了一点,露出苍白的下颚。确认那个女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后,江问源若无其事地回过头,跟上齐思远三人。
从摸黑的办公楼走到洒满月光的操场上,齐思远借着月光整理他的工具,江问源这才终于看清他那多得夸张的化妆工具,“齐思远,你现实里工作是化妆师?”
齐思远的游戏态度一向任性,他完全没想过把现实和游戏完全割裂那么麻烦的事情,江问源也是对他的性格看得明白才问出这个问题的。齐思远语气轻松地答道:“我不是化妆师。我的工作是摇滚歌手,我是吉他手兼主唱,只是我的乐队没有名气,所以我还兼职了造型师、化妆师和道具师的工作。”
托齐思远的福,单晓冉对眼睛的恐惧感已经荡然无存,虽然齐思远经常不按牌理出牌,行事作风怪异得很,但也不妨碍单晓冉对他产生好感。单晓冉亲切地问道:“你进入圆桌游戏的愿望是乐队吗?我手上有些资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回到现实之后你可以联系我。”
齐思远眼睛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扇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等我通关圆桌游戏,打算把许愿机会卖掉,如果扇子你有需要,我可以优先卖给你。”
单晓冉愣了愣,“你不为自己的乐队许愿吗?”
齐思远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衷心热爱着我的乐队,为摇滚音乐疯狂,为了实现我的音乐梦想,我的确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这的确是圆桌游戏感召我的原因,它将我的愿望评判为无法实现的愿望,只有通关游戏才能用万能许愿机会实现我的音乐梦想。可是对我来说,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再加上一点点机遇,慢慢接近我的梦想,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同样重要。即使最后我的梦想无法实现,我也不愿意用万能许愿机会来救活它,那是对我的音乐梦想的侮辱。”
江问源听到齐思远的话,不由想起陈眠被判定为“不良”的愿望,“齐思远,你这么随性的话,恐怕会被圆桌游戏盯上。”
齐思远大概天生就不合适严肃,他这会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他对江问源说道:“陈眠,我现实里那个叫陈眠的朋友,也和你说过类似的话。我刚成为圆桌游戏玩家那会,无法接受我的音乐梦想被判死刑,也害怕自己会和大多数玩家一样默默无闻地死在游戏中,所以我彻底放飞自己,在游戏里胡作非为,把游戏搞得乱七八糟,甚至想要许愿毁掉圆桌游戏。
后来有一轮游戏,我差点被背叛者杀死,是另一个陈眠救了我。他知道我的情况后,建议我把许愿机会卖出去,这样就会降低遇到背叛者的概率。我按照他的建议安排好我的愿望之后,遇到的背叛者确实减少了。不过我最开始的游戏风格一直保持到现在,把圆桌游戏当成普通游戏来玩,还挺有意思。”
江问源没想到齐思远和陈眠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也难怪齐思远看到吕英奇被眼睛反噬还那么淡定,肯定是见得太多背叛者的下场,所以才见怪不怪。
四人平安回到宿舍后,江问源把高二(10)班的班主任工作报告取出来,在床下课桌摊开资料,“我在学籍管理系统里查到的情况是,在2月29日,高二(10)班注销了穆绵绵的学籍信息。3月2日,高二(10)班又注销了10名学生的学籍信息。3月10日,高二(10)班注销15名学生的学籍信息。3月11日后,高二(10)班剩下的30名学生保留原学籍,实则被拆散安插到同年级的各班。3月15日,第二图书馆的开工批文下来,正式开始动工。此后,高二(10)班的学籍信息还在持续减少,目前只剩下最后一条学籍信息。”
江问源把高二(10)班班主任工作报告的一张学生简介抽出来,正是司徒静的个人简介。“现在高二(10)班还存在着的学生,就只有司徒静。其他55名学生的学籍信息,全部注销。”
夺走55名学生性命的悲剧,还要从情人节过后的一天,2月15日那天发生的事情说起。高二(10)班班主任工作报告中,详细记录了那天发生在穆绵绵身上的悲剧——
在升上高二的新学期,穆绵绵因为某些班主任并不知道的原因受到霸凌。
2月14日晚,穆绵绵被欺凌她的同班同学锁在教室中,教室门外面的锁锁上后无法从里面打开,窗户上装有铝合金防盗栏,把穆绵绵锁在教室里的学生还恶劣地把教室的电闸切断,让穆绵绵无法通过开灯向巡逻的保安求救。
在冰冷的教室里呆一晚上,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穆绵绵那天肚子不太舒服,无计可施之下,把教室的垃圾桶当做便池上了大厕。
2月15日早上,终于有值日生来教室开门时,穆绵绵已经冻晕在教室里,她发起高烧,被值日生找老师来送到了医务室,她没能及时清理掉自己使用垃圾桶的痕迹。
等穆绵绵在家养好病重返学校时,除了老师以外,再没有人正经称呼她的名字,便便女的称号牢牢扣在穆绵绵脑袋上,并传遍了整个江大附属高中。无论穆绵绵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从她身边经过都要捏起鼻子,仿佛不这么做就会闻到穆绵绵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
2月28日,穆绵绵从教学楼顶楼纵身跳下,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
2月29日,穆绵绵的学籍信息从高二(10)班的注销。
即使穆绵绵已经用她的生命来控诉那些对她施以**和精神暴力的人,依旧有人不知悔改地嘲笑着便便女。
从那之后,噩梦便笼罩在高二(10)班上。
一个又一个欺凌过穆绵绵的同学们相继自杀,接着是那些落井下石的同学,还有那些冷眼旁观的学生。
最后,高二(10)班只剩下司徒静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