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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人冲了进来,是在邢家干了快二十年的秋姨。
她见邢白鹿伏在床沿,吓得忙冲上去扶人:“少爷怎么了?这、这不会是想吐吧?”她慌慌张张将人扶起来,帮他顺着背。
邢白鹿摆手。
秋姨红着眼睛摸他的额头:“幸好烧退了,睡了一天一夜,你可吓死我了!太太的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得好好活着的呀!瞧我,不说这些了,你饿不饿?秋姨熬了你喜欢的鸡丝粥,咱们起来喝点好不好?”
邢白鹿缓缓拉回思绪,下意识问:“我爸呢?”
邢家两父子关系向来不亲近,尤其是李舒妍车祸后,邢远霖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没能见上妻子最后一面后,邢白鹿对邢远霖更是憎恶到了极点。
在那之后,邢白鹿就没主动和邢远霖说过一句话,就算邢远霖和他说话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以至于此刻邢白鹿突然主动问及邢远霖,秋姨不免愣了下。
她赔笑说:“哦,先生今天去给少爷办转学手续去了,想着等你好点了,就直接去新学校报道。”
“什么?!”邢白鹿差点跳了起来。
他怎么忘了这茬!
因为妈妈李舒妍是桐嘉高中的老师,所以李舒妍死后,邢白鹿对桐嘉高中出现了一定情绪的抵触,邢远霖怕他再留在桐嘉高中会触景生情,就给他转学去了市一中。
他就是在市一中认识的陆明嘉。
陆明嘉长得好看,还是市一中的学霸,除了家庭条件差点,他简直是完美的化身。邢白鹿刚转学过去时,还没从失去妈妈的痛苦中走出来,情绪一直很低落,第一个过来安慰他的人是陆明嘉,帮他打饭抄笔记的是陆明嘉,他胃疼送他去医务室的也是陆明嘉。
他就是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陆明嘉,疯狂追求他,心甘情愿资助他,还送他出国去留学,就连后来陆明嘉进娱乐圈他都豪掷千金地给他投资。
现在想来,当时陆明嘉对他好不是太善良,是因为看上了他家的钱吧?他不喜欢他,却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帮助,假意接受他的追求……最后换来他的一句——我是不可能和邢白鹿在一起的。
草!
什么叫一片真心喂了狗!早知道这样,他宁愿跟那个姓晏的残废结婚。
莫名想起了那个姓晏的,邢白鹿不免愣了下。
“少爷,少爷别激动。”秋姨拉住他,安慰说,“先生也是为了你好,你别生气。桐高虽然师资水平是别的学校比不上的,但市一中可是公立学校里面最好的了,师资水平也不差的。”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邢白鹿掀起被子就跳下床跑出去。
“少爷!”秋姨在后面喊,“哎呀,这刚退烧呢,地板上凉!小祖宗你好歹穿下拖鞋啊!”秋姨拖着胖胖的身躯捡起拖鞋追着少年出去。
邢白鹿从二楼冲下去时,邢远霖刚好进门,梁秘书正和他说着什么,他“嗯嗯”地点头:“到时候你再去市一中跑一趟,把缺的资料一起带过去……”
“我不想转学!”
邢远霖一抬头就看见了赤脚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他拧了眉:“别胡闹。”
李舒妍葬礼前,邢白鹿去学校收拾东西请假,回来时他的脸色苍白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后来他从张青柚那得知,儿子经过李舒妍的办公室时浑身都在颤抖,根本走不动路。
邢远霖咨询过心理医生,转学也是医生的建议。
“如果不喜欢市一中,也可以换别的。”邢远霖习惯了对谁都像是对下属说话,不过看着邢白鹿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妥协道,“再不行就换省会宁海那边的学校。”
邢白鹿心下叹了口气,他们父子都是一样的倔脾气才会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吧?
他见邢远霖带着梁秘书要往书房去,他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想换学校,爸爸,我想继续留在桐高。”
邢远霖的脊背僵了僵,自从他和妻子的关系持续冰点后,他甚至都记不清儿子已经多久没叫过他“爸爸”了。
他徐徐回头。
少年没有松手,脸色略带苍白,目光却坚定:“我可以调整好心态的,我不想转学。”
虽然妈妈一周前才出的车祸,葬礼也才过去两天,但对邢白鹿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
他已经从失去妈妈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邢远霖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分明眼前这个人还是那张稚嫩的脸,但那眉宇见的神态似乎是成熟了不少。
“那就再观察两天。”邢远霖抿唇低头看了眼,“把鞋穿上,别又着凉。”
秋姨见这俩父子没吵架,简直诧异至极,直到书房门关上,秋姨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上前将拖鞋放在邢白鹿面前,催促邢白鹿穿上。
家里地板还真他妈冷,邢白鹿整个脚底板都快没知觉了。
他徐徐套上拖鞋,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转学去市一中,不会遇到陆明嘉,不会再喜欢他,更不会资助他投资他,让那个傻逼爱咋咋去!
而他自己则会好好学习,考上心仪大学,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再也不会因为追逐陆明嘉的脚步一头热扎进娱乐圈了。
此时,距离桐城120多公里的省会宁海市。
两排茂盛的巨大香樟树边上是一片天空蓝的建筑,门口恢弘大气的巨石上印刻着“宁海市高级中学”七个烫金大字。
校门口,几个迟到被逮住的学生正低头听训。
今天来抓人的是教导主任,他负在背后的手里已经拎了一串学生名牌,走一步,晃一晃:“作为一名学生,连最起码的按时到校都做不到,你说说你们还能干成什么事?你们……喂,那边几个同学,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吗?给我过来!你们……还想跑?”
被训的一排学生本能伸长脖子朝校门口看去,远远看见三两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正拼命往左侧跑。
晏峤整个人有点懵,他是被方琮林拽着跑的。
“快快,从那儿翻过去!”
这一块是监控盲区,宁海高中迟到的男生们都会选择这里翻-墙,几乎每天都能顺便遇到一起翻-墙进学校的同道中人。
直到翻过围墙,双腿着地,晏峤还有些发愣,他低头看着自己笔直有力的大长腿。
看得很清楚,他的腿型也很完美。
“老晏,你发什么愣?”方琮林跟着人跑了一段路回头见晏峤还傻愣在原地,又咒骂一声折回来拉他,“你干什么,跑啊!”
晏峤却问他:“你叫我什么?”上学时方琮林喜欢叫他“老晏”,是后来长大后才改口叫他“阿峤”的。
“还想跑,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前面,教导主任已经追了过来。
十分钟后,晏峤和方琮林一起站在了校门口的迟到队伍里。
教导主任还在挨个儿问为什么迟到。
“我昨晚拉肚子了没睡好。”
“我公交卡消磁了。”
“我自行车被偷了。”
“卖鸡蛋饼的大妈手腕扭了。”
教导主任拧眉:“这关你什么事?”
“就、她做得慢了。”
“哈哈哈——”
一阵哄笑。
晏峤扭头看向跟着笑的方琮林,突然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明明记得昨晚我们两个在一起喝酒来着……”
教导主任耳尖,猛地看过来:“能耐了啊,你们还喝酒?”
方琮林撑大眼睛拼命摆手:“没有没有。”
“你们已经高二了,明年就高考了你们不好好复习还翻-墙去喝酒?”教导主任一巴掌抽在了方琮林的后背上,“让你敢做不敢当!”
方琮林疼得嗷嗷叫:“不是,我们昨晚只是去网吧打游戏了。”
教导主任沉了脸:“觉得打游戏没有喝酒严重是吧?”
“不不,也、也没有打游戏,口误口误。”方琮林满脸绝望,一直在喊冤,还瞪着晏峤,“老晏你疯了?”
晏峤觉得他大约真的有点疯,他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他失去知觉的双腿竟然感觉到了疼痛。
“方琮林,晏峤,让你们父母来一趟!”
方琮林一脸惊悚:“主任,不用这么夸张吧?我真的没有喝酒啊!也、也没有打游戏!”
晏峤却高兴问:“真的能叫我爸妈来吗?那让他们赶紧来!”
方琮林:“……”完了,刚才路上摔的那一跤真的把孩子摔坏了。
直到看到晏继成和佟倩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晏峤终于相信他是真的从2021年回到了2010年的高二下半学期。
五年前那场意外还没发生,爸妈都还活着,而他的腿也还没有残疾,眼睛也没有瞎!
太好了!
那么,小鹿……小鹿也还活着!
被父母骂得狗血喷头的方琮林,看着同样被教育了却满面笑容的晏峤,不禁皱了眉:“你没事吧?要写一千字的检讨你还笑得出?”
晏峤才不管检讨的事,他记得那晚上他许的生日愿望是希望邢白鹿来世能幸福。
他的生日愿望这辈子就能实现了吗??
对了,这个时间邢白鹿还在桐城上学呢。
彼时,邢家的生意还没出问题,现在应该是邢白鹿最幸福的时候吧?
方琮林看着一脸高兴坏了的晏峤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晏峤压根儿没注意方琮林的表情,他赶紧拿手机查了查桐城那边的消息,却无意中看到了桐城那则大卡车雨夜闯红灯撞死奔驰女车主的新闻。
“死者是远山地产的总裁夫人,时任桐嘉高中高三班主任李舒妍……”
这不是邢白鹿的妈妈吗?
葬礼是三天前。
新闻上有一张被拍到的葬礼照片,主角是难掩悲痛的邢远霖,但晏峤还是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少年。
镜头模糊,看不清脸,只看到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但他那头栗棕色的头发还是能让晏峤一眼就确定了身份。
邢白鹿的发色天生带了点颜色,还有些微卷,是遗传了他妈妈的,他低头跟在邢远霖身后,整个人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倒下。
晏峤的脸色瞬间变了,什么最幸福的时候,这应该是邢白鹿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候!他很难受吧?一定又偷偷躲起来哭了,他表面坚强,最喜欢偷着哭,把什么心事都藏在心底。他难过的时候就不记得吃饭,他的胃就是那时候熬坏的。
方琮林看着晏峤一秒从云端跌落泥淖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终于意识到咱俩快大祸临头了?哎,别想太多,有难同当吧。”
正巧两家父母和班主任从办公室出来。
方琮林立马低头,继续好好罚站。
晏峤抬头大声说:“爸妈,我要转学!”
方琮林的心头一跳,脱口道:“卧槽,至于吗?为了一千字的检讨你没必要转学吧??实在不行,我帮你写也成啊!!”